第9章 身份
自著沈勛翼在徐府的這一出頭后,這藏酒的游戲便是風靡了梁京的大街小巷,上至豪門世家,下至歌瓦婁巷。
蔡川柏是個愛玩的,這游戲他琢磨的最透,便是每每吃酒吃席的時候都來叫上沈勛翼捧場,他哪管什么不入虎穴,只要能焉得虎子便好,所以每每爬墻都能被沈戎逮個正著。
沈勛翼沒有出門吃酒的雅興,自是沈戎從徐府回來后,他爹便整日是悶悶不樂,專挑著氣對自家兒子撒。
韶千憶也沒遞來消息,沈勛翼心里摸不著底,便每日受著父親的“以禮相待”。
晚飯時分,季宣姣看了看埋頭扒飯的沈戎,便是氣更不打一出使,她把和朗喊了進來,道:“去把你家公子叫回來吃飯。”
和朗看了看沈戎的臉色,沒敢接話。
季宣姣立時心下了然,便夾了一筷子的苦瓜給沈戎,和氣道:“行啊,這小子如今都敢不聽我這個當娘的話了,那你把他轟出門去,臭小子不是愛往那個琴宴坊跑嗎?那就順了他的心意,明天我就收拾收拾,找那個流憩姑娘提親去。”
和朗心里摸清了這層意思,就等著沈戎一聲令下,卻看到了季宣姣給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走,于是,和朗便忙不停跌地去后院找還在練劍的沈勛翼。
“你看翼兒這個年紀讓他多去玩玩闖闖多好,像你整日悶在個書房里。”
沈戎吃了口苦瓜,臉色和緩道:“兔崽子,說起他我就氣。不講他,以后徐府的人要是再來,你就按我的名義給他們轟出去了事。”
沈勛翼得著了恩舍,便是緊趕著騎了驃騎去琴宴坊。
若論這琴宴坊為梁京第一大酒樓當是名不虛傳,可最妙的還是屬這喝酒聽曲的地兒合計在了一塊兒。
沈勛翼對這地兒門路熟,他正要直接去找宴閣閣主,但剛跨著正門,那前堂主事的,算賬的,跑堂的見著了沈勛翼,跟見著了財神爺般,一個個的前呼后擁。
“好些日子沒見著公子了,還以為是瞧上了別家的菜色呢。”
“沈公子,今個兒來查賬不是。”
“那藏酒到底是咋玩的,沈公子你來教教我們唄。”
沈勛翼接過了那跑堂遞來的酒杯,輕聲笑道:“噓,可別是讓我爹聽見,又來逮我,流憩姑娘呢?”
那些個在宴閣待久了的管事心里都明了,便還回回都愛打趣道:“翼哥兒酒都沒吃上一口,就火急火燎地找我們老板娘,那可不得行。”
沈勛翼陪著他們又說笑了會兒,便等到一個小斯跑來說二樓的隔間有人鬧事的時候,他才匆匆脫了身。
“你個徐庶子,那日在徐府本公子便看你不順眼了,今兒沒有你老子罩著,我看你還能翻了天不成?”
那徐世忠在自家府里倒是一副耀武揚威的樣子,可擱在了外面,現在叫人指著鼻子罵,卻像個鴕鳥一樣縮著個頭沒敢吭半句。
沈勛翼仗著個子高,在這蜂蛹的人群中也能一眼看見這情況,便是低頭對著身邊隨便一人,問道:“兄弟,斗膽問一句這是咋著一回事?”
“那柳家的偏房喝上了頭,覺得無趣,就吹這徐公子來載歌載舞一段,那徐公子也是個硬氣的,謝絕不了事,好像是覺著亡母被人羞辱了,于是轉身便是一記拳頭,打的好不痛快。”
沈勛翼沉思著想了想,這最近鼠疫一事鬧得是人盡皆知,外面局勢雖是穩定住了,可這朝堂上卻是不一定,而這姓柳的雖說是在撒酒瘋,但這不擺明了是針對徐家,難不成鼠疫案一事也分了徐家一杯羹?
可不論怎么著,這事鬧到了明面上總是不好看,萬一再牽扯到了沈家,于是沈勛翼就秉著樂于助人的原則,正想找個什么趁手的東西來穩穩局面時,那頭的人群中立時便傳來了一陣女子的嗤笑聲。
“還以為是哪個醉酒了的大爺來撒金子,這客人們菜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都來捧場,哎呦,我這個筐可是錯了,應該拿個大點的,也給兩位爺來撐個場面。”
說著,這后面便來了幾個跑堂的,把這地一會兒便給收拾了干凈,那姑娘又把筐里原先他們點的菜色給一一擺了上來。
隨后她把那徐世忠扶到了坐榻上,嗔怪道:“徐公子可真是的,喝這自釀的果酒都能醉,你們這些公子也真是小氣,虧的有柳公子這個好好先生來勸酒,不然姑娘我可諒不了你們。”
“憩老板說的對,我們認罰認罰。”
那被稱作一幫小氣的公子哥兒,聽了也不惱,他們該勸架的勸架,該奉承的奉承,不一會兒人們看著沒熱鬧也就散了。
沈勛翼瞧著流憩還在那來回周旋,便靠在二樓的回廊邊等了一會兒,腦中捋了捋,才想起來自己剛才那稱兄道弟的伙計,袖口上好像銹了個“宴”字,可那人說話的語氣也不像,但還是下意識地轉了頭,眼神在人群中尋覓著。
“沈公子是找在下嗎?”
