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貴主
裴神玉眼底微怔,如同美玉平靜的湖面泛起漣漪,隱約幾點螢火跳動。他手指收緊,聲音泄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期待。
“小乖怎會知道?莫非是想起了些什么?”
明蘿夢微偏了頭,眸光微微閃爍。
“我只是無心猜測的。”
男人眼里的光黯淡下來。那一瞬間,她感到他就像是一棵疏寂出塵的蒼天古樹。世間轉眼改了韶華歲月,可他卻仍然守著舊時的記憶。
琉璃般的貓兒眼底添了些愧疚與傷色。
可裴神玉的神情卻仍然溫潤如初,唇邊猶然掛著和煦的笑,聲音平靜。
“無妨。有朝一日,你總會想起的。”
仿佛又一次的希望落空,對他而言已經是稀松平常。她不在時,他也是如此一次次安慰自己。有朝一日……
貓兒會回到他的身邊。
可是,他們真的會等到那一日么?
明蘿夢如只撒嬌的貓兒,撲入他寬敞的懷抱之中,被他身上迦南沉木的氣息所包圍。她眼角微熱,抿著花骨朵般嬌柔的唇瓣,柔聲道:“嗯!
*
夏日蟬鳴嘈雜,為了不擾貴妃清眠,關雎宮中已由元公公派來的人捕過一次蟬。
天子這些時日明顯要忙碌許多。
回宮之后,裴神玉不僅要處理積壓的政務,還要依照此行從揚州等地所獲的訊息,一一議事剖析,部署安排。他每日夙興夜寐,事務仍然繁重。
只是無論再忙,他都會抽空回來一趟,陪她用膳。同時監督小貓,有沒有貪涼而用了過多的冰,又或是挑了食。
薄薄晨光映在男人清俊如石刻的面容上,好如神人之相,渾然無暇。薄唇輕啟,好似黑白水墨畫間的一抹朱砂紅,聲落如金石振玉。
與此同時,修長的手指在她的面前一晃而過。
“眉眉,看癡了?”
裴神玉的手不由順著心意,輕輕挑撥她的下頷。他姿態容和,仿佛是在逗弄一只貓咪,撓癢的動作。
明蘿夢薄面微窘,秋水眸透著嬌嗔,柔荑握住他的手腕往外推去。好似小貓爪子抵著主人的手在反抗。才將自己從他掌心解救出來。
男人忍俊不禁,手法輕柔如擼貓般又順了順她的發頂,掌心之下烏發柔軟如絲綢。
她泄了氣,雪腮邊添了層水紅的薄緋:
“君玉哥哥……別逗我了!
裴神玉低頭湊近幾分,聲音低而。骸安欢毫。那么快要上朝了,親親小乖,可不可以?”
美人兩靨淺緋,卻還是嬌怯地點了點頭。
于是男人得了允許,便迫不及待地低頭去吻她。嬌人兒軟頸微傾,細腰更是為他結實的手臂所控,軟若無骨的身段幾乎完全貼合著他。
男人薄如玉屑的手背上青筋起伏,如失控的前兆。
不過是唇齒相依,卻如令靈魂戰栗。
綿長的擁吻之后,小貓呼吸凌亂,云眸如同抽了魂魄般的迷離,鬢云也微亂地軟在他的懷中。
裴神玉捏了捏她的臉頰,柔聲哄道:“等朕下朝,乖?”
她只是用一雙烏漉漉的眸子望著他,半響似才剛剛回神,輕輕地點了點頭。
裴神玉心間又滾燙幾分,然而時光短促,他無法久留。還是在元蒿的侍奉之下換上了朝服,離開了內殿。明蘿夢遙望著那身玄金紋龍的背影,與侍從們慢慢消失在殿宇盡頭。
當再也看不見他,她的視線又漸漸落在虛空,渙散朦朧,覓不到焦點。
許久,直到她的指尖硌碰到冰涼一物。
明蘿夢的眸光流轉,半晌重新凝聚,落在自己無意識從枕下拿出的金鐲之上。
紅色寶石靡艷華貴,說不出的驚艷。
恰是她在揚州所尋見的那只。
*
齊王府中。
裴景彥呷了一口茶,好整以暇注視著面前端肅如風,不卑不亢的男子,淡笑道:
“久聞嘉蘭教中人神秘莫測,今日終于得以一見。”
坐在他面前的男子面容極為平凡普通,毫無特色,是人轉眼就會忘掉的類型,一看就是經過了易容。然而當與人對視,那雙鳳眼卻顯得格外冷銳精明。
“自然是齊王殿下最想要見到的東西!
裴景彥打量著對方,將桌上那薄薄一張信箋置于手心,卻不急于啟封。只不急不躁道:
“本王尚且不知該如何稱呼閣下!
“若王爺不嫌,直呼我為長安就好!
“不知為何,本王第一次見長安先生,就有一種相見恨晚,分外熟悉的感覺。”
裴景彥感到,他們或許是同類。同樣是掩藏在一副斯文的皮囊之下,可卻從靈魂中滲透出一種腐敗的氣息。
這令他感到亢奮。
男子微微一頓。齊王像是一條絲絲吐信的毒蛇,這就是他的第一感覺。然而在他內心中,其實卻反感于接觸齊王這樣的人。
只因對方就如一面鏡子,會照出同樣虛假偽飾的他。
可他卻只感覺到——同類相斥。
“齊王不需要知道太多。在下也只是想與齊王做個簡單的交易!
“哦?”
