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天臺的冷風呼呼的刮著，吹得人臉都快被凍僵了。瀧將清水按在墻上，反而替她遮擋了大部分的寒風。

        憑借著遠處路燈傳來的微弱光線，清水看到瀧的頭發被吹得在半空中飛舞。

        “你在看什么？”瀧看著她，詢問道。

        “沒什么。”清水移開視線，再次問出問題：“你怎么在這里？”

        我是跟著你一起來的，怕你出事。這句話到了瀧的嘴邊，卻變成調笑：“教學樓太悶，上天臺吹吹風。”

        “那你繼續吹。”知道他在說謊，清水也不戳破：“我先回去了。”

        “那一起吧。”瀧總算把按在清水身體兩側的手放了下來，假裝漫不經心的回答。

        “你不是要吹風么？”

        “已經吹夠了。”

        天臺往下的樓梯并沒有燈，他們扶著樓梯把手慢慢的走下來。

        才這么一會，美術教室里已經沒有人了，從教學樓里視線可及的自行車棚旁也已經空無一人。

        清水確認完，去□□室報告了下，就回教室取書包。

        瀧還一直和她在一起。

        看著清水收拾書包的時候，瀧突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清水溪。”他接下來的話讓清水十分吃驚。

        “陪我去天海的告別會吧。”

        幸好是冬天，也幸好他們穿的都是深色的呢外套，不必特地回家換上黑色喪服。清水這么想著，但是到了天海家的寺廟才發現瀧一早就連黑色的領帶都準備好了。

        他們默默的跟著人群走到靈前鞠躬，上完香，也沒有做停留，但在準備走的時候，有人叫住了他們。

        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后，清水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聲沉了下去，伴隨著的是不由自主的后退。

        天海的兄長似乎因為妹妹的離去而十分悲痛，紅腫著眼睛，頭發也亂糟糟的，眼底下更是嚴重的黑眼圈，這讓他的樣子看上去比上次更為兇惡。

        瀧不動聲色的邁了一步，擋在了清水和天海兄長之間。

        “有什么事嗎？”

        天海兄長站在掛著白色祭奠燈籠的門邊，在白色燭光的映照下顯得面無表情，他從黑色西服的內側口袋掏出一個信封。

        “妹妹……”提到那個名字的時候，他明顯露出了悲痛的神色：“離開之前，讓我把這個給你。”

        “妹妹她，很感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天海兄長的眼神望向仿佛無盡的黑夜：“她說你是她在冰帝唯一交過的朋友。”

        “還有那天的事，請原諒我。”雖然說的是道歉的話，但是天海的兄長卻并沒有太多愧疚，也許是因為失去親人后太過疲憊，也可能是他根本不覺得自己做的有錯。

        他說完這些話，彎下腰去深深鞠了個躬，這是作為家屬對前來慰問的親朋們的致謝，然后他看也沒看眼前的兩人，轉身回到了寺廟中。

        清水低頭去看手中的信，信封是白底印著櫻花的圖案。雖然心情復雜到想現在就打開看，然而為了不想在人前失態，她打算回家去再看。

        瀧看著她將信放進書包里，回去的途中問她：“天海哥哥對你做了什么事？”

        清水不想隱瞞，如實告知。瀧聽完之后并沒有發表意見，只是嘖了一聲便不再吭聲了。

        明天就是圣誕節，道路兩旁的樹上早就纏上了五顏六色的燈泡，購物中心和商店門口也都擺放著大小不一的圣誕樹，來往的人群臉上也都戴著節日特有的幸福洋溢的笑容。

        “清水，自己坐地鐵沒關系吧？”快到車站的時候，瀧突然說對清水說。

        沒關系。清水點點頭。

        那就在這里分開吧。瀧把網球包甩到肩上：“我今天要回自家去。”

        這是兩人認識后，瀧第一次沒有提出送清水回家，大概他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就又補充問：“寒假有什么安排嗎？”

        “涼子要加班……”清水想了想近來，家人們有限的交流：“泉說要和朋友一起去溫泉。”

        “那你不就是一個人了？那不如來我家……”話才說出口，瀧突然想到兩人已不再是之前的情侶關系，不由得停住，不再說下去。

        大概是覺得這樣有些尷尬，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幅模樣，清水倒覺得有趣。

        “我走這邊。”清水指了指相反的方向，瀧揚了揚眉算是回應。

        兩人分別往不同的方向。

        走在繁華的街道，清水頭一次產生了悵然若失的感覺。

        唯一一個會主動關心她的人，被她推遠了，想起這些，總覺得心里有些什么東西徹底的消失掉，不見了。

        她回家之后，回到自己房間，打開天海留給她的信，從頭到尾一字一句的讀完。

        本來以為自己會哭，結果她怎么努力，也只是擠下幾滴淚。

        她拿出手機，打開sns，頭一次在社交網上，寫下了自己的感受。

        如果‘我’從來沒來過這個世界就好了。

        如果‘我’能代替別人死去，就好了。

        寫完這段話，她退出了登陸，刪掉了手機app，在黑暗中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手機鈴聲響個不停，清水翻身接起了手機。

        “清水同學。”電話里傳來低沉充滿磁性的聲音，清水瞬間清醒了過來。

        “忍足？”

        “醒了嗎？”

        “剛起床。”清水抬頭看了眼掛在墻上的鬧鐘，發現已經上午十點半。

        居然睡了這么久。

        “今天有什么安排？”

