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芹芹沒想到的是，喬帆喝過了粥才睡下，自己就接到了金雪的電話。

        “你們到了衡州吧，我用私人關系約了個當地報社的筆桿子，明兒個上午給喬帆做個專訪。”金雪不等譚芹芹開口又緊接著說了下去，“下午再讓她開個直播，上次美食直播網上反應還行，這次開美妝的。”

        “我們沒有準備。”譚芹芹揉著自己暗沉的眼圈，睜大眼睛往鏡子上湊了湊，“要不改天吧，小喬姐最近特別辛苦。”

        金雪沒想到譚芹芹居然會拒絕自己，看來這小姑娘還是在社會上摔打少了，初生牛犢不怕虎。“哦，既然這樣的話我就直接找喬帆溝通，你到時候聽她安排就行。”

        譚芹芹知道是方才犯急脫口而出說錯話了，口氣也不知不覺軟了三分，“小喬姐剛才睡下，這樣，明早我去催她起床化妝，那位記者朋友什么時候到？”

        “我也知道大家辛苦，才約的十點。你現在去酒店頂層的旋轉餐廳定個包廂，到時候要些點心和茶邊吃邊聊。”金雪好心提醒，“讓喬帆別光顧著聊昆曲，也得宣傳下她去年拍的古裝偶像劇，畢竟下個月就要播出了。”

        “那，直播呢？”

        “采訪問題和直播的框架我待會再看看，沒問題的話就發到你郵箱里，千萬注意查收。”金雪透過辦公室的落地窗看著附近商業區閃爍的霓虹燈，嘆了口氣，“我等下還有個飯局，先不說了哈。”

        譚芹芹郁悶的洗了個澡，心想人和人之間差距為什么這么大。自己只是做普通的助理工作就已經累的只想躺平，這位業內大名鼎鼎的金姐手下帶著四五個藝人，還要拉資源和處理公司事務，卻整天都神采奕奕的，甚至那張臉也好似打了防腐劑一般，看不出歲月的絲毫痕跡。

        小助理懷著滿腹惆悵沖了杯咖啡，打開電腦連上網絡，金雪整理好的文件已經靜靜的躺在郵箱里。譚芹芹強打精神一字一句的讀完，極其郁悶的給喬帆發微信。

        沒想到喬帆幾乎是秒回，“好的，你趕快取消瑪嘉烈醫院的預約，把席位留給真正需要的病人。”

        譚芹芹躊躇了一會兒，猶豫著問是不是自己擾人清夢了。

        “沒有，我剛在做面膜呢。”喬帆緊接著又發了個酷酷的表情，“你早點休息，看樣子金姐對明天的采訪充滿期待，咱們千萬不能掉鏈子。”

        譚芹芹回了個收到，披上衣服起身去酒店前臺登記包廂預定。

        兩個值夜班的女服務生不過十八九歲，正聚精會神的看著手機，絲毫沒察覺到譚芹芹的存在。直到譚芹芹開了口，稚氣未脫的服務生才反應過來，回到電腦前錄了信息。

        “實在不好意思，請原諒我們的失誤。”另一個服務生見客人臉色不太好，趕緊道歉，生怕被投訴扣獎金。

        譚芹芹想大家都是苦命的打工人，有何必要相互為難，“沒事的，你們也辛苦，以后上班別打游戲就是了。”

        “我們沒有打游戲。”錄信息的小姑娘心直口快指了指同事，“今晚她的偶像塌房，網上已經炸鍋了。”

        一聽到又有瓜吃，譚芹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是誰，流量偶像還是時尚女星？”

        方才道歉的女生搖了搖頭，“是圍棋國手蕭秋晚。”

        譚芹芹愣住了，對于這個家喻戶曉的混血棋王，自己唯一的印象就是和喬帆錄過一期節目。趕緊拿上預約卡回到房間，發現新大陸似的給喬帆發了微信。

        喬帆正抱著電腦看明天采訪的資料，看到譚芹芹的信息略微驚訝，轉念一想又把手機放下了。她心不在焉的草草看完所有安排，迫不及待的抽出平板，窩在被子里做了回吃瓜群眾。

        這次的黑料全都圍繞蕭棋王展開，從與韓國棋手金夏冬的比賽涉嫌賭棋開始，又隱晦的指向蕭秋晚過去的戰績也多有水分。緊接著一條條黑料分別被不同的人爆出，什么在后臺耍大牌拒絕粉絲合照，私生活混亂，甚至還翻出了一張滿是意大利字母的交通罰單，說這位頂級棋王早在學生時代就早已劣跡斑斑，醉駕之類違法的事實乃家常便飯。

        喬帆看著那張字跡模糊的罰款單，又瀏覽了下其余的八卦，只覺得這件事背后的幕后推手很不簡單。蕭秋晚在國內的形象從來以神秘的混血棋王著稱，哪怕是粉絲也對他的了解不多。所以這次黑料一旦爆出，對他的個人形象幾乎造成了毀滅性打擊。黑料被有心人匯總起來，掛到了熱搜頭條經久不落，幾個代言的高端品牌紛紛宣布終止合約。

