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路跑回家，躲進房間，碰的一聲關上房門窗戶，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床上，一臉的劫后余生，緊接著就哎喲叫喚起來，“死丫頭！挨著她就沒好事兒！這些蜂子指不定就是她招來的！”

她小心挪到窗戶邊透過縫隙往外看了眼，見蜂群已經不在了，大松了口氣，沒好氣地沖二房嚷嚷：“老二家的，死哪兒去了！趕緊過來給我上藥！哎喲，痛死我了！”

喊完趴到床上去，嘴里“嘶嘶”地抽冷氣，林玉珍不情不愿地進來，掀開她后背的衣服一看，嗬！這都腫成饅頭了！

該！林玉珍無聲罵道，表情惡狠狠的，這一陣家里事事不順心，她可沒少被王氏磋磨，心里早就將她恨上了。

擦藥時她故意加重了力道，王氏破口大罵：“作死的小娼婦！你是要疼死我啊！不知道輕點兒啊！天天只知道吃吃吃，半點活兒不會干，要你有何用！趕明兒我就讓明兒將你休了！”

林玉珍噌的一下站起來，將藥膏丟在她身上，“既然娘覺得我下手重了，那您就自個兒擦吧。”

我還就不伺候了！什么東西！她好歹也是秀才的女兒，什么時候這樣被人罵過？

“反了天了！”王氏氣得捶床搗枕，嘴里罵罵咧咧沒個消停。

二房三房的人卻都不做聲，像是沒聽到一樣。

蜂群飛回來后，杜春瀾也沒將它們收回，而是指揮它們到后面的果園里去筑巢，讓它們隨時看著果園。

有了這些蜂子，以后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來動歪腦筋，就讓他們見識見識蜂群的厲害！

她看了眼天色，烏壓壓的灰色云層聚攏在一起，似是要下雨了。天際隱隱閃爍著雷光。

她心里一動，進屋迅速做了個簡陋的引雷針，一路避人耳目來到杜家，將引雷針偷偷安在杜家院子里的一棵樹上，又悄悄離開。

剛回到家，大雨就唰唰落下來。

“瑞瑞——瑞瑞——”雨中一個青色衫裙的婦人打著傘，一路走一路喊。

婦人正是謝氏，她本在家中做針線，見下了雨兒子還沒回來，不由擔心地出來找人。

瑞瑞正跟丫丫湊在一起給小白兔喂胡蘿卜，耳朵忽然一動，“我娘在喊我。”

丫丫疑惑地眨眨眼，“有嗎？我咋沒聽見？”

瑞瑞肯定道：“有，我娘來找我了，我要回去了。”

跟孫氏打了聲招呼，他就往外沖，也不管外頭的雨，杜春瀾忙拿著傘追上去，拉住他：“瑞瑞跑這么急做什么？走，我送你。”

在村子里找了一圈也沒找見人，謝氏心直往下沉，難不成瑞瑞出事了？不會的不會的，肯定是瑞瑞貪玩兒忘了回家，她心里安慰自己。

“瑞瑞——”她大聲喊著，在雨中艱難前行，腳下忽的一滑，整個人撲倒在地，“啊！”油紙傘掉在一邊，滾了幾圈。

“瑞瑞……”謝氏淚水滑落，不顧地上臟污，撲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肩膀不住聳—動，滿心自責，是她沒看好瑞瑞……

就在這時，頭頂響起一聲：“娘——”

謝氏猛地抬頭，見到瑞瑞好端端站在面前，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瑞瑞，瑞瑞，你沒事，太好了，娘還以為你——”

“娘，你哭了？”瑞瑞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水跡。

謝氏抹了把臉，笑道：“娘沒哭，是雨水打到臉上來了。”

她手上沾著泥土，這一抹，臉上頓時白一道黃一道的，跟個花貓似的，瑞瑞不禁指著她的臉笑了，謝氏意識過來，在他屁股上拍了幾下，“你知不知道娘都擔心死你了？還敢笑話娘，看我不打你！”

她嘴上雖說得兇，下手卻一點兒也不重，瑞瑞還鉆到她懷里，“對不起娘，你多打瑞瑞幾下吧，不要生瑞瑞的氣好不好？”

這時候杜春瀾出聲道：“謝嫂子，說起來怪我，是我帶瑞瑞回家的，也沒跟你說一聲，你就別怪瑞瑞了。”

謝氏這才注意到杜春瀾，她說怎么頭頂沒有雨落下呢，原來是她給他們娘兒倆撐著傘呢。

她抱著瑞瑞起來，“是蘭丫頭啊，多謝你送瑞瑞回來。”

“謝什么，瑞瑞是個好孩子，跟丫丫玩的很好呢，以后瑞瑞常去我家找丫丫玩兒啊。”杜春瀾將地上的傘撿起來遞給謝氏，“謝嫂子你身上都打濕了，快帶著瑞瑞回去吧，免得生病了。”

