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貴妃
樹枝輕拂,閣樓之中仿佛靜若無聲。明蘿夢緩緩斂裾提裙,自木階走下,第一眼所見,就是駐足樓下在等待著她的裴神玉。
男人身如筠竹,修長挺拔。望向她的眼神澹靜而溫和,仿佛如海納百川,包容萬物。
有一霎間,她幾乎想將所有心事和盤托出。
明蘿夢卻清醒知道,他不僅僅是一個會縱溺著她的愛人,更是心系天下的君王,有著他生來所背負(fù)的責(zé)任。
貴為一朝天子,天覆地載,以庇佑萬民。
可她……卻是那樣的身份。
裴神玉抬首望著她,微微凝眉,似乎覺察到些什么。
小貓并沒有起初那般歡快雀躍。
她的眉梢如柳葉低沉垂落,唇邊的笑意也蕩然無存,看起來像是只尾巴垂落下來的貓兒。
“小乖,怎么了?”
明蘿夢如在夢中被驚醒,琉璃眸中的破碎之感又緩緩拼湊起來,她只掙扎了片刻。就飛快地?fù)u了搖頭,三步并作兩步,撲入他的懷中。
“我找不見了。”
裴神玉以為她是在為娘親的遺物失蹤而感到失落,安撫地將她瘦弱的肩頭攏入懷中,又摸了摸小貓毛茸茸的頭頂,低聲安慰道:
“過去之事,便當(dāng)過去了,嗯?”
“假若真的喜歡,回去我們再讓宮中工匠試試,能不能仿造出來……”
明蘿夢埋在他寬闊溫暖的懷抱之中,吸了吸鼻子,心卻一點(diǎn)點(diǎn)地沉了下來。
可若是過去,他們誰都承受不起呢?
她抿著唇,在他的輕哄之中一點(diǎn)點(diǎn)地揪緊了男人的衣襟。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也在被無限地攥緊,壓迫,幾乎快無法負(fù)荷。
*
月光柔和而莊嚴(yán),為所有虔誠的路人指引著光與方向,驅(qū)散晦澀與陰霾。
裴神玉從浴間出來之時,目睹的就是這樣一幕場景。
美人揚(yáng)頸坐在窗邊,抬首望著一輪明月。
月光綽約似紛繁瓊花,灑落在她雪腴無暇的肌膚上,更襯得小人兒骨肉勻亭,靡顏膩理。
貓兒似乎在對月發(fā)呆。
裴神玉卻回憶起昔日月下,小貓認(rèn)真地數(shù)著糕餅,清棱棱的瞳孔中盡是茫然的模樣。一時胸腔間涌起柔情萬千,唇邊也勾起了淺淡的弧度。
明蘿夢仍在怔忡之間,卻忽然落入一個沾染著潮濕水汽的懷抱。
是裴神玉從身后擁抱著她。
他的下頷搭在她的肩膀上,勁瘦有力的臂膀深深環(huán)著她的纖腰。裴神玉一時情難自禁,接連在她秀美的頸、鴉似的鬢邊,落下如羽毛輕拂般的吻。
在她所看不見的背后,他的眼瞳幽暗含欲,清醒而沉淪。
玉白的耳垂只需輕吻幾下,便會透上一層菲薄的淺紅。
是小貓的敏感之處。
果不其然,明蘿夢的身子輕顫幾下,絳唇翕合,逸出了一聲綿軟含嬌的聲音:“癢……”
她瑟縮著玲瓏的肩頭,眼波水光瀲滟,軟在他的懷中。
殊不知這樣一聲細(xì)細(xì)輕輕的薄嗔,嬌憨不自知的情態(tài),只會勾得男人心中更癢。
可她到底是他瑰麗而又孱弱的寶貝,而裴神玉也憐惜著她無法承受過多。
最后只捏著她的下頷落下重重一吻,便戛然而止。
只是氣息仍然有些喘促,縈繞在她的耳畔。讓她莫名覺得有點(diǎn)欲,也有點(diǎn)勾人。
明蘿夢掩耳盜鈴一般,捂著小臉鉆進(jìn)他的懷中,讓他親不到她。惹得裴神玉又是一陣低低的笑,真是個寶貝。
可當(dāng)一時之間的親呢散去,現(xiàn)實(shí)又再次橫亙于前。
她的聲音悶在他的懷中,仿佛隔著一層玻璃罩子,恍惚而聽不真切:
“……君玉哥哥,我明日想出府一趟。”
裴神玉不假思索道:“我陪你去。”
明蘿夢卻反應(yīng)急促。
“不要你陪。”
小貓仰了眸,似乎是在為自己找補(bǔ),眼巴巴地瞧著他:“你生得太過惹人注目了,我想低調(diào)一些。”
裴神玉輕輕皺眉,可終究是習(xí)慣縱著她,只好刮了刮小貓的鼻尖,氣息也漸趨于平靜:
“那就讓玄英跟著你去。”
明蘿夢知道這是他最后的底線,可還是搖著他的手臂,努力爭取多一些自由:
“讓他離遠(yuǎn)一點(diǎn),好不好?這位大人看起來總是陰沉著一張臉,我有些怕……”
“唔。”
裴神玉低頭看著坐下他跟前的小貓,緊張兮兮,又看起來就像是在跟他撒嬌。
他撫著她的烏發(fā),眼神溫柔如澹澹流水。
“也不是不可。只是別讓我擔(dān)心,好么?”
