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再次暗下來,卓一鳴拿過望遠鏡示意葉銳去休息，他來盯著。

        那艘漁船就像一艘棄船，這么久了一個人都沒出現(xiàn)過。

        葉銳和卓一鳴啃著面包方便面,喝著都快被海水染出咸味的礦泉水,在海上飄了兩天多,終于聽到了噠噠噠的馬達聲。

        更遠的海邊開來了一艘改裝快艇，上面坐著幾個背著旅行包的男人。

        幾天沒見著人的漁船艙門打開,走出來了幾個人，最后出來的正是幾天沒露面的茍哥。

        一聲令下,顧添帶著多個部門的聯(lián)合支援登上了停在岸邊的一溜快艇。

        捕魚船在上人后，結(jié)束了原地打轉(zhuǎn)的軌跡,開啟了發(fā)動機,搖搖晃晃開向了外海方向。

        突突突的發(fā)動機聲音帶著海浪的嘩嘩聲,連綿不絕，在耳朵都要震聾之前，顧添終于和葉銳成功匯合。

        此刻天色再一次的暗了下來,不消一會,海天將融為一體,再次陷入無邊的黑夜。

        黑夜是最容易讓人放松的時間,也是所有罪惡完美的隱身衣，船艙里密密麻麻擠滿干警,大家伙反復商榷細節(jié)，制定最適合的抓捕方案。

        “船上肯定有武器,說不定還有重型武器，登船必然不會順利。”謝憫一句話點出了此次抓捕行動最難的部分。

        船上的人不能死,船也不能炸毀,船上他們不知道的模樣是這些犯罪分子定罪的依據(jù)。

        “我和謝隊帶兩隊人從一頭一尾上船,往中間包抄。”

        “上船后，尋找通道，迅速控制甲板上下。”

        “海面其他隊不要壓得太緊，給他們包圍不嚴的假象……”

        “醫(yī)療支援隨時候命，如果有傷員根據(jù)情況立刻救治。”

        “咱們的人一個都不能少！”

        顧添說完環(huán)顧一圈，還沒說話，葉銳主動要求承擔海面的圍捕工作。

        “行！葉銳，你負責海面。我們上船后，有任何人跳船，你立刻實施追捕。只要不打死，一切好辦！”

        嚴密的部署結(jié)束，海面早已一片漆黑，時針緩緩移向十一點。

        一直盯著捕撈船的干警回報，大約在晚上九點過捕撈船關(guān)掉了最后一盞燈，應(yīng)該也關(guān)掉了馬達，此刻如同一個龐大的怪物，在海面上緩緩飄動，位置幾乎沒有太大變化。

        顧添舉起了望遠鏡：甲板上沒有一個人，駕駛艙里一片漆黑似乎也沒有人。

        “關(guān)掉照明！”

        “全速前進，準備登船！”

        黑夜里，疊加起來的發(fā)動機聲音傳到了海面方圓幾百米，捕撈船上的人很快察覺了動靜。

        船艙門打開，幾個人沖了出來，拿著照明往海面一照，立刻提起槍對著水面亂射。

        顧添和干警門趴在甲板上，頂著密集的子彈一面喊話，一面憑著聽力辨別對方的方向舉槍回擊。

        雙方在黑暗中發(fā)生了激烈的交火，槍林彈雨沒能阻止警方前進的步伐。

        警方派出的人數(shù)超過了對方的想象，沒堅持幾分鐘，對方火力明顯被壓制，顧添和謝憫帶著人趁機從船頭船尾成功踩上了甲板。

        警方登船后，支援的船只上迅速拉開了照明，捕撈船的每一條桅桿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船上腳步混亂，到處是逃竄的腳步聲，顧添一腳踹開船艙門，立刻側(cè)身貼在了旁邊掩護。

        「砰」一枚子彈飛了出來。

        緊跟其后的干警貼在門的另一邊，順著半開的門縫迅速朝里開槍，子彈打在天花板，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里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我們是逸林市公安局。”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爭取寬大處理。”

        “坦白從寬，負隅頑抗，當場擊斃。”

        支援船上架起了高音喇叭，反復播放著政策攻心。

        黑夜中，正義的喊聲不間斷傳達到這片海域的每一個角落，包括水下幾米。

        船艙內(nèi)的動靜小了，顧添不敢掉以輕心，舉著槍側(cè)身往前挪了一小步，高聲對里喊話。

        “開燈，放下槍。”

