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節兩班的體育課，蘇心玥來二班找溫宴林，她躲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往里瞧，高低不一的課本山填滿了各個桌面，教室里除了他空無一人，溫宴林坐在右后方的位置上專心致志地用直尺畫線。

        因為太安靜了，所以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見到他總是會讓她莫名緊張。

        她站了好久對方都沒發現她，蘇心玥也看了他好久，最后實在忍不住了才走了進去，很輕的動作沒帶一點聲音的，剛走到離他兩步遠對方就忽然抬了頭。

        溫宴林先是被嚇了一跳，然后看清是她后立刻綻出笑容：“嚇我一跳，你來了？”

        她低頭笑了笑：“我我剛來的，看你寫的認真，不好意思敲門。”

        “沒事兒。”溫宴林笑容沒停過，他看著她，指了指面前的座位，“坐。”

        他在畫輔助線，直尺在他手里拿捏的極好看，鉛筆芯緩緩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音，然后動作一翻，直尺被他捏在手掌間，另外一只手在旁邊飛快寫下幾列等式。

        “上次給你的筆記看了嗎？”他隨口問道。

        “看了。”

        “你覺得有用嗎？”

        “有用。”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嗎？”

        “沒有。”

        他停住，抬頭看她，眼睛一如既往的好看，此時卻帶著探究的意味：“真的沒有？”

        蘇心玥當時看的走神了，她隨口就嗯了聲。

        嗯完以后對方從抽屜里拿出一套試卷，勾了十幾道題推到她面前，說：“那，我抽查一下。”

        “……”她登時傻眼，“不用了吧。”

        溫宴林也沒說話，就那樣靜靜地盯著她看。

        蘇心玥明白了，默默地接過試卷。

        為了方便拿筆，蘇心玥坐到了他旁邊，她攤開試卷，把它捋平，深呼吸三下，在心里拜了上帝，然后才開始答題。

        其實前面幾道還算順利，因為腦子還算清明，但越往后做蘇心玥就越迷糊，什么緯度氣溫，地形洋流的徹底弄暈了，蘇心玥顫顫巍巍在紙上畫了個c，打算蒙一下，她偏頭看眼溫宴林，露出一個小男孩假笑，正好對方也偏了頭看她，兩人視線對上，蘇心玥頭頂冒出一滴冷汗，嘴上笑的很違心：“如果我答的不對一定不是你筆記的問題，是我自己笨你知道吧？”

        他愣了愣，然后又笑了下：“有那么難嗎？”

        “嗯，太難了。”

        “那你高二學文怎么辦？”

        蘇心玥頭疼地皺了皺眉。

        “蘇心玥，我給你補課吧。”

        “啊？”

        溫宴林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說：“離第四次月考還有半個多月時間，我們每天抽出一個小時時間來給你補課，看看到時候有沒有效果。”

        蘇心玥有些懵，逼，然后就是下意識的拒絕：“學學霸，太太麻煩了吧，其實我自己也能學，就是有時候有點懶而已。”

        溫宴林不說話一直盯著她看，看的她心里發虛，直到最后她舉手妥協：“行行行，補補補，可我真的很笨，你要是太煩我了你就一定要說出來，千萬別逞強。”

        溫宴林沒忍住，單手握拳抵唇笑了。

        蘇心玥：“………”

        她仰頭看天，臉微微地泛紅，絕望地說：“你別笑了，我是認真的，學霸的思維和學渣的思維是不一樣的。”

        “嗯，我不煩你。”

        蘇心玥又突然好奇：“那你以前給學渣補過課嗎？”

        溫宴林也偏頭看她，他停了會兒才說：“蘇心玥，我沒有給人認真補過課，你是第一個。”

        蘇心玥發怵：“我不會成為你育人道路上的第一個污點吧？”

        他笑了笑，故意認真地說：“最好不要。”

        “……”

        “行，我會努力的。”

        溫宴林輕嗯了聲，然后找出幾張試卷，遞給她，不容反駁地說：“把這些做了，我們測個底。”

        蘇心玥乖乖地接了過來，一邊接一邊念叨：“溫宴林，你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試卷啊，感覺你的試卷類型比老師那兒的還多，他是不是從你這兒進的貨啊？”

        他又抵唇笑，還笑出了聲，這是第一次蘇心玥聽見少年笑出聲，不由得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原來學霸的笑點也可以這么低啊。

        她當時是這么想的。

        在她和溫宴林的回憶里，高一下學期的那一個月里是她最開心的時候，多年以后回想起高中三年，即使后來冷戰過后有和好，但和好的那段時間卻怎么也比不上那短短的一個月更讓人心動，那時候，在看向彼此的每一道目光里，他們心里包含的就只有純粹的高興和喜歡。

        …

        …

        第二天，蘇心玥頂著熊貓眼把試卷交給了溫宴林。

        兩人站在兩班交界處的走廊上，她困意漣漣地打了個哈欠，惹得溫宴林看了她一眼：“沒睡好嗎？”

        “有點兒。”

