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寧是在上完廁所往教室走的時候看見溫宴林的，他微低著頭往這邊走，徐寧不想讓他看到自己，于是在他注意到自己之前率先轉身下了樓。

        身后一道女聲：“稀奇，你竟然也會看到溫宴林就繞道了，怎么，你也不喜歡他了嗎？”

        徐寧停住，轉身看向樓梯間的李佳佳。

        她面冷，不說話的樣子總讓人犯怵，李佳佳心虛地聳聳肩：“我就問問，好奇而已。”

        她站在樓梯下，仰頭看見溫宴林從遠處走了過去。

        光線刺眼，莫名地又讓她想起了那天傍晚。

        徐寧追問了溫宴林四道題，在第五道時他抬了抬手表說：“有點晚了。”

        當時教室里除了他們空無一人，蘇心玥站在走廊里，徐寧知道他在擔心她，所以她問：“溫宴林，你是不是喜歡蘇心玥？”

        問完她就有點憋不住了，她覺得自己知道答案，也知道溫宴林不會回答她，只是沉默太久了，總需要一個宣泄口，而她的發泄口是這樣直白，難免失了體面。

        溫宴林動作頓了頓，然后開始收拾東西，他總是不急不忙的，任何時候都一樣，包括此刻在別人問他這種問題時，他都依然兩耳不聞慢條斯理地整理著，好像一點沒被這個問題影響到。

        徐寧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尖銳了。

        她放柔聲音問：“溫宴林，我明天可以還可以找你問題嗎？”

        “你可以找李增致，我的物理成績和他不相上下。”

        彼時，他拉好了書包拉鏈，在起身前看了她一眼。徐寧心里突然又燃起希望，然后就在幾秒后他說了一句“是”，說完就起身了。

        他去到另一邊在幫蘇心玥收東西。

        徐寧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是在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

        他喜歡蘇心玥。

        他承認了。

        她以為溫宴林絕不會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的。

        但是他回答了。

        那一刻徐寧覺得自己好難堪。

        回到現實，徐寧低了低頭，抿唇笑了下，說：“李佳佳，就因為他不喜歡你你就在全年級的女生面前抹黑他嗎？”

        李佳佳叉腰，理直氣壯：“不是抹黑，是事實，他不尊重我們，情書這么隱私的東西他說交就交，不喜歡可以直說，干嘛搞這些小動作？”

        徐寧沒和她爭辯這點，李佳佳是小公主，聽不進去別人的邏輯，她只是低了低頭，笑了笑說：“李佳佳，你太幼稚了。”

        “你成熟！你成熟他也不喜歡你呀！”

        “對，你說的對。”

        徐寧仍未和她爭辯。

        甚至不再和她多搭一句話，她轉身就走，往樓下走去。胸腔起起伏伏，腦子里斷斷續續的浮現出溫宴林的樣子，她喜歡溫宴林，從初中就開始了，她了解他比李增致還了解，她知道溫宴林絕對不會早戀，所以她一直在等，等他們都更大一點后，等一個機會。

        可是，沒想到對方會親口承認他有喜歡的人。

        她沒有機會了。

        徐寧的驕傲不允許自己成為別人感情里的破壞者。

        她可以一直等待，卻不能是在別人的感情里等待。

        所以李佳佳說的對，她也要讓自己不喜歡他了。

        …

        …

        在蘇心玥感冒后的第二天，兩人還是再次出現在了奶茶店，她吸溜著鼻子，然后開始一如往常地寫錯題思路。

        她的臉微微泛紅，看起來情況不是太好，溫宴林擔憂地看了好幾眼，最終忍不住停下筆摸了摸她的額頭。

        不算很燙。

        他松了口氣。

        蘇心玥卻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還眨了眨眼睛。

        “……”

        兩兩相望，有點尷尬。

        溫宴林咳了一聲，說：“你確定要堅持嗎，如果不舒服的話就先休息。”

        “不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那我之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至少努力過后得讓我看到一點點進步吧？”

        溫宴林笑了笑。

        他又問：“蘇心玥，為什么你生病了不想吃藥？”

        她摸了摸頭，沒太在意：“不知道，可能是因為藥苦？反正我從小感冒就沒吃過藥。”

        她停了動作，看向他，笑的很靦腆：“你呢，你感冒就吃藥嗎？”

        “嗯。”溫宴林點了點頭，“得吃，我外公是醫生，我們一家人生病都要聽他的，如果不遵醫囑會被父母批評的。”

        “哦哦。”她點點頭，似乎是理解了，“好嚴格。”

        溫宴林笑了笑。

        他把自己的作業做完以后，從旁邊抽過一張蘇心玥的試卷，打算繼續幫她改錯題思路，這是她自己寫過的，滿滿當當一張紙，基本上每道錯題后面都有寫滿，比他當初寫的只多不少，能看得出來她真的在努力。

