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金桐見阿姐和杜海棠都朝自己看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忍不住想要縮回手。

誰知杜海棠卻先一步道：“既然有阿桐喂你，那這串還是我自己吃好了。”

杜春瀾將她手中的烤串搶過來，三兩口吃下肚，“都喂到我嘴邊了，怎么能再收回去？”又將杜金桐手中的烤蘑菇咬了一只下來，邊吃邊道：“嗯，果然還是阿桐對我最好了。”

杜海棠翻了個白眼兒。

丫丫跑過來，踮起腳努力將手中啃得亂七八糟的大雞腿遞向杜春瀾，“阿姐，我的雞腿也給你吃。”

杜春瀾看著這個讓人一言難盡的雞腿，彎下腰來意思意思咬了一口，“好了，丫丫吃吧。”

“嗯，好香啊，在做什么好吃的？”院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霎時，大家都轉過去。

杜春瀾有些意外，“你怎么來了？”

魏景湛有些委屈：“怎么？我來不得嗎？”

孫氏嗔了杜春瀾一眼，歡迎道：“怎么會呢？魏公子快坐。”

“嬸子，您叫我阿湛就好，我是阿蘭的朋友，咱們不必這么見外。”魏景湛十分自來熟地道，又跟在場的人團團打了一遍招呼，拿出一包糖果來分給丫丫和瑞瑞兩個小孩子。

除了謝氏和瑞瑞，其他人之前都見過魏景湛的，還有過短暫的相處，因此對他并不陌生，再加上魏景湛十分會湊近乎，沒一會兒就跟在場的人都混熟了，丫丫和瑞瑞兩個小孩兒更是“哥哥、哥哥”叫個不停，膩在她身邊崇拜地聽她各種吹牛侃大山。

她說的是自己做生意時遇到的各種有趣的稀奇的事情，她口才又極好，講得十分生動，大家都不由聽住了。

魏景湛一邊擼著烤串兒，一邊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地講述著，看見杜金桐也全神貫注地聽著，講得更是來勁兒了。

“阿蘭，有酒沒有？接下來我要講一個鬼故事，酒能壯人膽，沒酒可不行啊。”

“有的，稍等，我這就去拿。”杜春瀾進了趟屋，沒一會兒就捧著一壇子酒出來，乃是青梅酒，說是酒其實更像是飲料，酸酸甜甜，有酒的醇香，卻無酒的辛辣，眾人一喝就都喜歡上了。

喝著美酒，吃著烤串，聽著故事，暖暖的春風拂來，帶來陣陣花香，實是美哉！眾人一時都感到很是愜意。

蕭潛平生最是好酒，聞見從杜春瀾家院子里飄過來的酒味，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提著一條大鯉魚上門了。

“蘭丫頭，老朽不請自來了，哈哈。”

杜春瀾迎上去，笑道：“蕭爺爺這是什么話？您能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將蕭潛遞過來的鯉魚接過來，杜春瀾提進廚房找了只水桶養起來，出來時，魏景湛的鬼故事已經開始了。

他清了下嗓子，面色嚴肅而又凝重，還沒開始，就已營造出一種濃重的氛圍，讓人忍不住緊張起來。

“話說海陽縣城有個姓劉的女子，夏天的某一日在瓜棚下刺繡，到了傍晚，他們家吃過了飯在棚子底下鋪著涼席納涼，劉氏突然對著自己的影子說起話來，她家里的人都覺得奇怪，以為她中邪了，對著她大聲呵斥起來。結果你們猜劉氏女怎么說？”

魏景湛突然看向杜金桐：“阿桐，你猜猜？”

杜金桐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自己，想了想搖頭。

“她大聲道：‘唉！我并非你們的女兒，而是某某村某某婦，氣憤之下上吊死了，多年過去，想找個替身重新體驗一下當人的感覺，所以就上了你們女兒的身。”

她最后一句說得又沉又緩，故意拖長了調子，看了眾人一圈，忽然朝丫丫做了個鬼臉：“哇——”

丫丫嚇得尖叫一聲往孫氏懷里鉆，身子瑟瑟發抖。

杜春瀾沒好氣地瞪了魏景湛一眼，將一串烤雞翅塞進丫丫手里，“別怕別怕啊，阿湛哥哥是故意嚇唬你的呢。”

丫丫還是怕得不敢抬頭，杜春瀾使出一招激將法：“你看瑞瑞弟弟一點都不害怕呢，丫丫就被嚇成這樣了，小心以后他嘲笑你哦。”

杜金桐看著她，又似在透過她看向別的什么人，忽而垂下眸子，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魏景湛摸了摸鼻子，“丫丫還想繼續聽不？”

丫丫雖然怕，但又無法抑制住對鬼故事的好奇心，“想。”

“那我繼續講了啊，其實這鬼故事一點都不可怕，真的，你們聽完就知道了。”

