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雨越來越大,處于市區繁華地段的城中村是喧囂都市最后的“凈土”。
在這里除了直面銀行卡數字以外,你絕對感受不到一點點金錢的氣息。
本地土著修葺的自建房,通水電帶獨立廚衛,遮風避雨,租金低廉,給眾多打工者提供了庇護之地。
相對應的則是糟糕的排水排污系統,無管理可言,居住人口復雜各種潛藏的安全隱患。
這里是城市監控的盲點,不過以房租為生的包租婆,包租公們為了讓住戶有安全的感覺,自掏腰包裝了監控。
雖然質量效果良莠不齊,好歹能夠震懾罪犯,讓犯罪者三思而行。
惡性案件不多,小偷小摸,入室盜竊不少。
只是這些小案子雖然上不到市局刑偵,倒是讓底層忙活得夠嗆。
謝憫這會正在穿越這片“城市凈土”,他要去的是附近的“失落的文明”。
被遺棄的準拆遷片區。
環境更加糟糕,人煙稀少。
席天慕地的大雨傾盆澆下,他停留在了某個低矮的屋檐下,腳下踩著幾塊磚,勉強讓鞋子沒有泡在水里。
他穿著黑色的雨衣,背著包,大半個身體露在屋檐外。
有屋檐遮擋,有雨衣保護,他背上的雙肩包干干凈凈,一滴雨水都沒沾上,這讓他安心的在這里繼續站下去。
這一站就站了快要兩個小時。
謝憫習慣性的摸了下褲兜,空蕩蕩,手指一頓,舔了下嘴唇,太久沒抽了,可是習慣性動作卻仍然改不了。
背上的雙肩包,沉甸甸。
里面除了有資料貴重的筆記本,還有下午醫生給他開的一大包藥片,以及叨叨叨了十分鐘的醫生的悲憤化作的遺囑。
他叮囑自己回去一定要好好看看,雖然他知道回去肯定又會忘記。
大雨嘩啦啦,揣在衣服內袋的手機輕輕震了兩下,這是再次提醒他有未讀信息。
這條僻靜的小巷子沒有人煙,兩邊的房屋也沒有燈光,他眼睛盯著斜前方的一處屋門,一直沒有燈光,也沒有人回來。
這樣的大雨,大概回不來了,會在外面歇息吧?
這是正常人……
他等的不是正常人,最喜歡被黑暗和惡劣天氣掩蓋的不正常人。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雨水,腦子里回憶著今天醫生說的話打發時間。
“又劇烈運動了?我干脆給你開個死亡證明得了,一了百了。”
“沒抽煙了吧?”
“嗯,你還是怕死的……”
“有天天游泳嗎?大海那么藍又不要錢,下去浪啊!”
“你不就喜歡瞎浪嗎!”
謝憫回憶起不少,如果能夠錄下來下次放給醫生看和聽,醫生一定會氣得跳腳。
因為謝憫想起來的全是不重要的,重要的一個沒記住!
每次見面,那位頭發斑白的老醫生吹胡子瞪眼的表情猶如完美復制粘貼,次次都一模一樣。
要說他這么久還能堅持按醫囑去復診,有點風吹草動就去見醫生,大概就是總想看到那張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臉。
像極了一位兇惡的父親,面對熊孩子束手無策。
十點過雨停了,他沒有走的打算,雨衣的兜帽還是那么套在頭上。
巷子里偶有人經過,看到他總忍不住打量著加快步伐,每每此刻,他低下頭往后縮了縮身體。
凌晨一點,那扇門依然沒有開啟,也沒有任何人在附近停留。
雨停了這么會,氣溫上來了,不透氣的雨衣有些悶熱,他撥掉兜帽,順手用食指關節抵著頸闊肌沿著下顎骨反復滑動。
十分鐘后,他掏出兜里的口罩套臉上,手揣在褲兜里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回到簡陋的出租屋,謝憫脫下雨衣掛在窗邊,窗戶拉開巴掌寬的縫,又合嚴實了窗簾。
拿出一套一次性牙具走進了衛生間,電熱水器里的水打開還是燙的。
天氣熱就這點好處,電熱水器燒開后,存儲的水夠他用兩三天。
沖完澡他沒拿浴巾擦干,就這么大剌剌光著走了出來,打開風扇,風呼呼吹向墻壁,帶著溫度反彈拂在身體上。
謝憫坐在沒有開一盞燈的房間,摸過了手機。
“逸林市局刑偵支隊長:聯系不上你,回電我。”
看到發件人謝憫一愣,切掉界面,再次進入app,沒錯,內網通,不是普通短信,不是詐騙短信。
他嘖了一聲,這肯定不是自己給自己發消息這種傻事,那就是正經的支隊長掛著副支的顧添了。
他抽過電腦打開,進入內網查到了顧添的手機號,他回了一個問號過去。
顧添沒有問他是誰,很快回復了一條信息:“資料里聯系電話改一下。”
他打開自己的資料,才瞧見上面的手機電話居然是十幾年前入職時所填,他捏了捏鼻梁,不知道說自己大意還是說這系統太人性智能,更新迭代數次依然保持著他最初的資料。
他迅速修改了個人資料,短信再次亮了起來。
“明天來辦公室嗎?”
