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埋葬
聽到阿泠說要回村里,長孫璃半晌說不出話來。
如今歸雁村是個什么模樣,她心里清楚,那片人間煉獄,自己這輩子只希望再也不要見到第二回,更何況和歸雁村如此親近的阿泠呢。且她覺得,他再次回到那里,除了徒增傷悲之外又有什么意義,既然自己母親都去看過了,此間事情無論如何最終都會有個交代。
畢竟這是獸神眷顧的土地,仁慈的祂不會對信徒的消亡不管不顧,作為祂的使者,自己的神使母一向遵循祂的諭旨。
此時虎妮尚還未醒,長孫璃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勸阻阿泠的理由,只好連忙道:“你傷勢未愈,還是好好歇著吧。歸雁村的事,自然有府衙去處理...”
阿泠搖頭起身,掀開被子的時候驚起長孫璃一聲驚呼:
“等等!你...你沒穿衣服!”
阿泠感到有些尷尬,他在山中的時候一個人習慣了,師父來去無蹤,諾大個歸雁山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哪里在乎這些。但此時畢竟面對一個姑娘家,他連忙說了聲抱歉,而后鉆進被窩里,等長孫璃離開客房后這才出來。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被人清理過了,床榻邊甚至還備有一套干凈的衣裳。換上那身平常的粗布衣服,他此刻看上去就像一位普通的鎮民,只是這張臉太過俊秀白凈,和他莫名地有些違和。
換好衣服,他聽到外邊打更的吆喝,這才有心思朝窗外看過去。天色已暗,街道上只有零星的燈火,除了提著燈籠的打更人,也沒有見到其他的行人,這幅場景,恰如他喜愛的山村夜色一樣,給予他片刻寧靜。
他從來沒有來過青山鎮,以前在山中偶爾也憧憬去一趟鎮上,想拿獸皮獸肉換些新鮮玩意回來送給老李頭和李阿婆。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些黯然,起身離開了房間。
從長孫璃口中,他得知自己正在鎮上的客棧里。這里被府衙征用,原本是為了應對歸雁村突如其來的“天災”,用來安置受災的村民。
做好了萬全準備的青山鎮府衙恐怕也沒想到,此時此刻的客棧大堂內,只有阿泠一人孤零零地走過。就這樣,他穿過了清冷的街道,昏暗的夜色里沒有人注意到他。
來到鎮外,他在那座獸神廟前駐足。整座神廟是鎮上最為精致、宏偉的建筑,一磚一瓦都能讓人看得出平日里受到了何等的精心維護。
阿泠沒有走進廟里去拜見那座神像,被神廟門口的曼妙身影吸引了目光。
“長孫姑娘,你怎么在這?”
長孫璃嫣然一笑,回道:“你傷勢未愈,我跟著你吧。”說完,她自顧自地走在了阿泠前邊,也沒管他是個什么反應。
阿泠撓了撓頭,索性也就跟了上去。兩人行走在夜色里,時不時地交談兩句,只不過基本都是長孫璃主動開口。
“阿泠,你多大了?”
“十九。”
“那你跟我一般大,等過了年,我就滿十八歲了。嗯…那你姓什么?”
“我就叫阿泠,這是師父起的名字。”
“為何沒有姓氏?”
“因為我家老頭懶得很,要不這樣,等到了皇城,長孫姑娘索性讓我加入萬獸宗,以后我就跟著你姓可好?”