明蘿夢垂了睫,輕輕地應(yīng)道:
“好。”
*
因天子對貴妃的信息保護(hù)得密不透風(fēng),所以其實(shí)除了一些掌握消息的世家權(quán)貴,并無太多人知曉貴妃的具體出身。
再加上明蘿夢入京之后,稱呼魏夫人為姨母,故而一些人也將貴妃視為是英國公府出身。訊息傳入揚(yáng)州,大家也僅僅知曉貴妃出身貴族名門罷了。
無人將她和此前忽然銷聲匿跡的明蘿夢聯(lián)系起來。
故而誰都不沒有聯(lián)想到,此時康莊大道之上行駛的馬車之中,蒙著面紗的寶髻女子,竟就是暌違已久的揚(yáng)州第一美人。
明蘿夢只去了一處宅子,很快就出來了。回來的路上,她途徑一處熟悉的糕點(diǎn)鋪?zhàn)樱挥蓚?cè)目多瞧了一眼。
她想,或許可以讓他也嘗嘗。
明蘿夢便偏首撒嬌道:“白鳩姐姐,幫我?guī)б恍└恻c(diǎn)回來好么?”
白鳩只往窗外一瞧便知,娘子仍是舊時那樣喜好甜食。她眼中沁著寵溺,笑著問道:
“娘子還是舊時的口味么?”
“要雙份的,再拿一些綠豆糕,可以么?”
“奴婢清楚了。”
白鳩心中了然,便下了馬車,走進(jìn)鋪?zhàn)又小?br />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白鳩的身影卻吸引了路邊一名男子的視線。男子面容清俊,瑞鳳眼中隱見情緒波瀾起伏。
“明兄?”同窗看見對方驟然停下步伐,不解問道。
明寺安來不及多解釋,只擱下一句,便匆匆離開。
“我先走了。”
他懷著不可言說的激動心情,朝停在糕點(diǎn)鋪外的那輛檀木馬車闊步走去。
直到行至馬車之外,他緩緩屏息,開口問道:
“眉眉,是你么?你回來了?”
帷簾被一只如玉筍柔白的手緩緩被掀開。只見車廂之內(nèi),露出了女子一張嬌艷如往昔,又微微驚訝的面孔。
“寺安哥哥?”
聽見她驚訝之下所脫口而出的熟悉稱呼,明寺安眼底拂過一絲溫潤和緩,舒柔地笑了笑。
“眉眉,許久未見。”
可就在他話音方落的瞬間,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就席卷了全身,仿佛有人正在暗處無孔不入地盯著他。
明寺安很快又意識到,如今她已是貴妃之身。
她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稚嫩的少女。故而眉眉的身邊有天子的人,也并不奇怪。
他的心中愈加掙扎痛苦,聲音也壓低了一些:“眉眉,我知道父親待你不好,卻未曾想過他做事會如此過分。因此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如今已經(jīng)搬了出來。”
明蘿夢有些震驚,卻緩緩搖頭道:“寺安哥哥不必如此,這只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情。”
昔日她因薄氏所放出的謠言,而遭遇冷眼冷落之時,是明寺安始終堅定地守護(hù)在她身側(cè)。此時她也不由想起了過往,心中微燙,也因之前的疏遠(yuǎn)而感到有些愧疚。
卻不曾想他會因她做到這個地步。
她正欲要勸,卻見明寺安的眼神熾熱,聲音也逐漸堅定:
“眉眉,你知道的,我是你的哥哥,自然也無法對此事袖手旁觀。”
他的話鋒一轉(zhuǎn),卻忽令她的心臟一顫。
“只不過,我后來發(fā)現(xiàn)父親的偏心,或許是有緣由的。”
“眉眉,你可知為何?”
耳邊是嘈雜的鬧市車馬之聲,可明寺安的話卻無比清晰地刻印入她的腦海,一字未漏。
明蘿夢的瞳仁不禁睜大,卻只是空白。
兄長……所說的是什么意思?
借著白鳩迎來之際,明寺安加快語速匆匆留下一句,便轉(zhuǎn)身離去。
“若是你想知道,下次我們就在城東金明巷旁的宅子見面。不要讓旁的人跟來,寺安哥哥會告訴你一切,好么?”
“眉眉,我會一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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