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她愣愣著沒有開口，溫宴林笑了笑，他抬了抬包裝盒說：“鋼筆我很喜歡所以這回收下了，但下回如果你要送我禮物一定是要因為你自己想送，而不是因為覺得欠我什么才送，好嗎？”

        對方猶豫地點了點頭。

        看她皺著眉頭的樣子，溫宴林沒忍住敲了敲她腦袋，很輕的力道，說：“以及，送我這么貴的禮物，現在是我欠你的了，以后有什么問題盡管來找我，我來幫你，好嗎？”

        對方又猶豫地點了點頭，這回的表情里帶著很少的一絲驚恐。

        溫宴林失笑，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害怕他的人應該就是眼前這個女孩兒了，他明明什么都沒做，怎么總覺得在對方的眼里他像是個惡霸呢。

        快打上課鈴了，溫宴林抬頭看了看天光，覺得今天的白云柔軟的像無數顆棉花糖，他低低頭，隨意地問：“想好學文學理了嗎？”

        對方緩慢地搖搖頭，又輕聲問：“你呢？”

        “理。”

        女生點點頭，又問：“那你覺得我應該學文好還是學理好，我想學文，可是他們都說學理比較好。”

        “文。”

        “為什么？”

        “因為你擅長文科，而且我覺得你喜歡學文，喜歡能減少周而復始做一件事的一半枯燥。做喜歡的事情就好了，人生漫長，別管別人怎么說，聽自己的。”

        蘇心玥眉間煩躁紓解了一大半，但仍然有些愁眉苦臉：“我也這樣想過，可是又覺得他們說的也有道理，學理科確實比較好就業，將來找工作什么的肯定不用擔心，萬一我學文科我以后找不到工作怎么辦？”

        溫宴林失笑，他雙手插兜，溫聲問：“那每年學文科的人出來是不是已經被餓死了？”

        蘇心玥看向他，眼神清明了一些。

        “沒有，蘇心玥，我覺得人類最難得的品質是誠信和勇敢，家長們給我們的學理科建議當然沒有錯，這是目前這個時代出來的大數據結果，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一種選擇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它需要付出的代價可能是更難閃光，但并不代表會失去閃光的機會，單看你怎么選怎么做以及你自己內心覺得這種選擇值不值得。”

        說到這兒，溫宴林停頓了下，然后才說：“還有就是，不要有壓力，無論你最后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

        印象中溫宴林總是很淡然的樣子，在整個年級為學文學理討論的雞飛狗跳的時候，他也還是站在那兒清楚明晰的跟她剖析，就好像他已經略過他們成為了穩重的大人。

        而這些道理他為什么明白的那么清楚，蘇心玥又不敢想，也許她知道，得出來的結論無非是，他早早見過這些世面，聽過這些道理，所以什么都知道，所以不害怕。

        他跟他們總不太像一個世界的人。

        有時候，連蘇心玥自己都不明白她為什么總在溫宴林面前那么自卑，即使她不漂亮即使她不聰明，但是也沒有丑到慘絕人寰或笨到愚不可及，為什么就總會在他面前自卑呢。

        僅僅只是因為他是年級第一嗎。

        這個困惑蘇心玥想了很多年都沒有明白，她也用了很多年才走出自己的心魔，只是那時候，溫宴林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她時常懷疑，如果最后她和溫宴林沒有重逢，是不是這輩子她都愛不上其他人了，畢竟后來她用了七年都還未曾真正忘記過他。

        當然，這是后話，而此刻，蘇心玥站在溫宴林的面前，仍是那個小心翼翼的女孩兒，她抬頭問他：“你呢，你想學什么？”

        “我嗎？”他眨了眨眼睛。

        “你不想說也沒關系。”

        他笑了笑，笑容很溫柔，他說：“你可以猜一猜，建筑工程師和醫生，你可以猜猜我到時候會學哪個。”

