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作弊
時辰到,縣學大門打開,學子們一窩蜂往里擠,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叫別人搶了先。
杜金桐抬腳往里進,卻被杜春瀾拉住,“等那些人進去了你再進,不急在這一時半刻,要是被人撞倒了怎么辦?”
雖然阿桐現在身體好了不少,跟正常人也沒什么差別,但她還是習慣將他當成最初那個弱不禁風的瘦弱少年。那么多人你擠我我推你的,要是不慎摔倒,發生了踩踏事件可怎么辦?
他們只是來考個試的,沒必要為了爭取早點進就拿生命去拼,那多不值當。
“聽阿姐的。”杜金桐退到一邊。
杜春瀾幫他理了理衣襟,“別緊張,放松些,就當是去見識一番,就算考不好也沒關系,你還小呢,以后有的是機會。要是遇見不會做的題,直接略過去,別跟它犟勁兒,也別心煩氣躁?荚囎钪匾木褪且3中钠綒夂,只要把會做的題做好就行。
“籃子里吃的喝的都有,做煩了就喝口水……”
杜金桐細細聽著,都點頭應下來。其實他一點都不緊張,不過他很喜歡阿姐拉著他對他殷切叮囑的模樣。
人都走光了,杜春瀾才停下來,“就像平常那樣就行,去吧!
一直看著杜金桐進了縣學大門,杜春瀾才收回視線,也沒像外頭那些家長那樣心心念念等著,而是做自己的事去了。
這第一場縣試,要考五場,分別考八股文、試貼詩、經論、律賦、策論等,足得考兩天呢,她等在這兒也無濟于事。
今日天氣清和,陽光明媚,王妤將屋子里的書都拿出來曬上,一轉身,看見杜春瀾含笑站在那兒,一陣驚喜,迎上去拉住她的手,“阿瀾,你怎么來了?”
“怎么?不歡迎啊?”
王妤嗔她一眼,“說的什么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拉著杜春瀾在廊下的躺椅上坐下,靠在一起說著話兒。
深秋的陽光斜照下來,灑在兩人身上,似給兩人披了一層金帛。
杜春瀾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黃花梨木盒子,遞過去,“送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王妤也沒客氣,直接接過來,輕輕打開盒蓋,盒子最底下鋪著一層墨藍色絲絨,上面躺著一只拇指來高的水滴形玻璃瓶,浮刻著精致的花紋,里頭蘊著一種琥珀色的透明液體。
“好漂亮!”王妤拿起來,“阿瀾,這是什么?”
杜春瀾將瓶子打開,送到她鼻尖,“你聞聞。”
一股清澈如水的幽香散出來,有點像是桂花的香氣,但要淡上許多,王妤眼睛一亮,“難道這是你從胡商手里買來的香露?嗯,真好聞。”
她深嗅一口,臉上露出陶醉之色。
“也可以說是香露吧,不過我更喜歡叫它香水,但不是從胡商手里買來的,而是我找人做出來的!
聞言,王妤不禁睜大了眼睛,“你找人做出來的?那以后是不是還有更多不同香味的香水?”
杜春瀾點頭,“這一瓶是用桂花提取出來的精油混合清泉水按照一定比例配置出來的。以后還有蓮花香、蘭花香、梔子香的……當然,現在條件有限,只能配制出香味單一的香水來,等到以后技術更加成熟了,還能配制出香氣更復雜的香水來!
王妤聽得一陣神往。
杜春瀾倒了一滴香水在手指上,抹在她脖子、耳后等處。
香水瓶子已經蓋上,但因為抹了香水,那股香味還是經久不散,王妤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股淡淡的花香中,整個人都香香的。
“真香啊,就像是從我身體里散發出來的一樣。”王妤一臉歡喜,拿著香水瓶子反復看著,忽然發現瓶子底下刻著“御香坊”三個字。
“阿瀾,你看這里——”
“嗯,這是我讓人特意刻上去的,我打算重開映時春和御香坊,到時候御香坊就著重推出這一款香水,你覺得怎么樣?”