裴景彥收起幾分懶洋洋的笑容,神情輕微轉肅,指骨在桌面上篤篤叩響:
“這話倒是熟悉。只不過……上一次和本王說這句話的人,如今已經尸骨無存了!
他腦海里回想起那個毒蝎美人的面容,聽說裴神玉在她死后仍然命人未留全尸,原來那樣禁欲恪守原則之人也會因怒而傾泄私欲。可他胸膛間又莫名有快感上涌。
看著漂亮的東西扭曲,毀滅,同樣令他感到難言的刺激。
男子不為所動,只面目平靜繼續道:
“齊王不妨先看看草民所奉上的東西;蛟S正是齊王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暗中搜尋,所想要知道的消息!
裴景彥眼神微暗,還是緩緩啟封了手中信箋。
胸膛間那顆不安分的心又開始跳動起來。每次他的行經如走在鋼絲細索上,不小心底下就是萬丈深淵,可這種刺激感卻天生吸引著他。
在知道秦婳所用的前朝之香后,他就對前朝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私底也派人接觸關注了一些前朝遺民。
故而他敏銳的嗅覺,讓他嗅到到近日這些人間所浮動的暗涌,更是循此而派人更深一步探查?伤麉s沒想到之人,對方竟主動順此摸了回來。
甚至敢堂而皇之地登臨他的府上,與他開條件。
他冷哼一聲,覷向信箋上的圖文。
面容平凡的男子目光安靜,一邊追隨著裴景彥的神情由冷淡,劇變為震驚,一如他所預料。
他方輕啟薄唇,緩緩吐露目的:“我們的所求也并不多。只為救出貴主——將她從皇帝的身邊帶離!
“王爺熟悉宮中,故而我們需要您的協助!
裴景彥卻大為失態,手指緊緊攥著信紙:
“怎么可能……怎會是她?”
前朝后裔,竟然會是明蘿夢?
與此同時,男子卻仍然在平靜地敘述著自己的訴求。他看起來如同舊時游說各國的縱橫謀士。其貌不揚,文質彬彬,話語卻毒辣而洞察人心。
“在下聽聞王爺的側妃娘娘,與貴主的面容有幾分相似。貴主若能離開皇帝身邊,想必齊王殿下也會樂見其成……此外我們會奉上價值千金的定國之璧,這就是我們的誠意!
裴景彥喉結滾動,如鷹隼一般銳利地盯著眼前看似寵辱不驚的男子,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他被人看穿了。
他漸漸冷靜下來,心底卻不覺得這些烏合之眾能夠真的造成什么真正的威脅。裴神玉的皇位若是不出大錯,只會是固若金湯。雖然處理這些人,也是一樁極為麻煩棘手之事。
而他們的目標,卻只是劫走貴妃。
思及此,他的唇邊又緩緩扯起弧度。若能得見他的好皇兄皺起眉頭,失去身邊所愛,也能夠讓他稱心如意了。
更何況還有定國之璧。他早聽聞過此物,乃是幾座城池不換的稀世珍寶。
可真正的寶藏,卻是……
如此,倒是一樁合算的買賣。
裴景彥的面色晦明暗換,終于頷首點頭:“好,本王允諾你們!
……
“那么在下就靜候王爺佳音。期間王爺若有什么事情,可派人至此處與我聯絡。”
男子起身推開了門。
“紅蕊!迸峋皬┭凵胥紤校溃骸肮烷L安先生。”
從書房之外迎來一個美人。美人杏眸粉面,靦腆一笑:“妾身來送先生!
男子意味深長地注視著那張眉眼相似的容顏,卻沒有任何動容。他未置一詞,邁步兀自向府外走去?裳鄣讌s冷了下來。
齊王這樣的衣冠禽獸,竟然也敢癡心肖想眉眉。
齊王自恃天高,極其容易沖動行事。而他身后,站著的可是教中那些老謀深算之人。此次交易,實則也不過是屆時方便拿他抵罪,吸引視線。
明寺安心中冷然一嘲,消失在王府側門。
一場雙方都各懷心思的會面,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結束于皇城腳下的齊王府中。
可誰也沒想到,一樁驚天巨聞竟在幾日之后瘋傳開來。
涉及宮闈秘事,勾起人欲之盛,很快就如火如荼地蔓延至大街小巷。
“聽說了么,那位可是……”
“都說她生得傾國傾城,這可真是‘傾了國’,嘖嘖。”
“倘若傳聞果真如此。陛下會如何對待她呢?”
眾人面上諱莫如深,可閃爍不明的眼神和言辭,卻不約而同地指向一個名字——寶貴妃。
前朝皇室失德失道,聽聞宮人早在幾場起義之中被擄殺泰半。后來從天下四方而來的鐵蹄沖入了那銷金的皇城,將最后的血脈也斬草除根了。
之后先帝登基后也早已清算過一番,不留任何威脅。
可前朝國教的信徒過多,雖大多湮沒在了歷史塵埃,可如今竟又有一批人在暗中重新聚集,隱隱有死灰復燃之勢。
他們有著對皇室和信仰絕對的虔誠,相信所謂天賜神力。
故而也被大乾視為崇信妖術的異端。
此時神都之中竟有一幅畫卷無聲傳開,同時流言四起。只因畫卷為嘉蘭教典上所繪的貴主之相,聽聞卻與貴妃相像至極,是為一人。
雪膚淺眸,也正是那些前朝異端所追隨的皇室嫡脈,所擁有的外貌特征。
而原來那個被天子捧在掌心的女子,竟然就是……
前朝余孽。
一時之間,朝野上下皆嘩然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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