        蘇心玥設想了一下，搖搖頭：“猜不到，但我覺得你做哪個都一樣，都一樣厲害。”

        他又笑了笑，溫聲說：“蘇心玥，你真的很喜歡夸人。”

        蘇心玥驀地臉一紅，雖然也不知道在臉紅什么，但是就是覺得被他一夸心臟砰砰跳個不停，腦袋也不安分的爆炸著。

        溫宴林沒再逗她，只說：“走吧，再不走趕不上上課了。”

        “好。”

        蘇心玥跟在少年的背后，影子在陽光下拉的極長，悄無聲息地重疊在一起，看起來很般配。

        …

        …

        蘇心玥到最后學了文。

        其實選擇沒有那么難做，做完以后的困難度也遠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心理壓力永遠占猶豫秤砣的分量。

        溫宴林跟她說的那些話她反復地回想過很多遍，最終覺得溫宴林也許是想告訴她，人生不止成與敗，功名利祿，努力是成功的砝碼，勇敢是浪漫的敲門磚，如若不愛我們的選擇，選擇也一定會反噬你。

        豁然開朗后，她好似沒那么在意結局了。

        文理分科表交上去以后，一切已成定局。

        而與之同時進行的是高一的課程，因為期中考的成績整個年級成都在下滑，教導主任召集高一老師開了個會兒，會議結束后高一每天的作業開始加重，晚上開始每天晚自習，這就算了，最過分的是拖堂，基本上一天有四五節課都在拖堂，留了兩三分鐘去廁所的時間，每到下課，廁所門口就跟打仗一樣熱鬧。

        這種時候，蘇心玥一般都會懷疑人生，她真的能撐過整個高中嗎。

        以及在茫茫學子里，她到底真的能取得好成績嗎？

        她站在走廊的長隊末尾，手搭在欄桿上看向窗外，現在到了夏天，又穿起了短袖，她的皮膚經過一個冬天的遮遮捂捂，總算白回來了，渾身喲黑那段時間的感受實在不太舒坦，導致她現在已經開始注意防曬，至少有太陽的地方她會盡量避免著不去了。

        “想什么呢？”

        被一道聲音拉回思緒。

        蘇心玥本能地嚇了一跳，她看眼來人，又看眼周圍密密麻麻的同學，有些不知所措。

        溫宴林卻沒在乎，他遞了瓶橙汁給她：“剛剛買多了一瓶，給你。”

        蘇心玥指指排隊長龍，笑：“現在這種情況，還是少喝水微妙。”

        廁所的火爆程度使他了然，溫宴林沒堅持，微點頭致意說：“那我先回班里了。”

        “好。”

        蘇心玥望著他的背影，半天收回了目光。

        即使只說了五句話，然而這一幕卻還是被不少同學看見了，也包括正在廁所門口和男生打鬧的周營。其他人在小聲的議論，而周營卻是直接插著兜走了過來：“蘇心玥，你跟一班學霸很熟？”

        她裝傻：“一班學霸是誰？”

        “你說誰？”

        “我不知道啊。”

        “裝傻是吧？”

        “你這就不對了，什么叫我裝傻，學霸那么多，你又沒點名道姓，我哪知道是誰？”

        周營瞪著她。

        看他吃癟蘇心玥非常解氣的做了個鬼臉。

        是的，兩個學期快過去了，他倆仍然保持著見面就斗嘴的狀態，用謝阮的原話來說就是，你倆比熱戀中的小情侶還要感情穩定，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公式，每天吵吵不膩嗎？

        對于這個問題，蘇心玥想說，永遠不會！

        她看著每天來招惹他的周營，永遠都會涌現出新的暴躁靈感。

        她相信，對方也跟她一樣。

        衛生間遲遲沒人出來，長隊停滯不動，蘇心玥沒了耐心，也不排了，轉身往教室走去。

        周營雙手玩著籃球一跳一跳地跟在她旁邊，手肘戳了下她，笑嘻嘻地問：“哎蘇心玥你學文還是學理啊？”