那人瞇著張笑臉,眼睛和宴祈一般,說話時會不自覺的上翹,他和沈勛翼一樣伏在回廊的木欄上,好像也在等著人。
沈勛翼笑著躬身道:“久仰宴通史之名。”
“稱不得稱不得。”宴云德換了換語氣,正色道:“沈公子這兩日得空嗎?在下也想約您來切磋那藏酒的樂趣。”
沈勛翼沒立馬接話,不久后他才沉吟道:“若是品酒相邀,沈某必當不會缺席。”
宴云德轉了身,看到了他身后而來的流憩,言簡意賅道:“定然……沈公子,你等的人來了。”
與宴閣這一番熱鬧嬉戲相左的,便是琴閣的一片寧靜曠遠之像,管弦絲竹,笙簫歌舞,撇開了嘈雜喧鬧的人聲,這兒的人沉著一顆因樂而動,因舞而揚的心。
“若是沒有千憶姑娘的一曲動傾城,這些不都是成了嘔啞之聲。”
“千憶姑娘只有每日的戌時三刻才會演奏一曲,你我便是等著吧。”
那說話的人聲剛下,這臺上彈唱的教頭便唱了一句:“淮左名都,竹西佳處”,后又從六調式轉至五調式唱道:“解鞍少駐初程”。
還沒等聽曲的人融入到這聲感情中時,那臺柱子正對著的二樓廂門內便立時給轉成了六調,唱道:“過春風—青青”。
這一唱一和使得相輔相成,每每到感情勃發的地方調子便轉至了二樓,就算是頭回來這琴閣的客人也聽的出來,這樓上之音便是那聲動梁京的韶千憶。
宴祈在二樓隔間內靠窗的位置上,一邊悉心地聽著這首揚州慢,一邊有意無意地撥著杯中的茶水。
窗外的月亮已經升了起來,水滿則溢,月盈則虧,那彎勾勾的月亮掛在天上,獨自閃耀。
沈勛翼手里拿著那張宴祈的生平籍貫細細地看著,神情嚴肅,就連一向愛打趣的流憩,這會看見了他皺著的眉頭,也不禁發問道
“怎么?有哪里不對勁嗎?”
沈勛翼低著頭沒回話,連著一旁的流憩也泛起了好奇心湊了過來看。
那張淺黃的羅紋紙上,用漆黑的墨印一筆一畫地寫著:
“宴祈,字遂生,儒籍,承平八年益州生人,幼學前與現參議院通政使宴云德相伴,后雙親亡故,直至及笄時因朔北一役戰亂,兩人分別。”
一曲終了,琴閣正堂內響起了一陣歡呼雀躍的叫好聲,聽曲兒人的心中都覺得這一趟不負此行,卻只有宴祈還一直怔怔的看著窗外,今夜無風,空氣中帶了點下雨前的燥熱難耐。
韶千憶收了樂器,又吩咐人送來了一碗楓糖蜜漿,她把外門嚴嚴實實的合緊了后,才輕聲恭敬道:“遂生先生,在想什么?”
宴祈沒有接過那碗韶千憶推來的蜜漿,而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語氣平靜道:“我沒有殺掉徐世忠,相必唐鶴心里會不高興。”
“先生多慮了,圣上沒有說什么,他相信遂生先生有自己的考量,能分辨的出輕重。”
韶千憶提了茶壺,給宴祈的盞中加了些熱水,她用幾乎諂媚的語氣說道:“徐世忠一人貪婪無厭,別是讓他的血污了先生的刀才是,您是想再用縱火案一事,好嫁禍給徐世忠此人,來收攏徐家嗎?”
宴祈聽著這話,才從今夜入閣以來,第一次抬眼看向了身前的女子。
韶千憶本以為自己摸清了這遂生先生的心思,卻沒成想他伸手撫了撫自己耳畔垂著的青絲,又抬手扶正了她頭上那朵歪了的海棠絹花。
隨后粲然一笑道:“因為我有了私心,徐世忠此人可留,徐府正房夫人的位置也需要你盡快得手,所以我此行來預祝千憶閣主,功不唐捐。”
流憩不知道這羅紋紙上的人和他有什么聯系,所以便一直左撇撇這紙,右看看沈勛翼的臉色。
沈勛翼沒她這么多心思,充其是對此人的好奇心作祟,但目光卻久久地停在了那句:“嗜虐成性,父母因他所亡。”
一個懵懂的幼學之生便有了這殺父殺母的好本事,沈勛翼不相信空穴來風,但也不只專注于表象,他和宴祈合得來,不是那種場上的酒囊飯友,所以不在乎什么殺父殺母殺雞殺狗,只是覺著有趣,想看看這本質是什么。
已到亥時,晚上的云層厚了些,遮住了那彎勾月,沈勛翼負手站在雕欄的木架子內,他看見了湖心池中央,那和宴云德對立而坐的宴祈。
沈勛翼的眉眼彎了彎,對身旁還在斟酌那張紙的流憩隨口道:“我信不過韶千憶,你盯緊她,有任何動向隨時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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