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生認認真真端詳正在檢查摩托車的秦渡一會兒后說：“你沒玩過網游嗎？”

        秦渡自然的搖頭。

        “……”莫生略帶憐憫的看他，“游戲里不管野外、副本的怪和玩家死亡后一定時間之后會刷新掉尸體。比如小怪重新補充預定數量。關閉副本玩家原地復活，副本里面的怪物在下一次開啟副本的時候又跟游戲預設的一樣……我說得有點亂，能理解嗎？”

        秦渡帥氣的抬腿跨坐到摩托車座上，略略挑眉：“所以這不算情報，是年輕人的常識？”

        他語氣輕松，明顯拿兩人年齡差打趣。

        初見時秦渡寡言嚴肅，不過一日竟見到他挑眉開玩笑的樣子，莫生靜了靜，心中無端想秦渡是在表明自己真的沒有因為道具綁定一事心生嫌隙。

        “任務……”莫生不自在的低頭擺弄終端，假裝看任務列表的樣子，“病毒源頭一定是長青研究所，任務一的原點八成就是說毒源。那任務三找的終點就是疫苗。現在研究所進不去，東西會不會在農家樂里？”

        莫生記性不差，在天神池秦渡曾提過這兩條任務內容，讓始終打不開任務app的他得以知道具體任務。

        秦渡贊同他的說法，農家樂作為一個相對安全的地點，確實非常值得探索，目前他們所得知的線索基本都來自于農家樂內。而且農家樂老板夫婦和喪尸和研究所的關系尚沒解開，夜間的怪物又是什么，是否如莫生所說就是老板夫婦？

        解開部分謎題，仍舊謎團重重。

        “上車。”秦渡說。

        莫生笑著爬上車座，伸長胳膊抱住秦渡的腰，這次倒沒偷摸人家腹肌了，規規矩矩的抱著而已。

        秦渡臉上閃過一絲笑意，擰開油門馬達轟鳴的沖下山。

        到達農家樂院子外時天已大亮，秦渡在大鐵門前剎車，和莫生前后下車。摩托的動靜如此大，卻不見農家樂內有人觀望。

        莫生見大門依舊掛著鐵鎖，自覺往旁邊院墻下走，秦渡攔住他，透過鐵門空隙警惕的向院中眺望。

        “太安靜了。”謹慎如秦渡，瞬間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莫生面上茫然：“大家沒起床吧。”說著打了個呵欠，忙碌半個晚上又餓又困，一只雞蛋根本不足以撫慰他的身心。

        秦渡側身低首瞥他，“我進去看看。等我。”

        莫生乖巧點頭。然后看著秦渡動作簡練迅速的翻越院墻，輕手輕腳進入房子。

        終端顯示時間6:21，任務面板依然戳不開，人物面板上的每行數據都令人摸不著頭腦，系統報錯提示仍掛在下方。撿來的道具套索槍屬實垃圾，甚至不如順手牽羊的搟面杖趁手——地獄獄卒配備的一樣武器拘魂棍便是短棍形制。

        莫生抄起搟面杖隨手揮了揮，咻咻的破空聲熟悉而悅耳，恍惚回到了在地府的時光。

        陰冷、沉郁、不見天日，日日所見只有瑩瑩鬼火，幽幽燭光。日月之輝照不進冥府之地，地府十三司、地獄十八重以法術燈燭照明，煞氣與血腥充盈煉獄之中。莫生就是伴著這些在陰間過了至少三百年。

        他究竟死了多少年早就記不清了，上輩子的生前事模糊難憶，只依稀記得些許。他親緣淡薄，死后沒多少年便連墓碑牌位都沒了，然后他就棄了生前姓名，以墨生為名。

        墨生，墨為姓，生是小生、后生的意思。世上哪里有墨這個姓氏呢？他不愿再入輪回，主動舍棄生死簿上記錄著他前世今生的姓名，從此和生前的病秧子小可憐劃清界限罷了。

        后來莫生就做了鬼差，直到十八年前被判入輪回一世，生死簿上添上了莫生這個人。如今回憶起來，作為莫生的記憶最為鮮活。

        可惜莫生死了。

        如此鮮活的記憶也要逐漸褪色，重新染上地獄的陰郁血色。

        可若是要他繼續輪回，他還是不愿意。

        做人是挺好，他卻不想受輪回之苦。莫生心性不堅，會心軟會動搖，輪回太苦，體驗一次兩次就夠了。

        他對陽間除了美食似乎也沒什么留戀。

        不，不能這么說，現在的他好像不能肯定的說自己毫無掛礙可以立即魂歸地府。

        他對秦渡……有一絲愧疚。

        坑得對方綁定一個d級垃圾武器的事使他如鯁在喉。

        他煢煢孑立于鐵門外，抬頭仰望空中團團陰云，深深呼吸。這具身體半死不活，心跳呼吸微弱，是靠他的胸中不散的執念驅使。

        這股執念是找到害死他的兇手。但現在還要加上一條彌補秦渡。

        要怎么補償呢？

        莫生苦苦思索間，農家樂里傳出動靜，老板娘笑著跑出來開門，秦渡站在房子門口遙遙望著。

        “哎呀真是的，俺也沒怨你們，摩托車白天慢慢找就是，你們半夜上山多危險啊，遇到野獸可咋辦哦。”老板娘邊開鎖邊絮叨。

        莫生聽了一耳朵，約莫明白秦渡扯了借口，稱二人半夜翻墻出去找摩托了。他覺得秦渡特地把npc喊出來開門是嫌他笨手笨腳，不想再帶他翻墻的緣故。

        有點不開心，莫生低著頭不理老板娘，走進農家樂。經過秦渡時聽見對方壓低的聲音，“我要喊其他人來房里。”

