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生提出的情報交換公不公平其實難說，誰都知道這種情報交換得靠腦子才能拿到真正的消息。

        秦渡把投影屏幕的頁面切到主頁面，海洋藍的底畫照出的光比較亮，他略略側(cè)身，細細觀察莫生的微表情。

        黑暗并不能阻礙莫生的視線，他沒有打開自己的終端，而且他的那玩意有點毛病。他覺得既然交換是自己提出就該再主動點，比較有誠意。

        于是他先說：“車上有內(nèi)鬼。”

        秦渡：“……”

        莫生瞧秦渡面不改色的表情，心里有點沒底。

        先前他被人拍了下肩膀人就突然去世，當(dāng)時在身后的人可能有三個，也可能是五個，那時候的他不注意這些信息，他只能從其他人的對話里確認秦渡一直坐在最后一排沒挪過窩。

        也就是說如果秦渡不是殺他的兇手，那么他很有可能看見了兇手是誰。

        作為人的莫生只是個單純的十八歲學(xué)生，可死過一次的莫生不能容忍連殺死自己的兇手是誰都不知道。

        如果他只是個平平凡凡的大學(xué)生，他這會兒尸體已經(jīng)涼了。幸好他不是。

        在死亡之后，魂魄將要失去軀體保護時，他恢復(fù)了投胎前的記憶。

        是的，投胎之前——他作為莫生出生前。

        他本該叫墨生，是地府里叫喚大地獄的獄卒，隸屬火林司，工作區(qū)為其中某一關(guān)押鬼魂和行刑處，所針對的是生前報仇時殺害了人的人。

        他曾因?qū)σ恢慌畢柟硇纳鷳z憫而松懈，致使厲鬼脫逃到異界人間并殺害數(shù)條人命。雖說最終捉拿了厲鬼歸案，而且厲鬼那時殺的是異界的人不歸他們地府管，但閻王認為他心性不堅。厲鬼害死的人屬于異界，應(yīng)適用異界規(guī)矩，地府不能以此判罰一個鬼差。所以判他入輪回，經(jīng)一世磨難體悟人性，磨煉心性，待他死亡后魂歸地府，經(jīng)過審查后方可恢復(fù)鬼差身份。

        莫生想起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也確實已經(jīng)死亡，應(yīng)該魂歸地府做回他的鬼獄卒了，然而他感受不到黃泉的氣息，無法找到黃泉路返回地府。

        這就離譜。

        正當(dāng)他疑惑這個游戲世界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時，他發(fā)現(xiàn)他的魂魄依然能控制這具身體。

        鬼附身他知道，說實話他也會，死而復(fù)生就……

        太神奇了叭！

        再后來他就真的“醒”了，睜開眼睛，心臟跳動，呼吸起伏。

        哇！

        既然辣雞游戲讓他找不著回地府的路，那只能先想辦法離開游戲了。

        離開游戲得先茍下去才行，萬一再來個中道崩殂，鬼知道魂魄會不會被永久禁錮在游戲里啊！沒有恢復(fù)陰差身份，無地府玉簡銘牌壓身，他要么做孤魂野鬼，要么化成厲鬼，兩者都是永世不得輪回的下場，哪里有當(dāng)陰差老爺爽？

        秦渡說：“你是基于什么理由做出這個判斷的？”

        莫生自然不可能將自己已經(jīng)身死的事相告，而為了抱穩(wěn)大腿，又需要拿出像樣的誠意，于是半真半假輕聲說：“我之前坐在車中間，經(jīng)過隧道車?yán)秣窈谝黄瑫r感覺有人在我后面挨了我一下，然后我就暈了，直到剛剛才醒。”

        倘若秦渡真的看見了“兇手”，這句話正好對應(yīng)其所見；倘若秦渡就是“兇手”，這句話基本等于向?qū)Ψ叫麘?zhàn)，就差把“我懷疑你”寫腦門上兒。

        謹言慎行不是莫生的性子，尤其是恢復(fù)當(dāng)鬼差的記憶后，今生與前世記憶交融，直接脫去了大學(xué)生的天真單純，和經(jīng)過生活打磨的年輕的心。

        做鬼差的閱歷和能力是他最大的底牌，是他不必畏懼凡人算計的底氣。

        他怕什么？

        他只怕游戲莫名其妙的殺人規(guī)則和鬼魂之外的殺人怪物。

        他不怕凡人，但畢竟是做過人，深知人心隔肚皮，所以現(xiàn)在的他對每個人心懷戒備，對任何凡人既輕視又防備。他想，他與秦渡的關(guān)系最好是走向相互利用的盟友。

        打心底里，莫生是期待秦渡并非那個兇手的，否則就憑車上這群人的資質(zhì)，哪個值得他抱大腿哦。

        他不是針對誰，他是說除了秦渡之外，滿車的人不是菜雞新人就是故弄玄虛的菜雞資深者。

        如果秦渡是敵人呢？

        那就……只能換下一個大腿了。

        至于擔(dān)心害怕？

        莫生眨巴眨巴大眼睛，再次抓住秦渡袖子：“你有看見那個人是誰嗎？”

        秦渡深深看著他，并沒有立即回答。

        看見如何，沒看見又如何？

        經(jīng)過這幾句話的溝通，秦渡已經(jīng)全然推翻先前對他所做的側(cè)寫。

        莫生不是有點宅人單純的大學(xué)生，也不是習(xí)慣順從接受家中年長女性照顧的普通小朋友。借著終端上的幽淡燈光，他捕捉到他的每一個表情變化，從他回答原因前短暫的遲疑和眼球轉(zhuǎn)動秦渡推測他在撒謊。

