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方才說的極是。”南宮溪踱步進來，慢吞吞地說道。

        他語調極為輕柔，可其中分明藏著促狹的笑意。

        木念雨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笑容瞬間就扭曲成了痛苦面具。

        救命！她剛才說的那些，他全都聽見了？！

        當場愣住的不止木念雨，自然還有一旁哈赤塔婭，她肉眼可見地更生氣了。

        木念雨猜想，要不是她顧忌這是大業朝的皇帝，她能跳起來撓人。

        氣氛僵持了起來。

        木念雨瘋狂給南宮溪使眼色，讓他處理一下現在的局面。哪知道南宮溪見了，唇角劃過一絲笑，眉頭輕提，關切地問道：“母后可是夜里驚風了，為何臉上一直抽搐個不停？”

        旋即他看向角落中瑟瑟發抖的宮人：“你們還不快去請太醫？”

        木念雨：“……”

        要不是她顧忌這是原身的親兒子，她能跳起來跟哈赤塔婭一起撓人。

        可惜她現在只能用眼神表達自己的不滿。

        母子兩個人四目相對，暗中拉扯，誰也不讓誰。

        哈赤塔婭被兩道視線夾在中間，無所適從，過了良久，她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不對啊！這兩位怎么杠起來了？她才應該是最生氣的那個才對！！

        她一口氣提到胸腔，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南宮溪對剩下的幾位宮人道：“你們都下去吧。”

        從頭到尾，連正眼兒都沒瞧過她。

        她猶如一只吹滿了氣的囊袋，還沒來得及炸出聲響，便叫人扎破了個洞，沒有一點兒存在感。

        宮人們早就在南宮溪話音落下之時便退走得無影無蹤，宮殿內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了，木念雨只得哼了一聲，自己提起茶壺沏了幾盞茶。

        南宮溪這是突發惡疾了？

        這個小說的角色思想都那么奇怪嗎？為什么他會贊同她剛才那番無厘頭的詭辯言論？

        一時之間，她竟想不出究竟是誰的腦回路出了問題。

        不過看樣子，他還是愿意幫她解決這塊燙手山芋的。這何樂而不為呢？總之她吃瓜看戲就完事了。

        過了片刻，南宮溪終于，開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手握成拳，抵著唇低低地咳嗦了幾聲，顯得臉色更蒼白了些，才啞聲道：“朕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讓公主看笑話了。”

        這一套流程行云流水毫不做作，將眉宇間的那股破碎感展現得淋漓盡致，比君輕煙不知高了多少。

        搞得哈赤塔婭不好意思說話了。

        但南宮溪押了口茶，突然話鋒一轉，說道：“可是朕對公主一見鐘情，如果能在臨死前，與公主相伴一段時日，便也死而無憾了。”

        他緩緩眨了眨眼睛，鴉翅般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然后才垂下來，眼底盈盈含著波色。

        “公主良善，應該不會拒絕朕的請求吧？”

        茶藝十級。

        饒是木念雨也瞪大了雙眼。

        還有這種操作？哇哦！

        按照這個演技水平，南宮溪完全可以把南宮瑾擠下去，把自己提拔成男主角。

        她忍不住對南宮溪又高看了一眼，心中對他的好感度蹭蹭地往上漲。

        她挺直了腰板，不動聲色地清了清嗓子。

        她勉強也算是半個演員，演戲要敬業，得幫南宮溪加把火，不能在旁邊干看著。

        剛巧木念雨已經困得眼角濕潤，她便就地取材，抹了抹為數不多的淚花，得心應手加起戲來：“哀家可憐的兒啊……你如此為冷王著想，可你的好弟弟可顧忌半分兄弟之情？連你的女人都要搶。”

        “沒關系，只要王弟喜歡，朕都不介意。”南宮溪反應迅速地接過話，甚至連一秒鐘的停頓都沒有。

        速度快到把木念雨都給整不會了，不知道該怎么接。

        “哀家可憐的兒啊……”她只能復讀。

        “反正等到朕死了，所有的一切自然都會留給王弟。”

        “……哀家可憐的兒啊。”木念雨再次復讀，索性躺平。

        “如果公主實在難以取舍，朕不介意和王弟一起共享公主的愛，以朕和王弟之間的情誼，想必王弟也不會介意的。”

        木念雨：“……”

        她還能說什么呢？

        大佬牛逼！

        她只能繼續化身復讀機，給大佬打call。

        兩人“深情”對視，一唱一和，只有哈赤塔婭在風中凌亂。

        瘋了！

        這對母子瘋了！！

        哈赤塔婭被嚇得臉都白了，離開的時候跟撞了鬼似的，巴不得連夜扛著火車跑路，離開大業這個是非之地。

        木念雨緊繃的神經終于得到了放松，眼皮又開始慢慢地發沉。等到南宮溪正欲回身同她說話之時，身后只余下她又淺又輕的呼吸聲。

        不知何時，她已然靜默地陷入了夢境。

        殿內的熏香靜靜地燃著，浮起兩縷細細的輕煙，再慢慢消散在空中。

        他一步步走近，俯身凝視她的睡顏，目光微轉。

        她伏在紅木案上，額角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鬢邊的幾縷發絲黏在臉頰上，嘴唇有些發白。

        他頓了頓，一言不發地伸手，輕輕地覆蓋上了她的額頭，直到頗高的溫度傳導進了他的指間，才慢慢收回來。

        “果然，已經脫離系統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落在沉寂的空氣里，“可是這樣的話，你是會死的。”

        說罷，他重新審視了下她的臉，不滿地蹙起眉。

        她平日里裝得一副威嚴的假象，如今睡著了便原形畢露，也不知夢到了什么，睫毛微顫，雙唇輕輕嚅動，盡顯少女才有的嬌憨。

        配上那張矛盾的滄桑面孔，很是礙眼。

        半晌，他發出一聲輕嗤。

        珠簾被風掀起一點，碰撞出伶仃的聲響，他縹緲的聲音變得清晰可聞：

        “你很有趣，如果那么快就死了，就太可惜了。”

        ————

        木念雨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室內昏暗，她的眼前只有層層明滅的火光，什么也看不清。

        疼。

        身子像被揉碎了一樣疼。

        跟她之前人設大崩受到懲罰的那股刺骨疼痛不同，更像是要將她劈開一般。

        有一股沉窒的血腥味擁塞不出，她感覺到股間一片冰涼，應是從她體內流出的血。

        耳邊一片嘈雜，似乎有不少人在說話，她竭力分辨，勉強聽清了幾句。

        “墨大夫……怎么是個女子啊？”

        “就是說呀，太醫院都說皇后娘娘已經快不行了，她居然說自己能治？”

        “噓！別亂說話！萬一叫別人聽見了，你就別想要你的腦袋了！”

        ……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身子好像恢復了一點點力量，想撐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已然對身體失去了控制。

        來不及等她多想，眼前的景象便明亮了起來。

        一雙清澈的眼眸闖入她的視線。

        它屬于一名陌生的女子。

        她驚訝地發現，這個女子竟然與君輕歌有七八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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