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上百張照片被放在書桌上。

一部分是單人照，活潑可愛的男孩子，漆黑的眼眸，陽光的笑容。

一部分是從其他照片上剪下來的破碎的剪影，殘忍的將他的身影從全家福上摳下來……

燕老爺子顫抖著手，撿起一張照片，然后放在了季年的照片旁邊，兩人的眼睛并排放在一處。

同樣上挑的眼尾，漆黑的眸子，眼睛的形狀一模一樣。

只是，季連的眼底，是黑暗，是旋渦，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陰鷙和絕望。

而他的四兒子，燕季年，眼睛里倒映著陽光，是希望，是快樂，是幸�！�…

“小陳，你看看這兩雙眼睛……”

燕老爺子將照片遞了過去。

助理小陳將兩張照片拿起來，滿臉驚愕：“老爺子，這、這……怎么一模一樣……”

這世界上可以說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但絕不會有兩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就算眸子深處的情緒完全不一樣，也能一眼就看出，這兩雙眼睛，屬于同一個人……

“這、這到底怎么回事？”

小陳完全凌亂了。

燕老爺子深吸一口氣，嘴唇有些顫抖開口：“會不會……季年根本就沒有死……季連，季年，連名字都幾乎一模一樣……會不會……會不會……”

小陳鎮(zhèn)定道：“老爺子，您別激動，這件事交給我，我去查，一定把這個人的身份查出來，如果他真的是當年的四爺，那么，我一定將人給您帶回來……”

“把誰帶回來？”

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在書房門口響起。

小陳抬頭看去，看到了走進來的燕肆年，他嚇了一大跳，本能的就將書桌上的照片往抽屜里藏。

燕肆年的目光盯著那些照片，一步步走了進來。

燕老爺子起身站起來：“阿年，有什么話，我們?nèi)ネ饷嬲f。”

燕肆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走到了小陳身邊，將抽屜里的一疊照片拿了出來，當看清照片上的人臉時，他突然笑了：“二十五年過去了，怎么，還沒放棄尋找他的下落？”

燕老爺子的嘴唇動了動。

當初阿年離家出走，就是因為知道了季年的存在，以為自己是季年的替代品……

他真的怕這件事再刺激阿年……

他正斟酌用詞之時。

燕肆年突然抬手，將木制的書桌給掀翻了。

“我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燕季年！因為他死了，所以你們才會再生一個我！”他譏誚冷笑，“這么希望把他找回來，這么希望再把我趕出燕家嗎？”

燕老爺子顫抖開口：“阿年，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無論季年是否活著，你都是我和你媽媽的親生兒子，事情都不會有任何變化，更不可能把你趕出燕家，你怎么還會有這樣的想法？”

“燕季年不在，所以我是四爺，如果他回來了，那么，四爺就變成了他。”燕肆年咬緊后牙槽，“這個家，有他就沒有我�！�

當年，正是因為離家出走，在孤兒院遭到排擠和孤立，所以他這個人格才分裂出來。

而今舊事重演，好不容易被壓制下去的第一人格，很可能再度蘇醒……

他既然已經(jīng)占據(jù)了這具身體，就絕不可能再被關(guān)進黑暗的角落。

他甩手，轉(zhuǎn)身離去。

燕老爺子癱坐在椅子上，一雙蒼老的眸子布滿了痛苦。

他最后悔的事，就是當初對阿年隱瞞了季年的存在，最后悔讓阿年當了燕家四爺，所以，在阿年的思維之中，他永遠是季年的替代品……

“老頭子，發(fā)生啥事了？”

燕老夫人從樓上的花房里急匆匆走下來。

她老人家看到燕老爺子一臉痛苦，嚇得不輕，忙追問，“小陳，剛剛誰來了，到底怎么了？”

小陳正要說話，就見燕老爺子輕輕搖了搖頭，他低聲道：“具體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我先去忙了。”

他走的時候，將那些凌亂的照片也全都帶走了。

燕老爺子緩和了一下情緒開口：“我剛剛在和小陳商量遺囑的事，最近總覺得身體不太舒服，萬一突然出事了，燕家也不至于……”

“不許胡說！”燕老夫人握住了老爺子的手，“醫(yī)生說你的身體恢復的很不錯，衰竭的器官也慢慢正常了，再活個七八年不成問題……你要是覺得哪里不舒服，我這就讓醫(yī)生上門來給你做個檢查……”

“沒事沒事，就是我胡思亂想！”

燕老爺子呵呵笑起來。

他希望季年真的活著……也希望阿年能真正接納這個親哥哥回家……

這件事，不能急，得徐徐圖之。

燕季年從燕家離開，驅(qū)車到了京城大學門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來這里。

他的車停在一棵茂盛的大樹下，大樹的樹影降低了豪車的存在感，他透過車窗，看向人流如織的校園大門。

他想到了許多許多年前，他大概是十歲了，但是他的思維一直在五歲，他以為自己是個五歲的孩子。

那天被人排擠，從孤兒院逃出來，他的人格也跟著出現(xiàn)了，他沒有第一人格的記憶，走在大路上，迷失了方向。

他遇到了林清月。

那時候的她，大概只有五六歲的樣子。

她坐在路邊等自己的父母，看到他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他記得，他開口喊了她一聲姐姐，她說，她很喜歡姐姐這個稱呼，還要跟他玩捉迷藏。

他躲起來了，但是她沒有來找他。

他躲了很久很久，才從躲著的地方走出來，他走到她站過的地方，找到了一支鋼筆。

燕肆年將當年撿到的那支鋼筆拿出來，這是很老舊的一支筆了，落了漆，拿在手上很有分量。

后來，許多年后再見面，是在一個晚上，這是他以成年人的身份，第一次和阿清見面。

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后，都是他先和阿清遇上。

憑什么，最后和阿清在一起的，是什么都沒做過的第一人格？

燕肆年死死握著鋼筆，他準備離開之時，看到了從校門口走出來的林清月。

林清月和三個室友一起走出來，四個人手挽手，不知道在聊什么，她笑起來，笑容格外明媚。

那笑容，在寒風凌冽的冬日里，格外明媚和溫暖。

燕肆年推開車門走了下來，邁開長腿就要朝林清月走去。

剛走了幾步，他的腳步就頓住了。

他出現(xiàn)的目的，是為了讓林清月對第一人格失望，他這時候過去，豈不是前功盡棄。

他抿緊了唇角，慢慢的將長腿縮了回來。

他正要上車離開，轉(zhuǎn)角處突然走出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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