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殿內空曠寂靜,鎏金云紋銅爐燃著檀香,文尚書低著頭,屏氣凝神,連一絲呼吸聲都不敢露。
他已在腦中將太后所言反復咀嚼了一百八十遍,卻還是揣測不準太后的意圖。
太后這是要為冷王再選一位側妃?可冷王才成婚不久,冷王妃又是丞相嫡女,此時又納側妃似乎有些不妥。
他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望向端坐在簾幕后的那道人影。
簾幕之后,木念雨支著額角,暗笑了一聲。
“此賜婚非彼賜婚,文大人不必如此緊張。”她說起話來故作了和藹,似是剛才的話只是一句戲言。
“這……”文尚書不敢多言,只敢在心中叫苦。都說伴君如伴虎,這太后的心思也不遑多讓,叫人捉摸不透。
木念雨對剛才的話閉口不談,反而另起了話頭:“文大人可知,北狄欲派使團來我大業?”
北狄,即是北越狄族,是大業對北邊統治草原地帶的少數民族的統稱。
大業王朝疆域遼闊,牢牢盤踞千里沃野的中原,北臨茫茫的□□薩草原,而草原之上的北越狄族素來眼饞大業的肥沃疆土,兩者齟齬不斷,在邊境時常發生沖突騷亂,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
前頭幾年,先帝的胡作非為把大業王朝的底子敗了個干凈,搞得天下民不聊生,北狄便趁機發難,出兵南下,攪得大業苦不堪言。
可風水輪流轉,現在大業有男主南宮瑾這個戰神在,北狄自然只有挨打的份,她穿進來之前,南宮瑾不僅已經逼退了北狄,還把北狄十八部落全打了個遍,打得北狄沒了脾氣,只有向大業俯首稱臣。
北狄派使團來大業,便是來商討此事。
文尚書惶恐答是。
此事他當然知曉,畢竟禮部掌管朝廷的重要禮節,他身為禮部尚書,接待外使亦在他職責之內。他早早便有了風聲,以便提前準備相關事宜。
木念雨捻了捻指尖的佛珠,放緩了語氣說道:“聽聞北狄十八部可汗之女哈赤塔婭公主亦在隨行之列,意與我大業結為姻親之好。依文大人來看,這迎娶公主的人選,究竟該定誰為好?”
文尚書聞言,身子不由地一哆嗦,頓時領會到了太后的意圖。
太后今日召他前來原來為了北狄和親一事。
朝中有資格迎娶北狄公主的人選并不多。
這北狄公主雖是北方蠻族,卻也身份不低,和親對象若選平常宗室子弟,肯定是不夠格的,說不定還會讓那些北越蠻子覺得大業侮辱他們,再挑起戰事可就不妙了。
所以迎娶公主之人只能是皇親貴胄。
然而,許是冥冥中的報應,先帝荒唐一生,卻膝下單薄,除了當今圣上和冷王南宮瑾,竟再無其余子嗣,皇族旁支中亦無適齡人選。
北狄想要和親,大概就只有當今圣上和冷王這兩個選項。
可是……北狄公主嫁與誰,便意味著她背后的北狄十八部勢力會被誰納入麾下,太后是斷然不可能將北狄勢力拱手送給冷王,讓冷王一黨勢力壯大。
這樣一想,似乎陛下就是唯一的人選。
但他不敢下這個定論。
如此一道送分題,太后卻說要給冷王賜婚,看這意思,是不想讓這蠻族公主入宮了。
他實在揣測不出太后的用意。
文尚書直冒冷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糾結了良久,嘴唇都抿到發白。
木念雨則笑而不語。
她自是有自己的考量。
南宮瑾可是禍害北狄的罪魁禍首,若是沒有南宮瑾,北狄也不至于淪落到要向大業求和,還將自家的公主獻了出來,兩者之間說是有血海深仇都不為過。
若讓北狄公主嫁與南宮瑾,她一定心不甘情不愿,而她想要的就是這個不愿。
北狄公主,就是她打算用來催化男女主感情的工具人。
公主不可能愛上南宮瑾,又能讓這兩個人產生危機感,認清自己的真正心意。
她已經盤算好了。
等和親之后,她便會讓北狄公主在正式成婚之前暫住王府,學習大業的宮廷禮儀,這樣就可以拖上好幾個月。
她還能借此安插好些親信到南宮瑾的王府中去。這樣她便能時刻掌握南宮瑾和君輕歌的動向了,不像現在兩眼一抹黑,只能靠系統播報。
想必幾個月的時間足夠了,到時候等愛意值漲起來,男女主捅破曖昧的窗戶紙,她再想辦法取消和親,把北狄公主全須全尾地從王府接出來不就行了。
可謂是一箭雙雕。
就在文尚書開始懷疑人生的時候,終于聽見太后發話了。
太后:“公主自小長在北越草原,恐怕不適應我大業風土,倒是冷王之前長年待在邊疆,有冷王照拂公主,哀家才放心。”
文尚書眼一睜,茅塞頓開:“妙啊。”
太后又道:“當初北狄十八部來犯……可是冷王親自率兵剿滅的,此次哀家特意讓冷王照拂公主,也是為了彰顯我大業的友好態度,緩和兩族關系,望我大業日后能和北狄和平共處。”
文尚書手一拍,醍醐灌頂:“妙啊!”