        喬帆又仔細的通讀一遍，只覺得通篇都是捕風捉影，卻沒放出真正的實錘。聯想到不久以前柯青遭遇的形象危機，她第一反應就是蕭棋王得罪了圈內大佬，有人想借機讓他徹底社死。不過就連柯青都知道掛出自己的體檢結果以示清白，想必以蕭棋王的智商，一定會予以更漂亮的反擊。

        點開蕭秋晚的微博，映入眼簾的是幾幅賞心悅目的風景照，白云飄飄的蔚藍天空、鮮花盛開的草坪與歐式風格的古堡組成的溫暖畫面看上去靜謐而美好。第二條微博則是幾天之前對自己劇照的點贊。評論區已經被關閉，關于黑料也不見只言片語的解釋。

        看來棋王還是一如既往的傲嬌。喬帆勾起嘴角，返身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曾經與蕭秋晚有過交集的明星們紛紛發微博撇清，“我和他不熟”的情感表達溢滿字里行間。彼此互關的公眾人物也在幾個小時之內取關了大半，甚至連遠離娛樂圈的女科學家夏靜言也刪除了與《精英對對碰》相關的所有圖文。

        喬帆想起蕭棋王在首都機場里對自己的忠告，苦笑著關了平板。風水輪流轉，最近柯青的畫廊湊巧被外國網紅發現上傳到臉書上，立馬引發了點贊狂潮。前幾日還接到柯青的電話，說有法國的印象派繼承人邀請他到歐洲開美術展，他正猶豫要不要多帶幾幅作品趁機舉辦慈善拍賣，爭取與世界一流的拍賣行達成長久的合作關系。

        “我準備趕著描摹一副你的劇作，倒時候放在美術展的大廳里供人瞻仰，讓世界知道中國的昆曲美人有多迷人。”柯青興致勃勃的構想著，“找張你最得意的，我夜以繼日抓緊畫出來。”

        這下喬帆可犯了難，每套昆曲行頭都與劇中人物息息相關，她實在想不出昭君雪上琵琶與李香君血染桃花哪個更絕美。在絞盡腦汁也找不到答案時，忽然靈機一動想起恩師奚老對自己牡丹亭扮相的稱贊，找了張時日久遠的劇照發過去。

        “amazing，我敢說那些金發碧眼的洋人絕對被你迷得嗷嗷叫。”收到照片的柯青一下子興奮起來，“可是你為什么從來都沒在公眾視線唱過這出呢？”

        “最驚艷的當然得留著不時之需。”喬帆輕描淡寫的糊弄了過去，在牡丹亭中的情感表達她自己都覺得差了點火候，哪能再三拿到資深戲迷眼前出丑呢。

        這一夜喬帆心里藏著事，睡得很不踏實。半夢半醒之間總感覺又被埋回了斷壁殘垣之下，周圍黑乎乎的見不到一絲光亮。四周的嗚咽和咒罵聲愈發遙遠，死亡的寂靜遮天蔽日籠罩過來，漸漸化作絞索纏繞在脖頸間，越收越緊。

        她猛地坐了起來，大口喘著粗氣。纖細的指節用力擰開床頭燈，端起杯子灌了幾口涼水才慢慢緩過來。黯淡的晨光透過薄紗窗簾撒進房間，時鐘的指針才剛過五點。

        喬帆乏力的從箱子里找出飛機上發的曲奇餅，隨便吃了兩塊當做早餐。然后有條不紊的泡了個熱水澡，驅散了夢魘帶來的陰霾。又挑了件桃紅的毛衣穿上，描眉敷粉一氣呵成，憔悴的臉頰頓時變得鮮活靈動。于是挑選了梅子色的唇彩相搭，明眸皓齒，嬌而不妖。

        待哼過一曲《哀江南》，喬帆百無聊賴的抽出壓在被子下的平板，邊充電邊吃著昨夜意猶未盡的瓜。蕭秋晚依舊沒有回應，黑料也繼續掛在熱搜首條，任憑吃瓜群眾們在評論區盡情表達謾罵或者惋惜。

        本來喬帆還準備發條晨練的微博，卻看到自己的粉絲接二連三的留言評論，要她也像其他明星那樣發澄清微博，還要取關這個道德淪喪的劣跡棋王。

        喬帆莫名覺得好笑，不過是些無憑無據的流言蜚語，就弄得如臨大敵和跳梁小丑一般。何況她從來都是用作品說話，發言和開直播全憑心情，根本沒必要用落井下石的手段來固粉。

        蕭棋王的粉絲之前有多狂熱，如今就有多痛心疾首。喬帆估計他已經被眾人口誅筆伐罵得焦頭爛額。既然他在首都機場告誡她不要太意氣用事，自己就偏偏再惻隱一回。不取關，不澄清，躺平任嘲也是一種無聲的聲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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