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成年人一般都健忘,尤其是幾年后的時代,快餐文化席卷全球,時長僅僅兩小時的電影都得被壓縮成幾分鐘的短視頻才能看,要不然就要跳倍速,節約下來的時間用來認識新的東西,網絡發達人才輩出,看的東西多了,見世面廣了,記憶力也就差了,大多數人都被嘩眾取寵的東西吸引目光,卻沒人能記住真正的細節。
但是,在這樣時代的發展里,有些場景卻還是尚存在蘇心玥記憶里很久很久。
甚至在和溫宴林分別的六年里,這段場景被不斷回想,琢磨,反思。
那其實也是很普通的一些畫面,若真說有什么特別,可能是她第一次在溫宴林身上感受到了類似對等的感情。
是呼之欲出的曖昧開始,是令她措手不及的開始。
那是高一上學期的最后一天在校,那天擠在展示板面前看成績排名的人很多,很熱鬧,大概是因為要放長假了,大家都蠢蠢欲動又神采奕奕。
蘇心玥也不例外,她站在板報的最前面,看了自己的名字和溫宴林的名字。
溫宴林難得也來看了成績,有人給他讓道,他站進了最里面,和蘇心玥站在一起。
毫無疑問,他又是第一,這半學期沒人能追得上他,即使是第一名他都甩出第二名二十多分的分差,有人艷羨,有人眼紅。
少年站在板報面前,笑意很淺。
蘇心玥當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穿過長長的過道,和小小的樓梯間,來到一棵大樹下面,那是經過校長辦公室的必經之路,溫宴林會從這兒去辦公室拿資料。
過了一會兒,溫宴林果然從這邊經過。
蘇心玥站在暗處,沒被看見,她看見少年的背影快要走過,她還是鼓起勇氣喊了一句:“溫,溫宴林。”
這樣的時刻,她又結巴了。
少年回頭,看見她愣了好久,像是不太相信她會叫他,然后又笑的很開心,滿眼溫柔:“你叫我?”
“嗯。”
“好久沒說話了。”
“是。”
多久呢,三個多月。
這么長的時間里兩人竟然完全沉默。
溫宴林笑容一直都在,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怎么了,有事情嗎?”
“恭喜你,又拿了第一,學霸稱號名不虛傳。”
“你也考的不錯,我看了,你一直在進步。”
本來一直有節奏的蘇心玥被這句話弄得愣在那里,他坦誠的表示自己一直在看她的成績,即使這并不代表什么,但卻讓蘇心玥覺得兩人之間沒有那么遙遠,她也好像沒那么普通。
“我,我是運氣好,我說過的,我運氣一直不錯。”
“蘇心玥,要相信自己啊。”
蘇心玥內心一潮,點點頭,低垂著眉眼,小小聲應住:“嗯,會的。”
他微抿著唇,低頭看著她。
蘇心玥揚起頭,露出一張笑臉,輕聲說:“溫,溫宴林,提前祝你春節快樂。”
“嗯,謝謝,你也一樣,春節快樂。”
他仍然笑著,說實話,除了在路云喆面前,蘇心玥真的很少看見他笑容這么多的時候,他慢熱寡言,很少會有這么真真切切開心的時刻,那種感覺太打動人了,讓蘇心玥也忍不住心臟砰砰跳動起來,好似在告訴她,生命需要綻放和燃燒,不能就此沉默的等待榮枯。
兩人站在暗處,這個位置很少有人會看見。
她今天找他確實是有話要說的,鋪墊了幾句寒暄讓接下里要說的事情沒那么尷尬,蘇心玥低低頭,默默拿出藏在衣服口袋里握了好久的東西,遞到他面前:“這個…是你給我的嗎?”
像春日里剛長出來的嫩芽一樣,蘇心玥的聲音永遠帶著一絲破土而出探望般的小心翼翼。
因為這樣的小心翼翼,所以她今天會主動找他說話這件事才讓他那么驚喜,可是驚喜后面藏的也許是轉折。
溫宴林預料到了,所以笑容暗淡了些,微微點頭:“是。”
沒問她是怎么知道的,因為覺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應該比起這些更加重要。
“謝謝。”
“沒事兒。”
“但我感冒已經好了,所以還是還給你吧。”
“你沒吃嗎?”藥盒的塑料膜還在。
“沒有…呃…因為當時感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你是覺得我我給你送藥是有什么別的意思嗎?”