        “辛苦了，熬夜做完這么多試卷。”

        “啊不是…其實我很早就做完了，但是沒忍住熬夜看了漫畫來著。”

        “……”

        溫宴林把試卷疊好，看向她，笑著問：“蘇心玥，這些卷子應該對你沒什么難度吧？”

        “啊？”蘇心玥清醒了點，她開心地問，“我做的很好嗎？”

        “不是，錯的很多。”

        “那為什么這樣問？”

        “不然為什么還有精力熬夜看漫畫啊？”

        他仍然在笑，卻笑得人涼颼颼的，蘇心玥打了個寒顫，不太敢抬頭看他了，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好像有那么一點點放肆，她心虛地笑笑：“最最近壓力有點大，解解壓來著。”

        她每次服軟溫宴林就會立刻放過她，這次也一樣，不過一句話的功夫溫宴林就又恢復原狀了，他說：“今天我會把卷子整理出來，然后明天開始我們每天放學后補課一個小時。”

        “……”

        蘇心玥微笑面對人生，禮貌跟人道謝，身體鞠躬九十度表達自己的心意：“辛苦你了溫宴林，我一定知恥后勇笨鳥先飛努力追趕上你們的步伐！”

        少年被她的動作弄的有些羞赧，白皙的臉蛋微微泛紅。

        蘇心玥直起身子那一刻就發現了，她覺得驚奇，男生也會臉紅嗎，怎么紅的如此可愛如此自然如此動人。

        但溫宴林沒有給她詢問的機會，轉身就回班里了。

        蘇心玥笑了笑，轉身也想回自己班里，然后有人和她迎面碰上，還好她及時剎車，才避免了事故發生。蘇心玥脫口而出道了歉身體同時后退一步，然后看清來人，是班花之一徐寧。

        對方盯著她看，眼睛里有很淺的敵意。

        兩人交集很少，幾乎就沒說過話，徐寧作為清冷系班花，平時就很少笑，所以面冷也正常，只是蘇心玥敏感，所以總能捕捉到很細微的表情。

        徐寧彎唇笑了下，說：“蘇心玥，人要有自知之明，跟自己配不上的人站在一起別人不會覺得登對，只會覺得好笑。”

        她在說誰兩人都心知肚明，蘇心玥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她哦了一聲沒和她接話想離開。

        徐寧拉住她，用很小聲的語氣說：“你覺得我說的沒有道理嗎？還是你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個笑話？在我看來，你不是這樣一個沒有自尊的人。”

        蘇心玥沒有反駁她，她就是個窩里橫，一直都是，只敢對愛自己的人兇，對外人總是有滿腔憤怒卻說不出來，她嘴笨，和外人吵架永遠吵不贏的那種，而且她也不喜歡吵架。

        她覺得難堪，難堪在徐寧說的都對，她的確覺得自己不該和溫宴林做朋友，也認同自己是一個必須要有自尊的人，兩者無法共存，但她目前選擇了前者。

        蘇心玥掙脫開她的束縛，一言不發地進了教室。

        不想讓人看出自己的異常，她假裝困意襲來趴桌上埋頭睡覺。后勁兒襲來，眼淚突然不爭氣地冒了出來。

        向天發誓，她真不想哭，只是忍不住。

        覺得委屈，被人罵了不知道怎么還口以及痛恨自己不夠優秀，兩種情緒生成的無力感纏織她的內心，就只能落淚了。

        但蘇心玥知道，哭可以，但不能被人看見，一個人哭可以當成是發泄，只有自己知道，但如果被別人看見了那才是真正的丟臉。

        所以蘇心玥偷偷擦了眼淚，沒給任何人看見，等到能控制住自己了才重新抬起了頭。

        周營把各個書本翻的啪啪作響，課桌上亂七八糟，一堆書往她這邊滑溜過來，蘇心玥忍著脾氣給他扔回去，周營一邊接過一邊問她：“蘇心玥，這節什么課啊？”

        “語文。”

        “下節呢？”

        “數學。”

        “下午呢？”

        蘇心玥沒了耐心，她反問他：“上了快兩個學期的課了，你怎么還問我啊，你沒課表嗎？你不能自己看嗎，周營你煩不煩啊？”

        周營笑了笑：“不煩不煩，我不是有個好同桌嗎，別生氣別生氣，這瓶可樂給你喝。”

        可樂冒著冷氣，是剛買的。

        蘇心玥瞄到了，卻不敢抬頭看他眼睛，她剛哭過，眼睛一定還有痕跡，她不想被周營知道自己哭過，指不定又要怎么嘲笑她呢。

        她悶悶的接話：“我不喝，你拿走。”

        “喝吧，別生氣了，開心點，明天還給你買。”

        蘇心玥深呼吸了下，固執地把可樂放回到他桌前，說：“我說了我不喝，我不想喝，你自己喝可以嗎。”

        “脾氣越來越大，蘇心玥你這樣絕對會長皺紋。”

        周營自己扭開了可樂瓶，仰頭咕咕灌了一大口，什么都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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