太后再道:“上次冷王與王妃成親太匆忙,哀家未能安排妥當,虧待了冷王,這次冷王迎娶公主,定要好好挑些干事得力的人送去王府,幫襯一二。”
文尚書身一抖,五體投地:“妙啊!!”
他就知道太后定有別的考量,原來他只想到了第一層,殊不知太后已經到了第二層。
他全然忘記了,北狄與大業交手多年,怎會如此輕易地向大業俯首稱臣。北狄誠心來降最好,可若北狄只是詐降,真實意圖卻是想借機接近陛下,對陛下不利,讓北狄公主嫁與冷王,便能禍水東引,保證陛下的安全。
就算北狄誠心歸順也不怕,太后將北狄公主交到冷王手上,再派人在暗中挑事,冷王與北狄之間關系本就微妙,到時候公主出了什么閃失,太后便可以借口降罪冷王,將責任推到冷王頭上,挑撥冷王和北狄的關系。
再者以北狄公主的身份地位,恐怕只能以平妻的身份入主王府,到時候公主與王妃相斗,定會攪得冷王后宅不寧。這樣王妃背后的相府恐怕也會與冷王離心,朝中的冷王一黨便又少了一大助力。
太后一舉三得,實在是高。
木念雨不知道文尚書已經把她的話腦補到了大氣層。
雖然彼此的想法有所偏差,但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達成了共識。
和親的事情一錘定音。
————
入秋,北狄使團如期而至。
大業對北狄使團頗為重視,在宮中設了盛宴款待,來參加晚宴的皆是皇親貴胄、朝中重臣及其家眷,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木念雨作為太后也是盛裝出席,尤其以頭上的頭冠最為夸張,這頭冠承以金鳳,上綴朱緯,飾東珠,竟重達十斤,頂在頭上,與酷刑無異。
美其名曰在蠻族面前揚我大業國威,實際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一路走來,好幾次差點兒一頭栽倒,好不容易才左搖右晃地被人攙扶到宴會現場,落座于屬于皇室宗親的上首空處。
木念雨艱難地扭動脖子,環視全場,目光很輕易地就尋到了男女主的身影。
北狄使團在也人群中十分顯眼,北越狄族大多都是高鼻碧眼,長相和中原人有很大區別,更遑論他們皆身著異域服飾,想看不到都難。
只是木念雨未在使團中瞧見北狄公主,反倒是看到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那女子穿了一身淡粉色的宮裝,發髻上插著幾支鑲著翠玉的步搖,儼然一副中原女子的扮相。
她思忖片刻,問一旁的老嬤嬤道:“那是北狄公主?”
“回太后娘娘,那的確是北狄的哈赤塔婭公主。”老嬤嬤會意,附耳過來,“公主喜歡我們大業的風貌,便主動要求扮作大業女子,說是入鄉隨俗。”
木念雨又仔細瞧了瞧,那女子雖然蒙了面,但隱約能看到高鼻碧眼的外族人特征。
她打消了心中疑慮,卻瞧見塔婭公主一直正襟危坐,似乎不太自在,不由得眉頭一皺,又問:“怎么公主桌前的酒菜都未動半分,可是她不喜歡?”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公主途中身染寒疾,尚未痊愈,又隨使團晝夜兼程趕到大業,身子有些不適,見不得這些油膩的東西。”
木念雨輕嘆,到底是公主,嬌氣些也是正常,便吩咐道:“來人,給公主換些清淡的飯食。”
意識到自己的飯菜被撤換是大業太后的意思,女子朝木念雨的方向伏了伏身子,以示感謝。
木念雨見她低眉斂目,溫柔有禮模樣,心情大好,感覺頂在頭上的刑具都仿佛松快了些。
這北狄公主的性子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溫和,想來不是難以相處的人。安排公主進冷王府,應該不會惹出什么大亂子。
有太監尖細的嗓音從遠處傳來,周圍的喧鬧聲也更甚,木念雨循聲望去,原來是北狄使團特意安排了舞姬獻舞助興,引得眾人都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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