        “關你什么事？”

        “當然關我事啊，哎要我說你學理唄。”

        “為什么？”

        “因為我也學理啊，咱倆成績差不多，一定能分到一個班，還能一起做同桌多好？”

        蘇心玥當即覺得被冒犯，她停住腳步叉腰問他：“你學理我就要學理啊，什么道理啊？而且誰想跟你在做同桌？”

        周營笑了笑，吊兒郎當的：“反正你學文學理不是都差不多嘛，學理咱倆還能在一個班，我罩著你啊。”

        蘇心玥氣不打一出來，她深呼吸幾次，吼道：“誰要你罩著？周營你別跟我說話！”

        她氣呼呼地跑了，把一臉茫然的周營留在原地，有男生上來搭住他肩，樂呵呵地問：“又惹你同桌生氣啦？”

        “……滾！”周營罵了一句，又說，“她居然不想跟我做同桌，她不跟我做同桌跟誰做同桌啊，不是她為什么不想跟我做同桌啊？為什么？”

        男生一臉無辜地笑了，反問他：“你真不知道為什么啊？”

        周營：“為什么？”

        “你天天欺負人家，誰愿意跟你做同桌啊？”

        “我哪兒欺負她了，她每次作業沒寫不都是我幫她寫完交差的。”

        “是是是，給人家寫了個三十分，被歷史老師點名開罵的那次對吧？”

        “……”

        “你是不是有病？”

        男生又樂了，指著他就說：“哎你說這句話真像你同桌！真有夫妻相啊你倆！”

        “……找死呢你？”

        …

        …

        第三次月考的卷子發下來的時候，蘇心玥剛睡了一覺起來，她迷迷糊糊地扯過卷子一看，整個人頓時醒了，渾身打了個激靈，把那倆數字看了好幾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拍拍前面的謝阮，顫抖著雙手指指自己的試卷：“謝阮，我覺得我眼有點花，你幫我看看這上面的數字是多少。”

        謝阮回過頭，看了眼以后挑挑眉露出同情的表情：“64。”

        “我靠！我廢了。”

        蘇心玥整顆腦袋生無可戀地埋在了書堆里。

        其實她的成績一向很穩定，甚至每次大考都能超常發揮，這是第一次下降到這種地步，關鍵是那一次年級的所有人都考的很好，再加上她的暗淡成績，她直接跌進了倒數名單里。

        短暫的難過了兩天后，蘇心玥決定奮發圖強，她買了三大本練習題冊堆摞在高高的書本上，然后開始瘋狂刷題，打算三天之內把這三本習題冊全部做完。

        就像不知道哪個名人說的一樣，公式來來去去都是那些，只要題做的夠多，一定能參悟其中奧秘。

        蘇心玥覺得自己現在很勵志，但在周營和謝阮眼里就不是這樣了，他們只覺得這孩子又瘋了。

        周營剛打完球回來，看見蘇心玥在凌亂的桌子上找教材，一本一本書拿起來，又一本一本丟回去，教材沒找到，書都全滑到他這邊來了，占了他將近一半的課桌。

        周營保持微笑，謝阮沖他無奈地搖搖頭，兩人默契的傳達同一個意思，蘇心玥隔三差五的上進風又刮起來了，每次都要風風火火一個禮拜，期間不上廁所不出去玩，從早到晚埋頭刷題，還不能被人打擾，任何人找她說事都聽不進去。

        周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把厚重的書堆往她那邊推：“蘇心玥，能不能讓你的課桌整潔一點？”

        “對不起對不起。”

        上進期間的蘇心玥會短暫的喪失斗嘴的能力，他說什么都認，還會說對不起。

        這場景不由讓周營感慨萬千，他惋惜地搖搖頭：“蘇心玥，你知道世界上什么畫面最讓人心疼嗎？”

        “…？”

        “一個學渣努力學習的樣子。”

        “……快去吃藥吧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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