        莫生的表情變化極細微，表面看似一個不諳世事但有點小聰明的中二少年，可秦渡是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前空軍特種部隊成員，升銜后借調(diào)到陸軍某部門，以執(zhí)行特殊任務(wù)為主，期間又接受了情報人員的訓(xùn)練，擅長且習(xí)慣于做心理分析。

        他不知道莫生具體在哪個部分哪句話里說了謊。因為他確實注意到在隧道里有人突然離開座位接近某個位置，然后那個方向傳來幾乎被掩蓋在汽車發(fā)動機聲音和玩家們議論聲里的，撞擊玻璃的聲音。

        當(dāng)時的他沒有在意，只把它當(dāng)一個無足輕重的小細節(jié)在腦海里一閃而過，沒想到這不是無用的細節(jié)。

        應(yīng)該感謝他曾經(jīng)受過的訓(xùn)練，從不直接忽視任何細節(jié)，哪怕當(dāng)時無用，也應(yīng)記錄下來。

        “看見了。”思考之后秦渡回答。

        莫生眼睛一亮，連忙問：“是誰？”

        秦渡卻說：“不知道。太暗了，看不清。”

        莫生大失所望。倒是不懷疑秦渡是否真的看不清。凡人在黑暗里看不見可太正常了。

        “那你呢？用什么情報交換？”

        “暫時沒有，等我找到了再告訴你。”實際上秦渡不打算在這種地方占人便宜，更不會坑騙群眾，他的身份不允許他做出有損人民利益的事。

        哪怕他壓根沒做出承諾莫生就先吐露了情報。

        車上有內(nèi)鬼，這件事假設(shè)是真的，那內(nèi)鬼的身份就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一，內(nèi)鬼是玩家，但拿到的任務(wù)與其他人不同，可能屬于對立立場。

        二，游戲沒有提及玩家分有不同陣營，資深者在討論任務(wù)時也沒有陣營意識，這種玩家出內(nèi)鬼的情況究竟是首次發(fā)生還是資深者經(jīng)驗不足本身不知道？

        三，考慮到第二個問題，內(nèi)鬼也許不是玩家而是混入他們之中的npc。

        不愧是受過情報訓(xùn)練的人，秦渡能從一個情報中快速分析出數(shù)個問題，考慮到多種情況。

        這時車廂前部的資深者和新人暫時討論出了個結(jié)果，三個資深者看似同盟合作，實則分為兩方，舒金一方，兩個女生一方。出于性別和體格的天然優(yōu)勢，舒金沒有隱隱占據(jù)主導(dǎo)，但兩個女生憑借外表優(yōu)勢像知心姐姐一樣是實際的言語引導(dǎo)者。

        解佳撩了撩頭發(fā)：“我們到達農(nóng)家樂后分組搜尋線索，車?yán)镆还彩�二個人，正好分成三隊，我們?nèi)齻�資深者分別帶領(lǐng)三個新人，正好教教你們怎么找線索，免得大家沒頭蒼蠅一樣亂撞。萬一觸發(fā)什么隱藏劇情就麻煩了。”

        范慧慧立刻做出焦慮急切的樣子說：“對！聽我新人場遇到的資深者說過，有的副本里有隱藏劇情，處理不好可能導(dǎo)致boss大開殺戒，也有可能它本身就是抹殺規(guī)則，直接把觸發(fā)者抹殺。”

        她三言兩語的恐嚇之下，新人們立馬就對資深者帶隊跟組沒了意見，甚至感激于三人的照拂。

        秦渡在和莫生交涉期間始終不忘關(guān)注他們，聽到這里細微的笑了下。

        莫生也聽見了，小聲對秦渡吐槽：“新人被馴服了。”

        本以為秦渡不會理他，誰知秦渡突然試探：“你不是新人？”

        莫生笑道：“我當(dāng)然是，你不是嗎？”

        秦渡是不是新人對莫生來說根本不重要，他只是來抱大腿求庇護的，只關(guān)心秦渡夠不夠強；人品好不好；會否在危險面前對自己伸出援手。

        莫生投胎來人間走過一回，知道這個時代的這個國家里軍隊管理嚴(yán)格，受過訓(xùn)的軍人普遍素質(zhì)不錯，人民天然對本國的軍隊有種信任感。這種信任感同樣影響了莫生，他對秦渡是抱著極大期待的，期望他是個正直且富有正義感的軍人。

        莫生自認生前遵紀(jì)守法，兵哥哥會保護他的吧？

        “方便行事，我們現(xiàn)在就分組吧。”解佳提議。

        舒金率先說：“愿意跟我的舉手。”

        新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他們中的兩個女孩和兩個中年人就舉手了。舒金是健身教練，一身腱子□□格強壯，看著就極有安全感。

        舒金皺皺眉，四個人舉手，他需要挑出三個，可舉手的四人不是婦女就是中年人。在這種要人命的游戲里，老弱婦孺簡直是“拖后腿”的代名詞。皺眉是下意識的動作，萬一遇到危險，他一個人可護不住他們。

        他看眼同為資深者的暫時同盟者，也是兩位年輕女性，要是把新人里的女孩子再分給她們似乎更不合適。他咬咬牙，暗道就帶女孩子吧，一般女孩子容易順從強勢者，也就是說相比年輕躁動的男性，比較聽話。

        “那就兩個女孩跟我，再加……”舒金正在點人，突然從車廂最后傳來一道清越的嗓音。

        “可以加上我嗎？”莫生小學(xué)生舉手，甚至左右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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