        「啪」船艙內(nèi)燈光亮起，緊接著是幾聲悶響，像是什么東西扔在了地上。

        左側(cè)的干警大推開艙門，舉起對準艙內(nèi)。

        顧添舉著槍小心翼翼站到了門前，四個男人舉著雙手站在里面，地上是他們剛?cè)映鰜淼摹?br />
        空蕩蕩的艙內(nèi)連把椅子都沒有，顧添厲聲呵斥詢問其他人，一個男人指了指甲板下面。

        “雙手抱頭彎腰挨個走出來！”

        顧添一聲呵斥，見對方猶豫，再次對著船艙頂部開了一槍。

        四個男人再不敢猶豫，規(guī)規(guī)矩矩抱著頭佝僂著身子走出船艙，任由干警給他們帶上了手銬。

        “有人跑了。”

        有人喊了一聲，突突的發(fā)動機聲音再次響起，海上有葉銳負責，顧添十分放心，帶著人掀開甲板，順著簡易懸梯走下了底艙。

        明晃晃的大燈下是一應(yīng)俱全的各種儀器，工具。

        桌子旁站著三個穿白大褂的年輕男人，舉著手。

        底艙內(nèi)的一切看似就這么輕易結(jié)束了。

        排除潛在危險后，干警開始清點臺面上的東西，顧添正準備去看看其他地方的情況，甲板上傳來了咚咚咚的跑步聲，他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槍。

        奔跑的人還沒到，急促的喊聲先傳了下來。

        “顧隊，顧隊。你在哪？”

        聲音又急又慌，顧添心中升起不詳?shù)念A感，他叮囑了兩句抬腳爬了上去，他拉住了慌慌張張的干警。

        “海上出事了，葉警官和謝隊……”

        后面的話顧添沒有聽仔細，一路奔了出去。

        船的側(cè)面，通往外海的方向，葉銳按他的要求布了一個有漏洞的包圍圈，即使再此刻海面一片混亂的情況下，依稀能瞧出葉銳的布局。

        更遠的海面上停了幾艘快艇，其中兩艘翻了，水里泡著不少人。

        他顧不得問怎么回事，深吸一口氣扎進了海里。

        他沉入海平面以下，努力睜大眼睛，遠處的手電筒的光一束束探照下來。

        耳邊是嘩啦啦的水聲，他游了一段仰起頭，看到了前面兩個濕漉漉的頭靠在一起。

        他迅速劃動兩下趕了上去，一拍肩膀，回過頭的是謝憫，他松了口氣。

        當他看清旁邊雙眼緊閉，身周海水都被染紅的人是誰是，剛松下去的氣立刻提了起來。

        “葉銳怎么了？”

        遠處游過來幫忙的干警也剛好抵達，船只放慢速度緩緩靠了過來，渾身濕透，手臂冒血的卓一鳴被人扶著站在快艇上焦急的打量著海面。

        在大家伙的幫助下，謝憫將葉銳小心翼翼送上船。

        謝憫跟著迅速爬上去，對著泡在水里還沒來得及上船的顧添只說了一句話。

        “我送去醫(yī)院，你放心，這里交給你了。”

        顧添腦子里嗡嗡嗡還沒徹底清醒，載著葉銳的船已經(jīng)馬力全開，沖了出去。

        顧添被人從海里拖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把那些血紅色強制從眼前剝離。

        “跑的抓到了嗎？”

        “都抓到了，交火有受傷。”

        “我們有幾位同志受傷了。”

        “我知道有三四個。”

        顧添從緊咬的牙關(guān)里擠出了一個好字。

        他想要仔細問問葉銳的情況，可惜沒有一個人能夠仔細道來。大概知道的就是茍哥帶著人坐改裝氣閥逃走，葉銳和卓一鳴帶領(lǐng)大家一起追捕。

        過程中，雙方不斷交火，對方見逃跑無望干脆開船狠狠撞了過來。

        船只躲避不及，幾位干警落水，其他干警迅速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抓捕茍哥等人，其他干警施救。

        等到落水干警被救起來，海面沒人了，大家發(fā)現(xiàn)少了個人。

        葉銳不見了。

        正在大家焦急的時候，謝憫不知道什么時候入水，托著葉銳浮出了水面。

        捕撈船上的局面已經(jīng)完全被警方控制，現(xiàn)場抓獲的違法分子背拷著雙手，全部蹲在甲板上排了一排。

        干警和法醫(yī)，技術(shù)，正在船上的每一個角落搜集物證線索。

        搜證持續(xù)了好幾個小時，待到船隊開回逸林市海邊，天色已經(jīng)大亮。

        一身白大褂染成了灰色的苗宇手里提著一個內(nèi)壁帶著海水的證物袋在顧添眼前晃了晃。

        “茍哥褲兜里搜出來的，隨身帶著三副可是小心謹慎的得很。”