        莫生停下步子，抬頭看向他。

        “分享線索。”秦渡用簡短的四個字表達意向，接著眉頭輕微皺了下，“殺死喪尸的事暫時不說。”

        莫生微微疑惑，但礙于老板娘就在身后不遠沒有提問，只點點頭。

        秦渡去敲門喊人，莫生安靜的上樓回房。比起和一群菜雞共享他們奔走半夜獲得的信息，莫生更想躺在軟軟的床上補覺。

        于是當秦渡敲完所有玩家門上樓，打開房門一眼就看見被褥凌亂的床上躺著的柔弱大學生，睡得安詳。

        秦渡：“……”有點想笑，又莫名夾雜著點點心疼。

        還是個孩子。

        若是在現實里，他肯定扭頭出門然后告知其他人去別的房間聚集，但在游戲世界，他不能。

        至少今天的秦渡不能縱容。

        十五分鐘后，其他六個玩家終于陸續來到302房。三個資深者把自己打理的很好，精神也不錯，身上的細小傷口被上過藥，瞧起來沒有大礙。三名新人看起來就不太好了。

        兩個年輕男人眼下有青黑，頭發亂糟糟，一看就是熬了夜。這個年代的年輕人大多是夜貓子，陡然被扔進恐怖游戲，他們調整不來生物鐘，沒有手機沒有網的情況硬是失眠到半夜兩點才睡，六點多一點就讓秦渡叫起，腦子都是木的。

        傷勢最重的女孩甫一現身就叫所有人神情一緊。她不是熬夜早起后的精神不足，她臉白如紙，已泛青黑，瞳孔縮小，眼白變多，有點上翻。最惹眼的是她腳踝的傷口，比起昨晚的發腫發黑，此時的傷口處創口向外擴大了一圈，黏著黑血和肉沫。

        秦渡目光凝了凝，她的傷處肉腐爛了。

        有的蛇毒能使人皮肉組織壞死，秦渡在南部邊境執行任務時是見過的，在一個小時前他殺死的喪尸身上也見過。那模樣對于普通人而言極具視覺沖擊力，非常的惡心。

        解佳有點看不下去，問新人女孩：“你的傷沒包扎嗎？”

        女孩神情麻木的緩緩搖搖頭。

        舒金和范慧慧心里都有了不好的猜測，好歹是經歷過幾場副本的人，深知游戲見不得玩家好。

        “你要不拿衣服或者床單先包一下？”

        “沒用的。”突然從床上響起一道聲音。眾人扭頭，看見原本熟睡的人半睜著眼慢慢爬坐起來。

        解佳表情僵硬，有點維持不住她得體的笑容，“總、總好過這樣……”

        “眼不見為凈、掩耳盜鈴嗎？”莫生倚靠在床頭，凝眉掃了眼新人女孩，又掃眼神情不自然的其他玩家，“毒入五臟，生機殆盡，跟你們想的一樣，她感染了，而且已經沒救了。”

        他用詞尖銳，語氣淡漠，眼神也淡淡的，和眼神忌憚的其余人形成鮮明對比。

        見到這樣的莫生，秦渡只覺陌生和疑惑。普通大學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說著如此冷漠的話嗎？

        在網上會。

        親眼所見的多半是中二，尷尬得別人能摳出芭比城堡。

        但秦渡不覺得尷尬，他覺得自己看見了莫生的另一面。

        淡漠只在莫生身上出現一瞬，很快又變回天真單純大學生的氣質，主動轉移話題說：“我和哥昨天半夜去廚房找吃的，結果找到一張研究所地圖，研究所在山上，地圖上標的入口就是天神池。”

        眾人紛紛色變。

        秦渡沒有戳破莫生的謊言，更沒提撿到道具的事。他雖不獨占線索，不與人為惡，但也沒蠢到不顧人心險惡的地步。

        道具是莫生撿的，處置權在他，秦渡當然不會多嘴，導致節外生枝。道具的綁定規則都是游戲明文規定的，每個人都能在接觸道具后獲知，而且與副本任務無關，沒必要特意提。

        秦渡拿出地圖隨手交給身邊的男新人說：“我傾向于任務一的原點指病毒源頭，長青諧音常青，容易聯想到長壽，喪尸應該是長壽實驗制造的失敗品。喪尸源頭就是人體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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