長孫璃被嚇了一跳,她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心想他為何突然一副嬉笑的模樣,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不過她轉念一想,經歷過那場災難,此時能跟他說說話,讓他心情能夠好一些也不錯。
想到這里,她覺得自己總算起到了些作用,郁結在心的愧疚散去了不少,情緒也被阿泠這句話所感染,臉上不自覺地綻放了笑容。
阿泠原本有些心驚,方才是刀鬼用肉身作出的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師父叮囑過他不要把關于“裂魂癥”的事情告訴任何人,要學會隱藏自己。
“人是種排外的生靈。你若想與他們好好相處,就要和他們一樣。”
他時刻記得師父的這句話,劍鬼沉默少語不必擔心,可刀鬼偏偏是個不說話就難受的主兒,所以久而久之,還是在村里的時候讓老李頭夫婦發現了,村里的其他人也多少有所察覺。
那時候他覺得師父說的不對,老李頭和阿婆、村里的大家還是一如既往地對自己好。
如今村里的人都不在了,他不禁心里有些惶恐,要是讓別人——比如長孫姑娘發現了自己的“裂魂癥”會怎么樣?他沒有想下去,臉上維持著笑容和長孫璃繼續朝歸雁山走去。
阿泠沒有直接回家,他覺得長孫姑娘在身旁,師父不見得會露面。
二人就這樣翻過了歸雁山,來到那片煉獄般的廢墟前,月光灑在殘垣斷壁之上,把滿地干枯的血液都照的亮晶晶的。
到了這里過后,兩人之間沉默下來,任憑誰來到此時的歸雁村也沒有說笑的心思。
阿泠再次來到老李頭和李阿婆的殘破遺體前,處理歸雁村后事的事情被青山鎮府衙安排在了明日,四周還是如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他拔出插在地上殘缺肢首里的黑刀和黑劍,四處張望了片刻。
長孫璃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沒有出聲打擾,直到此時看見他從殘肢里邊拔出刀劍,她瞳孔微縮,心里不免猜測起事情發生的經過,此刻想要問些什么,卻不知如何開口。
之后阿泠帶著長孫璃來到山腳邊的竹林,在毀壞的民居旁找了塊空地。他對著空地揮舞雙手的刀劍,頓時濺起塵土一片。
少頃,這片空地已被掀成一塊大大的土坑,旁邊堆著高高的土堆。
長孫璃此刻終于明白了他的用意,她摘下發尾系著的兩顆獸王鈴,鈴聲回蕩在月光下的這片廢墟,霎時間寂靜的山里開始騷動起來。
不一會兒,陸陸續續地從竹林里出來許多野獸,從四周的山里也飛出一些飛禽。
它們都恭敬地向長孫璃屈膝之后,遵循獸王鈴向它們發出的命令往村中走去。
然后,它們和阿泠一起在村中尋找斷肢和內臟,飛禽和陸地上的野獸互相配合,用它們尖尖的嘴叼起破碎的人類肉身放在野獸背上。
那些藤狼、野豚之類稍大的走獸,就馱著殘缺的軀體往那個大坑里去,把身上馱著的碎肉都甩進去。
長孫璃本人就坐在大坑旁的斷壁之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那個少年再次染上渾身血污。
但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依然仔細地挑揀著地上的碎肉,把它們像寶貝一樣抱在懷中。然后他走向那個大坑邊上,小心地放進去,接著又重復這一過程。
阿泠看著眼前已經滿滿當當的土坑,他走向坑邊的土堆,用手一捧一捧地往上邊蓋土。
直到所有前來的野獸都各自散去了,這土坑才剛剛填滿。
長孫璃默默地看著這一切,既沒有親自上前幫忙,也沒有出聲打擾他。
壘起一個完整的墳堆過后,阿泠從廢墟里邊翻找出一塊還算完整的木板,把它插在墳墓前當作墓碑。他手持黑劍,幾道寒芒閃過。
借著月光,長孫璃定睛一看,只見墓碑上寫道:歸雁村。她的目光隨即落在那個少年身上,只覺得他是那樣的孤寂與可憐。這剎那,她不禁想起了早先在幻境里看到的那個神秘身影,不知為何覺得他跟阿泠居然有些相似。
阿泠恭敬地在墳墓前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才發現長孫璃正在出神,半晌才注意到自己正在看著她。
之后,他和長孫璃說到要回一趟家,兩人又再次朝著山腰走去。
沒有在水潭邊的石頭上看見師父的影子,阿泠有些失望。
水潭邊的那棟竹屋倒是一如既往地立在那里,沒有變成山下那樣的廢墟,看來白日里那場滾滾天雷并沒有傷到這片地方。他推門進去,屋內還是和他離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他有些出神,想著也只不過一天光景,怎么就成了今天這種局面?
從長孫璃那里得知,靈貓肥西也被她和白茉兒帶回了青山鎮,此時應該陪在虎妮子身邊,他也放心了下來。
環視了一圈屋內,阿泠徹底失望,師父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信息。白日里那一戰,自己和師父暫時失去了聯系。
他坐在屋內那張簡陋的桌子旁,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心里充滿了茫然。
見他這般模樣,長孫璃干脆坐在他對面,想了想,終于是鼓足勇氣開口問道:“今日...歸雁村到底發生了什么?”
阿泠一愣,而后把歸雁村里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長孫璃,只不過省去了自己“死而復生”的細節,以及刀鬼和劍鬼的存在。
長孫璃臉色漸漸難看,聽到關于哭臉面具的細節時,將憤怒寫在了臉上。她是未來的神使,當神靈的信徒遭受折磨和苦難時,自己居然沒有擔負起應有的責任。
等聽到阿泠親手斬去了滿村人的肉身時,她的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面帶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來歸雁村那幅煉獄般的景象,居然是自己面前這位少年一手造成的?
阿泠沒敢去看她,半晌過后,長孫璃長長出了口氣,終于開口對他道:“換做是我,恐怕也不能比你做的更好。”
這下輪到阿泠不知如何言語,只能勉強地給長孫璃露出一個微笑。
這屋里再次沉寂下去,兩人待了一會兒后,長孫璃出門去等阿泠換上身干凈衣裳,然后就一起下山。
等阿泠換好衣服出來,她問道:“之后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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