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8、72小時過去了，喬帆依舊在icu內(nèi)昏迷不醒。在蕭秋晚的再三要求下，馮臨淵終于頂不住了，每天允許他經(jīng)過消毒之后在護士的陪伴下進入icu探望喬帆半個小時。

        蕭秋晚拿到探視牌的那一刻，勉強地苦笑了下，心臟在胸腔內(nèi)砰砰的跳著。多日不見喬帆，他只從馮臨淵的手機上看到她躺在病床上昏睡著，五顏六色的導(dǎo)管連接著身體與機器用來維系生命，各種儀器亮著的工作燈照在雪白的被子上，形成道道斑斕的光影。

        “帶你進去只是權(quán)宜之法，病人什么時候醒來沒有人會知道。”一只寬厚的手掌搭在蕭秋晚肩頭，迫使他轉(zhuǎn)過身來。

        馮臨淵眼下兩塊厚厚的淤青十分顯眼，臉上爬著些細小皺紋，看起來十分疲憊的模樣。蕭秋晚知道他作為醫(yī)院院長兼首席專家，需要為全院的危重病人負責(zé)，心里暗暗嘆了口氣。

        “出去散散吧，難得天氣好，陽光不烈，我也想去去身上的病毒。”馮臨淵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道，“成天悶在辦公樓里，都快發(fā)霉了。”

        蕭秋晚一言不發(fā)的跟在馮臨淵身后朝外面走去。一離開住院部大門，馮臨淵就迫不及待的從口袋里摸出香煙開始吞云吐霧，還順勢遞給蕭秋晚一根，并殷勤地為他點了火。

        “第一次見醫(yī)學(xué)專家勸人抽煙的。”火星明滅，蕭秋晚深吸一口，悠長吐著煙圈道。

        “比起長時間的壓抑和擔(dān)憂，我們需要讓自己得到適當(dāng)?shù)姆趴v。”馮臨淵大言不慚道，“何況拋開劑量談毒性，從來都是耍流氓。我們做醫(yī)生的，從踏入醫(yī)學(xué)院那刻起就開始生啃磚頭一樣厚重的教科書，無數(shù)個廢寢忘食的不眠之夜才勉強通過考試、教授在臺上講著晦澀難懂的專業(yè)術(shù)語、以及從解剖室濃郁的福爾馬林味道與絳紫色的大體老師，到了過五關(guān)斬六將才獲得一個醫(yī)院的助理職位，從最苦最累的值班醫(yī)生開始做起，刺鼻的消毒水與滿眼的白色，還有耳邊被病痛折磨的□□與家屬低低的哭泣。我們無時無刻沉浸在壓抑中，生離死別恍若平常，自然越發(fā)懂的珍惜當(dāng)下。”

        “你們在給自己的放縱找借口。”蕭秋晚雙手抱在胸前，望著湖面上將脖頸伸入水下覓食的黑天鵝，平靜地說。“我知道你們?nèi)ψ永铩⒂锌v欲的、有用□□和賭局消遣的，還有試圖在宗教中尋求精神寄托的。”

        “所以嘛，只是以垃圾食品來排解的我還是很有自制力的。”馮臨淵按了按圓滾滾的肚皮，“不過也就在歐洲還可以這樣，紅燈區(qū)和□□賭場都是合法的，所以許多醫(yī)生下了班就爭先恐后的放浪形骸。生命這東西其實是一個玄學(xué)，治療和藥物重要但運氣更重要，生老病死有關(guān)的許多因素都實在人力可控的范圍之外的。”

        蕭秋晚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雖然馮臨淵的話如同盛夏的一盆冷水劈頭蓋臉瓢潑而下，但希望的小火苗仍舊在他內(nèi)心中跳動著。“喬帆的ecmo還能用多久，我想早點帶她回去療養(yǎng)。”

        “人現(xiàn)在還沒醒，就算醒了也得觀察一段時間達到出院標(biāo)準(zhǔn)才能回莊園。”馮臨淵嘆了口氣道，“現(xiàn)在她心肺功能都嚴(yán)重受損，只能靠ecmo來維持，如果月內(nèi)人還沒醒，咱們就換了耗材再堅持一陣。至于ecmo，曾經(jīng)有一位羅馬的病人用它維持了290多日的生命，我們都稱之為醫(yī)學(xué)奇跡。”

        “她對你是真的眷戀，不然不會把棋子藏在衣服里帶上手術(shù)臺。”馮臨淵又燃起一支香煙緩緩地吸著，“就是不知道你對她什么感覺。”

        蕭秋晚閉著眼睛，溫暖的光暈打在臉上，為他輪廓分明的無關(guān)鍍上一層流金。“我其實也不知道，認識的時間太短，事情又發(fā)生的太突然。我被禁賽，她檢查出絕癥，所有事情都發(fā)生的猝不及防。”

        馮臨淵打量著身邊的摯友，只覺得最近幾日他消瘦不少，想必是坐立不安耗盡心力的緣故。

        “即使ecmo能成功挽救喬帆的生命，她什么時候能清醒過來就很難說了。”馮臨淵幽幽的吐了口煙圈，“換句話說，有成為植物人的可能。你想過到那時候要怎么辦么？”