        “沒有。”清水下意識回答，但是馬上后悔，她該先想想對方這么問的意圖，否則的話就沒法拒絕了。

        果然，電話那邊的忍足笑了下：“有部想看的電影上映了，但是周圍人都沒時間……”

        清水無法拒絕，只能答應。

        其實還有重要的一點，她想起了昨晚天海那封信里寫的那些話，考慮著要不要告訴忍足真相。

        因為并不是約會，所以清水穿的也很隨便。牛仔褲雪地靴，套上保暖的外套就出了門。

        她一路上遇到不少圣誕赴約的少女，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清水看著她們超短裙下裸露的腿，一邊檢討自己不修邊幅一邊在寒風中縮進厚厚的羊毛圍巾中去。

        忍足約的地點還是他們常去的丸井百貨，忍足的打扮也很是隨意，不過就他長得那副模樣，普通人的隨意在他身上反而流露出特別的帥氣，遠遠的看著來往女生紅著臉偷瞄忍足，清水突然有點想就此轉身回去的打算。

        但是想起自己的目的，又硬著頭皮走上去和忍足打招呼。

        忍足一如往常，拖著她去看了部十分意味不明的文藝片。觀看電影的時候，清水忍不住轉頭去看忍足，發現他神情專注，她就一次次的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總覺得哪里有些奇怪，然而又說不出來究竟為什么。

        讓人飽受折磨的文藝片結束，兩人隨著人流走出影院。

        “清水要不要去坐摩天輪？”忍足望著不遠處的游樂場，突然這么問道。

        “不要了吧。”

        “有沒有什么可以消磨一下午時間的地方？”忍足目光悠遠，語氣卻很隨便。

        “我準備去趟書店。”清水是打算就此和忍足說再見的。然而忍足卻欣然接話：“提議不錯，那我們去書店吧。”

        因為是圣誕節，書店的人并不少，很多人買書充當圣誕禮物，書店還特地提供了禮品包裝服務。

        清水覺得用書做圣誕禮物是個很不錯的方法，如果是她的確很希望收到的禮物是書籍。

        她和忍足在書店逗留了很久，她挑了幾本早就想買的書，忍足也選了幾本，開玩笑說要當做圣誕禮物送給隊友。

        “這本就送阿介好了。”忍足翻過書來給清水看，封面的書名叫《戀愛速成術——30天教你追到心儀女生》。

        清水收回視線，淡淡說一句：“以瀧君受歡迎程度，大概是不需要這個的。”

        “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再受歡迎也沒什么用。”忍足說這話，不知是在說瀧還是說自己。

        他繼續在書架上尋找，目光落在一本書上，遲疑許久，才拿起那本書，清水看到那本書叫《情書》。

        她沒有看過那本書，不知內容如何，只是發現忍足像是被觸動什么回憶，眼神多少有些憂傷。

        清水轉過頭去看別的書，假裝沒看到忍足的失態。

        臨走結賬的時候，清水發現忍足沒有買那本《情書》，反倒是追女生的秘籍買了一大堆，說要做圣誕禮物分給隊友，說這話的忍足雖然笑著，卻心不在焉。

        兩個人提著買來的書，走上過街天橋，也是巧，剛上了天橋，就下起了雪。忍足停下腳步，清水也停下。忍足默默的看雪，清水也不多話。

        忍足靠在天橋的欄桿上，看著橋下來往的人群與車輛。

        “清水你昨天更新了sns吧。”

        清水也把手臂放在天橋的欄桿上，簡短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我看你設了好友可見，但是那些話如果不想人看到，直接關閉sns就好了。”忍足說：“寫出來還是想要什么人看到。”

        “我不知道怎么關閉。”

        “我也和你一樣。”忍足突然說。

        “什么？”清水問。

        “有時候，我也這么想。”忍足說：“如果沒有來到東京就好了。”

        “中學一年級的時候，我第一次遇到跡部，那時候覺得來到東京太好了。”

        “現在我突然覺得，如果當時沒有來到東京就好了。”

        “如果我沒有來到東京，跡部也許就對天海表白了，也就不會像現在這么后悔。

        又或者，如果跡部沒有喜歡天海的話，那么我，也不會像現在這么后悔了。”

        忍足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非常平靜，就仿佛在談論別人的事一般。

        “無論我也好，跡部也好，我們曾經都以為還擁有許多時間的，所以等著天海自己選擇，只不過沒想到老天居然開了這樣的玩笑。”

        “最后，我們也不知道，在天海心中，到底誰更重要一些。”忍足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清水深呼吸，將天海的信從口袋中拿出來。

        “這是天海留給我的信，提到了你和跡部。”清水說：“我覺得，你和跡部都有權知道天海真正的想法。”

        忍足沒有太驚訝，沒有太猶豫，接過信去打開，很快的讀完，他沉默許久最后只說了一句話。

        “原來是這樣，我真是太傻了。”

        后來清水也同樣把信放在跡部在學生會的辦公桌上，希望他也讀一讀天海的信，可是第二天再去，那封信還是原樣擺在那里，不知道跡部到底看過沒有。

        那個答案，清水知道，忍足知道，跡部也許知道，卻再也沒有第四人看過。

        除了他們，沒有人知道天海在信里說了什么，而知道真相的人，也永遠不會把這個秘密流露出去。

        畢竟那是天海的選擇，天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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