謝憫毫不猶豫回復了三個字:“不確定。”
清晨的陽光不到8點灑進了房間,喚醒了沉睡中的謝憫。
他起身洗漱完畢,將牙刷扔進了垃圾桶,背著雙肩包,提著垃圾袋走出了門。
昨天醫生開了個檢查,讓他今早空腹去做。
租住地距離醫院不遠,走著三條街,他溜達過去剛好。
醫院是個二十四小時都門庭若市的地方,在醫院躺了一年多,出院后還在不斷進出的謝憫深有體會。
城市的工作日還未正式開啟,這里已經喧囂吵嚷,他戴著口罩鴨舌帽混著人群走進了大廳,再被人潮推上了電梯。
電梯門合上緩緩上升,轎廂里充斥著消毒水味,藥味,還有很多不好的味道,他皺著眉頭竭盡忍耐。
褲兜里傳來手機的震動,急需轉移注意力的他掏出了手機,是一條沒有名字的短信,看號碼尾數是昨晚上那人。
“人我帶回來了,下面不太好辦,我看了看準備放了,一瞧就是沒滿14歲……”
……謝憫望著轎廂頂明晃晃的大燈吐出了一口濁氣。
市局四樓刑偵支隊辦公室。
葉銳翹著二郎腿坐在隔間里,朝著握著手機的顧添揚了揚下巴。
“怎么個意思?”
“意思就是,你今天老實待著,多半有事安排……”
顧添按下發送鍵,心里默數著數字,剛好數到9,手機嗡一聲。
“等我。”
顧添提起座機按了重撥。
“有進展嗎?”
“送上來吧,還是我們去接?行,我安排。”
顧添掛了電話,安排葉銳去分局提人,帶回來直接送審訊室待著。
葉銳詫異:“他要求的?”
“不,我要求的。”
十五分鐘后,謝憫步伐平穩走進了刑偵支隊辦公室,坐在靠近門邊位置,兼職支隊首席秘書的黃玲玲開口便問。
“先生,你找誰?”
謝憫腳下一頓,眨了眨眼:“我是謝憫。”
黃玲玲不由自主被帶著也眨了眨眼,福靈心至:“謝隊早。”
“早。”謝憫一點頭走進了里間。
黃玲玲長舒一口氣,昨天人穿著警服來的,她看到肩章就嚇死了,比他們那個白面閻羅王還多一顆星。
嚇都嚇死了,哪還顧得上看臉是什么模樣,昨天來了后一直辦公室里待著,她一面都沒見到,幸好沒得罪新領導。
葉銳還沒回來,顧添恭恭敬敬叫了聲:“謝隊,早啊,人在審訊室呢,您有什么安排?現在審嗎?”
他可真的怕謝憫說走,往哪走?葉銳還堵在路上呢……
這一走,他騙人不就露餡了?
還好,謝憫沒有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去聯系法醫,給他做一個聲帶神經檢查,看是先天性啞還是后天性的,然后測下骨齡確定年齡。”
顧添臉色都變了,下面干警只說一言不發,問什么都不說話,從頭到尾就嗯了一聲,確定是自己搶劫的。
謝憫什么都沒問,卻直中關鍵,他再一次確定當天謝憫出現在那里絕非巧合。
謝憫埋頭打開筆記本,沒聽見顧添回應,轉過頭補充了句:“你親自帶著人去,別交給其他人。”
“前天你為什么在那里?那不會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兒子吧?”謝憫對這個搶劫犯的關注了解超出尋常。
哪知道謝憫一點辯駁都沒有,手伸到他面前的桌上攤開。
“要不,你抽點我的血順道驗個dna?”