        其實她很聰明，只是犯懶，不是懶得做題，是懶得思考，所以成績才一直不上不下，但給她講題的時候就能感覺到她其實一點就通，不是那種學渣體質。

        溫宴林心思轉了幾千道，他放下了試卷，隨意的問她：“蘇心玥，你將來有什么想做的事嗎？”

        女生沉浸在自己的題海里迷迷糊糊的，抬頭看向他時，下意識就答了：“沒什么想做的，當只咸魚就行。最好是只快樂的咸魚。”

        溫宴林啞然失笑。

        “嗯。”他認同她的理想，但又問：“有什么更具體一點的嗎，比如說，咸魚也需要工作，也需要選擇自己喜歡待的城市，關于這些呢？”

        她看著他，似乎是認真的想了想，然后緩緩搖搖頭：“……沒想好。”

        蘇心玥懵圈的樣子很可愛，總是能不經意的戳到他的笑點和萌點，他笑了笑，說：“沒關系，慢慢想，還有很長時間，如果有想做的事情自己做不了選擇或者需要幫忙的可以跟我說。”

        “你幫我嗎？”她問。

        “當然。”溫宴林答。

        對方頓了頓，她問：“溫宴林，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啊？”

        溫宴林沒急著回答。

        蘇心玥整張臉愁容遍布，她是真的覺得困惑和為難：“總覺得，你對我太好了，就是你應該沒有對其他人這么好吧？”

        溫宴林笑了笑：“你希望我對其他人也好嗎？”

        她說：“嗯，總覺得你要是只是對我一個人好我好有負擔，我覺得我還不起。”

        溫宴林手指無意識地繞著圈，他斂了笑容，認真的說：“蘇心玥，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對每個人都好，付出要留給值得的人。”

        其實他說過很多過界的話，但是不知道蘇心玥有沒有聽懂，大概是沒有的，她聰明，但在感情上過分的遲鈍，偏偏自己還不承認，和她分開后的很多年里，溫宴林都很擔心她的性格會不會被人騙，會不會像相信他一樣相信別的男生的花言巧語，每次這樣一想就會覺得難受的喘不過氣來。

        這是后話，而現在，蘇心玥還在他身邊，他們還平平淡淡地講著話聊著天。

        那是他們最后為數不多的溫柔時光，因為不久以后開始，他們就開始了冷戰，冷戰后的時間遠遠大過了說話的時間。

        溫宴林背著蘇心玥去商場里買了一盒糖，是在一家品牌店買的。玻璃瓶裝著，透出里面滿滿的五顏六色的糖果紙，上面花俏的印著糖果花紋，看著就很好吃。

        在送蘇心玥回家的門口，溫宴林把那盒糖果給了她。

        “送我這個干什么？”

        “你不是覺得藥苦嗎，以后如果感冒了可以吃藥前先試著吃一顆糖，就不苦了，真的，我媽媽每次喝藥都是這樣做的。”

        她愣了愣。

        溫宴林笑了笑：“當然了，如果你還是不想吃藥，也沒關系。也可以吃一顆糖，嘴里甜了心也甜了，感冒也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她舉了舉手里的玻璃罐兒，認真的說：“每次只能吃一顆嗎？這輩子的感冒都被承包了吧，會不會過期啊…”

        他啞然失笑。

        少年的笑總帶著無憂無慮的爽朗和溫潤的靦腆。

        蘇心玥喜歡看他笑。

        她從未這么喜歡過一個人笑的樣子。

        只要他一彎嘴角，蘇心玥就移不開視線，眼睛直直的，心跟著風吹的樹葉起舞，樹欲靜而風不止。

        每當這時，她總是故意低下頭，藏起自己的秘密。

        其實，她有努力過的。努力藏起自己的不安和自卑，努力藏起自己的缺點和落寞，只在溫宴林面前表現出單純美好的那一面，可是不行，他總是教她要做自己，在很多她決定默默忍受委曲求全的時刻，溫宴林總是先站在她的立場上考慮，那種感覺就像是無論你走在什么樣的小角落里，都有人看得見你，看得見你的委屈，對你說沒關系。

        她不是公主，無法無端地享受別人的好。

        別人對她越好，她就越會懷疑自己是否配得上這樣的好，如果覺得配不上，她就想再努力一點，再墊一點腳尖使自己夠得上這樣的好。

        即使努力說服自己別去想這樣的極端，可是十六歲的蘇心玥做不到放過自己，她還是一個只會陷在自己世界里出不來一直鉆牛角尖的小女生。

        其實人總會成長，不論是誰，只要隨著每一年的年齡遞增，明白的道理釋懷的東西就會比以往多，只是這個過程一定會伴隨著疼痛，越固執就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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