        蕭秋晚長而密的睫毛劇烈抖動著，“沒關(guān)系，需要治療就住院，如果只是單純等待蘇醒，偌大的羅薩爾莊園，一間客房還是可以提供的。”

        話音剛落，馮臨淵就在旁邊呵呵地笑了起來。蕭秋晚蹙著眉，疑惑不解的目光停留在馮臨淵的圓臉上。

        “別誤會，十多年前在你跟潘佳表白之前，我也問過你類似的問題。”馮臨淵夸張的打了個響指，“結(jié)果你回答想那么多干嘛，珍惜當(dāng)下比較好。我當(dāng)時還說你瀟灑，只在乎曾經(jīng)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現(xiàn)在你找到愿意為之負責(zé)終生的人，真的可喜可賀。”

        有多久沒再想起過潘佳？蕭秋晚捫心自問，只覺得過去十余年的單戀如同癡夢一場，潘佳不是沒給過他希望，又生生的將所有的點滴曖昧化為泡影。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為潘佳的絕情找身不由己之類的借口，也曾經(jīng)無數(shù)次退讓過，最終發(fā)現(xiàn)對方美人的皮囊下面是難填的欲壑和空前絕后的野心。

        “不用可喜可賀，你誤會了。”蕭秋晚有氣無力的說，“我只是心生惻隱，就算是為之后在棋壇的復(fù)出積福。”

        “你什么時候迷信了？”馮臨淵錘了他胳膊一下，“跟著自己的心走吧。惻隱之心說起來簡單，可你想過沒有，這對病床上的喬帆或許是致命的。在我看來，她對你已經(jīng)情根深種。”

        起風(fēng)了，湖面上泛起圈圈漣漪。黑天鵝揚著高傲的頭顱，晃晃悠悠的上了岸。蕭秋晚裹緊微皺的風(fēng)衣，微笑著對馮臨淵道：“咱們回去吧，今天還沒去icu探視過。”

        icu里安靜無比，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年輕護士坐在病床前，見到全副武裝的馮臨淵立馬站起來，滿臉緊張兮兮的模樣。馮臨淵打了個手勢，小護士立馬鞠了一躬，訓(xùn)練有素的退了出去。

        跟在后面的蕭秋晚沖馮臨淵亮亮大拇指。馮臨淵驕傲的眨眨眼睛，指了指床上的喬帆，貼近他的臉耳語道，“給你十五分鐘，我到隔壁去查個房。”

        “可以嗎？”

        “我讓護士守在外邊，機器報警了就進來，不會有大問題。”馮臨淵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蕭秋晚冰涼的手指，背過身走了出去。

        蕭秋晚躡手躡腳的走到病床前，看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喬帆。她的臉很小很尖，雪白的仿若初夏荷塘里新綻的蓮萼。纖纖十指擱在被子外面，澄清的藥液順著滴管流入體內(nèi)。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握住飽滿圓潤的指尖，輕輕摩挲著。

        “該怎么讓你醒來？”蕭秋晚忍不住喃喃自語，目光順著身軀上滑，定在她纖細的脖頸上。少女弧度美好的流線勾的他口干舌燥，直讓他想起喬帆昔日在綜藝中的一顰一笑。和喬帆在德國吃喝玩樂的場景歷歷在目，馮臨淵方才的話也回蕩在耳邊，蕭秋晚恨不得馬上把喬帆搖醒，問問她是否如對自己眷戀已深。

        蕭秋晚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喬帆依舊氣若游絲，分毫未動。

        “跟我回莊園去吧，下棋，唱戲，干什么都可以。”蕭秋晚心頭一酸，幾近落下淚來。“等你醒來，看到網(wǎng)上那些沸沸揚揚的留言，打我罵我都可以，千萬別就這么躺下去，要知道我也是沒辦法的。”

        機器閃著冰冷的光芒，電子屏上各項數(shù)據(jù)兢兢業(yè)業(yè)的滾動著。蕭秋晚趴在喬帆病床旁，聽著她微弱的心跳，心神略略定了些。他的大腦如同超級計算機般精密計算著，試圖尋找到喚醒身邊美人的途徑。他清楚的知道，命懸一線的喬帆需要的不是蜻蜓點水的淺吻，而是與死神徹底決戰(zhàn)。

        少年時家族的荒唐傳言如同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劃過蕭秋晚心間。他裹挾著流傳千年的神秘姓氏，神魅莫近，百毒不侵。如果能借用家族強大魔力護住喬帆

        “你在做什么！”馮臨淵推開重癥監(jiān)護室的時候，看見蕭秋晚弓著身，緩緩伸向喬帆的手指上血跡如雪中綻放的紅蓮般絢麗。“dennis，不要做不理智的事情！”

        蕭秋晚轉(zhuǎn)過身來，碧綠的眼眸閃爍著神秘的光彩。“我只希望，與生俱來的家族庇佑能籠罩喬帆，把她從死神手中拉回來。當(dāng)年學(xué)校中那么多貴族后裔都對我身體里流淌的血液諱莫如深，想必?zé)o論冥冥之中是上帝還是死神，都對戰(zhàn)無不勝的德古拉家族心存畏懼。喬帆在病床上命懸一線，現(xiàn)代醫(yī)學(xué)都沒有把握徹底解決，那么就讓綿亙千年的魔力保護住她，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無論對方是死神還是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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