謝氏沖她一笑，抱著瑞瑞轉身朝家里走去。

轟隆！轟隆！數道雷電劈下來，氣勢洶洶，跟捅破了天似的，駭得人心頭直跳。

躺在屋子里的王氏被雷聲驚醒，眼皮子直跳，突然想到那天被那賤蹄子逼著發下的誓，心里一陣沒底，該不會是應驗了吧？

就在這時，窗外一陣雷電閃爍，白光耀眼，響起一陣巨大的聲響，好像所有的雷都朝他們家招呼過來了一樣。

王氏怕得直往床角縮，生怕雷電劈進來打到她身上。

戰戰兢兢地過了一夜，第二天她是被一道咋咋呼呼的驚叫聲嚇醒的。

“哎呀可不得了！快來看啊，咱家院子里這棵老榆樹咋地成了一根黑炭了？”

王氏被雷聲和背上的大包折騰了一夜，這會兒被吵醒，頭昏腦漲，整個人都感覺不好，恨不得抄起枕頭將李桂芳那個咋咋呼呼的東西給砸出去。

艱難地穿了衣服來到外頭，王氏正準備擺出婆婆的款好生教訓兩個媳婦一頓，就看見院子里那棵黑乎乎的樹，登時嚇得腿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要是再到大丫家里去鬧事，金貴就不得好死！”

之前發下的誓言這會兒在腦海中格外清晰，王氏沖進三房屋子里，看見杜金貴好好的，就松了口氣，幸好她的孫子沒事。然而一看見院子里那棵被雷劈焦的榆樹，她心頭就止不住地哆嗦。

這棵榆樹該不會是替她孫子受過了吧？

這樣一想，王氏是真的怕了，自此歇了到杜春瀾家鬧事的心思。

這場雨斷斷續續一連下了兩天，這兩天杜春瀾哪也沒去，就呆在家和孫氏一起處理那些野豬肉，做成熏肉、灌腸什么的，屋子里的豬肉味一直就沒斷過。

丫丫有了瑞瑞這個新玩伴，倒是不無聊。

一場春雨過后，天氣放晴，撐開窗戶，一陣舒爽的涼風攜帶著蒿草、艾草的清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院子里的茸茸細草沾滿了露水，濕漉漉的，分外青翠可愛。

再往遠處，整整齊齊的稻田里都被雨水給漲滿了，水溝、小溪里的水也都滿了，里頭泥鰍、魚鱉都出來放風透氣，可樂壞了村里的大小孩子們，一早就拿著簍子來捉魚捉泥鰍，原本的寧靜霎時被打破。

杜春瀾也加入了捉泥鰍的大軍中，后頭跟著兩只跟屁蟲，來到路邊的水溝，她囑咐丫丫和瑞瑞站在岸上，別亂跑，她則脫了鞋子挽起褲口下到水里，一會兒一條泥鰍，一會兒一只王八，簡直抓不過來。

倒不是她的技術有多好，而是這些東西實在多，簡直跟不要錢似的一股腦冒出來。

她再一次感謝老天爺將她送到這里來，泥鰍肥魚吃不盡，多好啊！

“好了，走了，回家咯！”杜春瀾提著滿滿一簍子戰利品，領著兩小只回家，丫丫還有些舍不得走，跟她耍賴：“阿姐，我們再待會兒吧，還有好多魚兒呢！”

“嗯，這會兒家里的魚片粥應該煮好了，某些人要是不愿意回去的話，魚片粥可就沒有她的份兒了。”杜春瀾貌似不經意說了句，也不管她，徑直拉著瑞瑞往回走。

活的魚兒哪有魚片粥的吸引來得大，丫丫瞬間做出了選擇，跑上去插進她和瑞瑞之間，還催著她快些走。

杜春瀾好笑地瞥她一眼，“這會兒急了？剛是誰還要賴著不走呢？”

丫丫吐了下舌，“才不是我呢！”

一家人在餐桌前坐下，正準備開動，謝氏來了，是來叫瑞瑞回家吃飯的。

孫氏不放人，“就讓瑞瑞在我家吃吧。”

“那怎么行？哪兒能頓頓飯都在你家吃呢。秀云姐，這幾天瑞瑞一直都在你家蹭飯，搞得我都過意不去了。瑞瑞，快過來，跟娘回家。”

謝氏朝瑞瑞伸出手。

瑞瑞雖然舍不得香噴噴的魚片粥，但他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起身跑了過去。

謝氏雖看著柔弱，實際上是個好強的，她這樣說了，孫氏也不好再強留。

杜春瀾突然道：“嫂子，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兒，咱們邊吃邊聊。”

謝氏遲疑了下，“很急嗎？要不我吃完了再過來？”

“嗯，很急。”杜春瀾眼也不眨地說著謊話。

于是，謝氏和瑞瑞都留了下來。

“嫂子，我家后頭園子里種了一大片番茄，這會兒已經熟了，得盡快摘下來，否則就得爛了，不過我們家人手不夠，所以就想雇你來幫我們摘番茄，管三餐，一天十文錢，你覺得怎么樣？”

怎么樣？當然是再好沒有了！這樣好的活計，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吧？謝氏心里明白這是蘭丫頭想借著由頭暗地里幫襯她，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家一片好心，她沒道理推拒，只不過——

“這番茄是個什么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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