“沒有沒有…”她慌亂擺手。
其實溫宴林也不是太能看懂她,他覺得蘇心玥應該是不討厭他的,否則不會對他說春節快樂和給他買早餐,憑著這份認知溫宴林把她所有的拒絕理解為女生的靦腆內向,不善表達。
可是現在又一想,她似乎也只在他面前磕磕巴巴過,也只拒絕著他的好意,在李增致,在周營,在謝阮,在其他所有人面前她也不是這么小心謹慎的。
所以也許人家是真在和他撇清距離,只是他會錯了意,還一直往前湊,反倒造成了她的困擾。
他拿回藥盒,不自覺地垂下眉眼,溫聲說:“抱歉,是我唐突了。”
那句“抱歉,是我唐突了”聽起來格外難過,似乎是因為蘇心玥埋怨了他的做法一樣,但她不是這么想的,她沒有覺得感受到唐突,相反收到藥盒的時候她都開心到爆炸,內心感動的一塌糊涂來著。
她當時把藥盒藏了好久,藏的隱隱密密的,偶爾拿出來看一下都會不自覺的揚唇微笑。
但她覺得自己不能收。
很奇怪,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能收,就是總覺得如果收下了有些事情就不太一樣的感覺。
當時的蘇心玥糊里糊涂,懵懵懂懂,只覺得誠惶誠恐,膽戰心驚,后來和溫宴林分開幾年后她才明白自己當時的心情是什么,是自卑。認為自己配不上溫宴林的好,他太優秀了,是所有人眼里的天之驕子,但她太平凡了,身上只有灰撲撲的塵,她不敢接受對方的關心,怕自己會因此很喜歡很喜歡對方,所以寧愿用那么直白又傷人的方法在兩人之間劃清界限,她不愿意欠他任何東西,哪怕只是一盒十幾塊錢的感冒藥。
她看懂了對方眼里的暗淡,但她寧可裝作看不懂。
她把頭撇向另一邊,用仍然明媚的語氣說:“我,我回去了。”
“嗯。好。”
蘇心玥笑了笑,“那,那明年見。”
“明年見,春節玩的開心。”
“嗯,你也是。”
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蘇心玥感受到了巨大的難過和窒悶,有些時候,拒絕一個人靠近時,對方難過自己也難過。她太喜歡溫宴林身上的清冷了,那是她不曾擁有的性格特征,她是典型的射手座,擁有高漲的熱烈和低迷的沉默,情緒大起大落,思想天馬行空,溫宴林在她眼里更像是穩定的中間值,任何時候她看見他的樣子都是淡定從容的,好像世界上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好像他不會生氣,好像他會一直妥協。
就像剛剛,明明她的做法讓人覺得難堪,但最后他卻仍然沒有質問,也沒有責怪,只是溫聲叮囑說春節玩的開心。
一點負面情緒都沒帶。
所以她突然更覺得難受。
…
…
溫宴林是非常有主見的人,但他的盤算一般都是藏在心里,藏的很深,輕易不會顯露。極少時刻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就碰一碰,但大多時候他都會選擇避而不談,即使遇上意見相左的人,他也不會跟人面紅耳赤地爭辯,他會默默聽你講完,再去用實際行動實踐誰對誰錯。
陳木措說他這是高傲。
他不認同,因為事實勝于雄辯。
行動才是論證一切問題的本質。
它麻煩,瑣碎,但也有分量。
而爭論,語言只會讓人忘記本心,它是只求結果的捷徑,卻會在一次又一次捷徑的便利中失去分量。
他一直覺得,有分量的東西才值得人追求。
即使分量天平的另一端一定伴隨著麻煩。
路云喆聽著班主任在上面絮絮叨叨半節課,不耐煩地轉過來找溫宴林說話,看見這人在草稿紙上畫畫寫寫,忍不住吐槽了:“不是吧,溫宴林,都最后一天了,明天就假期了,你還做題,要不要這么卷?”
他沒答話。
草稿紙上確實密密麻麻的數值,其實很少看見已經布滿這么多黑色字了,他還沒翻面的,而且也不回懟他,就覺得他是不是情緒不太好。
但早上不還興致勃勃的嗎,從外頭轉了一圈回來怎么就這頹樣了。
路云喆扶了扶他手腕一把,惋惜地說:“真舍不得哥,哥就跟你一起回家,之前的提議你再考慮一下,我吃的少跑得快人還討喜,爺爺一定會喜歡我的!”
溫宴林打了個寒戰,甩下他的手,淡聲提醒:“爺爺喜歡愛讀書的,上次見到陳木措給他念了大半本詩經。”
這下輪到路云喆打寒戰了,他跟陳木措成績半斤八兩,想想過年被人逮著念書他就頭皮發麻,他甩甩袖子:“當我沒說啊,我還是在這兒等你回來吧。”
“溫宴林溫宴林快回來,別讓我等太久,我一定會想你的。”
“……”
放學鈴響了下,代表著寒假正式開始。整個班級的人集體舉手歡呼,音浪一波接著一波。
溫宴林轉轉筆,掃了眼班里,然后合上書本起身:“我去趟廁所。”
他起身走了,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銀質欄桿上落著透明的大大小小雨珠,有已經背上書包的學生在走廊里玩水,手掌一劃,濺起小小的水花,不小心灑在了老師身上,后者氣呼呼地舉著教材尺去追他。
溫宴林停了停,又轉進教室拿了傘出去。
剛巧,他剛從2班后門出去,就看見蘇心玥從1班前門出來,她看了眼外面的雨,然后轉身下了樓。
溫宴林站在走廊上能看見她從一樓走出來,冒著雨沖了出去,手擋在頭上,沒帶猶豫地沖了出去,沖向校車等候區。
這不是第一次看見她淋雨了,她不喜歡帶傘,每次下雨都是直接沖出去,第一次看見的時候他愣住了,沖她一點都猶豫的勁兒就知道是個慣犯,果不其然后面每次都如法炮制。
淋雨之后不會不舒服嗎。
這個想法在每次看見她淋雨的時候都會冒出來。
想讓她別淋雨了,但手上的傘卻終究送不出去。
握著傘,溫宴林再次默默地返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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