丫丫睜大著眼睛，一臉“你別欺負我年紀小就騙我”的表情，逗得魏景湛哈哈大笑。

“那女鬼說完那番話后就大笑不止，笑完了就拿出一根帶子勒自己的脖子，劉氏女的家人都驚呆了，慌忙拿了大米豆子朝她扔去，然而女鬼頑固的很，竟然不肯退去。

“劉氏的爹娘就哀求她：‘我們家窮得很，家里的米都是女兒做繡活賣了錢買來的，實在沒什么東西能給你。我女兒與你沒仇沒怨的，求你放過她吧，不然的話，等張天師到了，我們就去告你的狀！’”

“……后來，劉家人用一只香豬、一斗酒和一只雞將這只女鬼給送走了。劉氏女醒了過來，結果還沒過三日，又有一個鬼上了她的身，而且還冒充前面那個女鬼向劉家人討東西，劉家人又驚又怕，就在這時——”

魏景湛故意停頓了下，杜海棠問：“然后呢？怎么樣了？”

魏景湛喝了口酒，嘬了嘬牙花子，“瓜棚底下傳來一道聲音：‘鬼婢！竟敢冒充我的名號來坑蒙拐騙！簡直豈有此理！趕緊滾，否則看我不到城隍神那里告你去！’”

眾人皆是一愣，實在有點出乎意料。

“女鬼趕跑了后來的鬼，又安慰劉家人道：‘別怕，這就是個無賴鬼！有我在，看他敢不敢動你們！’后來，兩只鬼都離開了，第二天，劉氏像往常那樣臨鏡梳妝，家人問起昨天的事，她卻根本不記得了，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怎么樣？一點兒也不可怕吧？”魏景湛逗著丫丫。

丫丫笑著點頭，纏著他再講一個。

“好，那我就再講一個。”

魏景湛又講了個不僅不可怕甚至還有些搞笑的鬼故事，直將在場的幾個大小女人逗得哈哈大笑。

“不能總是我一個人講吧？口都干了，容我歇會兒。”魏景湛拿起碗灌了一大口酒。

杜春瀾道：“要不蕭爺爺您給我們講一個？您活了這么大歲數，肯定見多識廣，肚子里指不定裝了多少故事呢。”

這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

蕭潛也不推辭，抿了口酒，給大家講了起來。

這一場烤肉直吃了兩個多時辰，眾人卻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

最后大家都有些醉意，魏景湛更是醉得厲害，都趴到桌子上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杜海棠甩了甩頭，暈暈乎乎的站起來，杜春瀾將她送回了家，跟徐嬸子解釋了下，這才回來。

蕭潛面色也紅通通的，杜金桐提出送他，卻被他給拒絕了，“沒事，老頭子我清醒得很呢。”

他負手慢慢踱回了家，雖然步子有些不穩，不過好歹沒摔倒。杜金桐在后頭跟著他，一直看他安然進了家門。

謝氏不知不覺間也喝下了不少青梅酒，倒是絲毫沒有醉態，眼睛甚至更為清亮有神，留下來幫孫氏、杜春瀾收拾了飯桌后，才抱著昏昏欲睡的瑞瑞回家。

杜春瀾將旺財派出去跟著娘兒倆。

最后就剩了魏景湛一個，杜春瀾將她提溜到杜金桐的房間，扔到床上，“阿桐，你看著他點。”

“嗯，我知道，阿姐。”

臨近傍晚時分，魏景湛醒過來了，奇異的是她一點也沒有醉酒的后遺癥，這一覺睡得頗為香甜，身體懶懶的，還殘留著沉睡的余韻。

身下軟軟的，一股淡淡的干凈的皂莢香氣將她包裹其中，她忍不住抱著被子打了兩個滾，將臉埋在枕頭里深嗅了一口。

一睜開眼睛，就看見穿著一襲淡青色布衫的少年背對著她，端正地坐在書桌后，黑亮柔順的長發覆在肩頭，如一匹墨色的緞子，光是想象就覺得那觸感一定很美妙。

少年脊背挺得很直，身形有些瘦削，讓人有種想從身后將他抱住的沖動。

屋子里很是安靜，柔和的陽光灑照進來，在平實的地面投下一個光斑，光束中有無數微塵在旋轉跳躍。空氣里彌漫著清淡的花香，好聞極了。

他翻了一頁書，響起輕微的沙沙聲，白皙的手指在陽光中仿若透明。

魏景湛就這么抱著被子癡癡地看著他，唉，這么干凈俊秀的小哥哥，真想娶回家藏起來啊。

許是她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少年似有所覺，轉過身看她。

魏景湛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阿桐~”

“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阿桐真是貼心，當然要啦！”

杜金桐給她倒了杯水過來，魏景湛接過來時趁機碰了下他的手，甜滋滋地將水喝下去。

下了床，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湊到杜金桐桌前，“你在看什么書？”

“四書。”

“你很喜歡看書么？”

“嗯。”

“嘖，我一看到書就頭疼。我家里書倒是挺多的，不過都沒什么人看，堆在庫房里都長蟲子了，我下次過來給你帶幾本，你喜歡什么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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