        沾滿海水的白色乳膠手套搖搖晃晃仿佛如送葬隊伍上的招魂幡，顧添看得眼圈一紅。

        苗宇把證物袋往身后一藏，拍了拍顧添干透的肩頭：“放心，葉銳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顧添掏出手機，收件箱里躺著謝憫半小時前發(fā)的消息。

        “手術(shù)進行中，一切順利，你放心。”

        開船逃走的是茍哥和另外三個陌生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

        所有受傷人員已經(jīng)被送去了醫(yī)院，船上抓獲了十幾名嫌犯。

        顧添把審訊工作安排了下去，實在坐不住頂著一頭濕了又干緊貼著頭皮的亂發(fā)趕去了醫(yī)院。

        省一醫(yī)院的手術(shù)室在頂樓，這會還沒到上班時間，醫(yī)院里人煙稀少，顧添小跑進電梯，手指不斷戳著關(guān)門鍵。

        電梯門開，幽深的走廊上燈光昏暗，盡頭的燈箱亮著三個紅得滴血的大字：“手術(shù)中”

        謝憫手揣在褲兜里站得筆直，卓一鳴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單手抱著頭，另一只手上纏著厚厚的白色繃帶。

        陪同來的其他干警率先看見顧添，叫了一聲。

        謝憫回過頭，燈光映照在他的側(cè)顏，臉色蒼白，神色嚴峻。

        卓一鳴抬起頭，雙目紅腫，干涸的淚痕糊滿了臉頰。

        顧添走過去拍了拍卓一鳴的頭頂：“你師父福大命大，沒事。”

        “嗯……”卓一鳴一聲嗯沒收住，眼淚又再次滾落。

        瞧見卓一鳴這樣，顧添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謝憫短信里說的沒事。

        “醫(yī)生怎么說？”

        謝憫瞟了一眼卓一鳴：“沒事，先做手術(shù)取子彈，然后術(shù)后看恢復……”

        “一鳴你傷哪了？？”顧添詢問卓一鳴傷情。

        卓一鳴舉了舉右手：“子彈從手臂側(cè)面打過，傷了一點骨頭，沒有大礙，醫(yī)生說問題不大。”

        “當時究竟怎么回事？”顧添還是想要急切的知道當時的情況。

        卓一鳴抹了一把眼淚，說話聲音仍舊帶著哭腔。

        “我和師父一艘船，茍哥他們開始只是逃跑，我們接近后，他們開槍。但是天黑，雙方都沒開照明，打的不準，后來我們應(yīng)該是快要接近他們了，他們忽然調(diào)頭撞向了我們。船翻之前，我看到師父手臂有血，才知道他中彈了，但是他一直沒說……”

        卓一鳴眼淚再次洶涌而出，他狠狠抹了一把：“我想伸手去抓他，沒抓住。船一下就翻了，兩艘船都翻了……”

        “師父不見了……”

        卓一鳴手掌捂著臉，淚水從指縫溢了出來，他不斷重復低語：“他受傷了怎么不說呢，怎么不告訴我呢……”

        顧添摸了一把他的頭頂：“你受傷了不也是沒有說嗎……”

        嗚嗚嗚的哭聲取代了喃喃低語……

        電梯門再次打開，聞訊而來的王局疾步走了過來。

        不等王局開口，謝憫把目前警員的受傷情況再次匯報了一遍，顧添這才知道，他們一共有五名干警受傷。

        除了躺在手術(shù)室的葉銳，包括卓一鳴有四位干警中槍，不過好在都是輕傷。

        顧添聽到謝憫說已經(jīng)通知了葉銳的父母，立刻警覺起來。

        “葉銳的傷很重？為什么要通知父母。”

        王局睨了他一眼：“都進手術(shù)室了，不通知父母，萬一……”

        后面不吉利的話，王局生硬的咬了下來。

        手術(shù)室門開了，走出來一位醫(yī)生，身上的白大褂沒有明顯的血跡，這一點讓顧添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手術(shù)很成功，兩枚子彈已經(jīng)取出，腦部的淤血也已經(jīng)徹底清除。很快就能出來了，不過要先送ICU，直到度過術(shù)后危險期。”

        顧添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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