顧添一把握住謝憫的手指給他摁回了掌心:“這就不必了……”
謝憫手沒動,任由顧添握著:“我是說認真的,你提醒了我,順道給他驗下dna。”
溫熱的手指誘出了掌心的汗意,就像昨夜的大雨,潮濕密集,割不斷揮不去。
顧添站起身丟下一個好字匆匆走下了辦公樓……
謝憫一回頭剛好看見香檳色的奔馳緩緩開進了市局大門,他嘴角一挑當沒看見轉頭繼續折騰電腦。
謝憫要求的檢查,市局里并不能做完,顧添和葉銳帶著少年先采樣本,然后在法醫陪同下去了最近的市局定點醫院,省第一人民醫院。
醫院有專門的對接人,帶著他們開檢查單,安排初診,忙活完一圈接近中午,拍片驗血抽樣的結果最快下午才會出。
不過他的啞巴倒算是被謝憫說中了,聽覺正常,語言神經表面看發育完整,聲帶和嗓子有舊傷,具體造成的原因需要要等檢查結果。
所以他的一言不發不能完全算負隅頑抗,而是真的說不出話。
回到市局,兩個人安頓好少年,正好飯點。
按平時,兩人肯定轉身就走,出去找吃的,但是今天他們得先回去復命。
在一樓大廳,他們意外遇到了出差剛回來的禁毒支隊長段振鴻。
段振鴻一眼瞧見人群中高個子的顧添,手往肩膀一搭把他帶到了一邊。
“聽說你們來了個新頭?”
這種外部門或好奇或八卦的打探,顧添早就料到,只是市局里恐怕除了段振鴻,沒人敢問到他跟前。
段振鴻比他大幾歲,功勛頗多,調來這里不過三年,本地禁毒工作成績斐然,兩人數次合作,可以說他帶給了顧添不少幫助,顧添也沾光得到了嘉獎。
對這個亦師亦友的同事,顧添不玩虛的,直接嗯了一聲。
那聲嗯鼻音頗重,段振鴻聽出了明顯的不滿。
“怎么?不太好相處?”
段振鴻說起來是禁毒支隊長,但在官場這條路上,他只能算是入門級別,上面管他的人多了去了,好相處不好相處的也接觸了不少。
顧添說起來背景不小,不過從來不拿自己的背景做擋箭牌,平時也是表面功夫做得極好,很少情緒外漏,能讓他生出如此不滿的,想必是個不小的人物。
他不禁起了要見一見的心思。
“帶我見見去?算認個門……”
“我看他不太想見人的樣子……”葉銳話沒過腦子就禿嚕了一句,收獲了顧添的一記眼刀。
段振鴻當沒聽見勾上了顧添的肩膀說著走走走走。
午飯點,電梯裝滿了饑餓的勞動人民,每一層停得時間還不短,顧添干脆帶著段振鴻走了樓梯。
三人走上四樓,走廊里安安靜靜,每個辦公室里都空蕩蕩,包括刑偵支隊辦公室。
顧添帶著段振鴻走進里間。
謝憫聽到腳步聲抬起了頭,卻沒有看走在前面的顧添,目光全數落在了段振鴻臉上。
顧添一回頭,段振鴻在門口停下了步子,雙眼里有震驚有意外。
“老謝?”
謝憫嗯了一聲,顧添就看著段振鴻跨大步子走進辦公桌內側,給了剛站起來的謝憫一個大力的擁抱。
“你來也不說一聲。”段振鴻松開謝憫一扣他的筆記本。
“到點,吃飯了,食堂有粥,你能吃的,跟我吃飯去。”
段振鴻不由分說,拉著謝憫就走,路過顧添身旁拍了拍他肩膀。
兩人見面后的狀況,完全在顧添和葉銳意料之外,段振鴻不是個輕易對人熱絡的人,他很多時候的熱情是表演出來的,就像顧添表現的淡然冷靜。
而剛才明顯不是演,而且一路上顧添甚至忘記了告訴段振鴻,新來的支隊長的姓氏。
顧添拉著葉銳又去了食堂,人依然很多,段振鴻一個人排在他們前面幾個位置。
顧添環顧食堂,在角落里找到了獨自坐在空桌邊謝憫。
段振鴻端著一個托盤,上面除了自己的飯菜另外放著一碗白粥。
顧添隨便打了幾個菜跟葉銳坐在了距離謝憫幾張桌外,謝憫拿著勺子攪弄著碗里的白粥,攪弄得一點熱氣都沒有了,才一點點往嘴里送。
段振鴻不知道和他說著什么,謝憫臉上露出了兩天以來第一個笑容。
顧添皺著眉頭,胡亂往嘴里塞著菜,葉銳幾次轉頭后忍不住問。
“他兩好像很熟?一早就認識。”
“那是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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