“真的?那當然好了!
兩人就鋪子重開的問題討論了一陣,直到丫鬟來說該吃飯了,兩人才意猶未盡地停下來。
“阿瀾,你就在我這里吃吧!
吃過飯,兩人就興致勃勃地出門了,坐車來到御香坊門前。
雖然鋪子關了幾個月,但溫娘住在里面,一直都有打掃,所以里面很是干凈,并沒有關閉幾個月的那種憋悶感。
甚至映時春里的那些花草都還開得好好的,走進去,一片芬芳,沁人心脾。
確定了要重開之后,兩人在鋪子里逛了一圈,商量了下重開的一些事宜,也沒多待,便離開了。
“阿瀾,要不我們去逛一會兒吧?我好久都沒出來了!
“好啊!倍糯簽憫隆
幾個月過去,澇災的陰影似乎已經過去,縣里再次恢復了以往的繁華熱鬧,街上人來人往的,喧鬧嘈雜,各種食物香氣飄散在空氣里,高低錯雜的吆喝聲不絕于耳。
女人天生就是購物狂,兩人一間間鋪子逛下去,一路買個不停,臉上笑容洋溢,心情好得不得了。
縣里最大的首飾鋪子玉錦閣中,杜春瀾和王妤湊在一塊,看著托盤里的一些精致小巧的首飾。
“阿瀾,你覺得這只耳珰怎么樣?”王妤拿著一只翡翠水滴耳珰在耳邊比劃。
“嗯,很不錯,戴上這翡翠耳珰后,襯得你愈發白了!倍糯簽懚嗽斄讼碌馈
王妤白了她一眼,“我本來就長得很白!
杜春瀾失笑,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是是是,你膚如凝脂、肌膚如雪。”
“好啊,你笑話我!”王妤裝作惱了,上來撓她的癢。
兩人鬧作一團,笑聲清脆悅耳,笑顏如花,引得店里其他人都似有若無看過來。
“杜姑娘真是好興致,蕭磐才去了多久?你就笑得這么開心!”一道連譏帶諷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杜春瀾看去,一個身穿紅衣容貌明艷的姑娘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看著她,臉色不善。
她眉頭微挑,這不是魏景湛的三姐魏景滟嗎?
她一副為“死了的”蕭磐打抱不平的模樣是為哪般?據她了解,蕭磐跟這位魏姑娘根本沒什么關系吧?
要真說有,那也是她經常纏著蕭磐跟她比試結果次次輸得慘不忍睹的關系。
“我笑得開不開心,跟魏姑娘好像沒什么關系吧?”杜春瀾說完,繼續挑首飾。
魏景滟走下來,來到她面前,她身材高挑,比杜春瀾高出大半個頭,站得近了身高的優勢更加明顯。
“怎么沒關系?如今你跟阿湛訂了親,名義上也該叫我聲姐姐,我這個做姐姐的教導你幾句,不行?”
魏景滟說完,下巴微抬看著她,原以為杜春瀾聽了這話,就算心里再怎么想,面上也會對她恭恭敬敬的,誰知——
杜春瀾鳥都不鳥她一下,拿了一只簪子在頭上比劃,問王妤:“怎么樣?好看嗎?”
王妤擰了她臉蛋一下,“好看!長得好看的人,就是頭上戴一根草也是天仙!”
兩人自顧自挑選首飾,言笑晏晏,將魏景滟撇到一邊,全不搭理,就跟沒她這個人似的,可把魏景滟氣得夠嗆!
真是豈有此理!還沒嫁進他們魏家的門就這么無視她,以后進了門不更不把她放在眼里?
魏景滟冷哼一聲,氣呼呼走了,回了家就沖進魏景湛的院子,“阿湛,那個杜春蘭不是個好的,你趕緊跟她把親事退了!”
魏景湛揚了揚眉,丟了顆榛子進嘴里,“三姐,你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叫我把親事退了?這又不是過家家,哪兒能說退就退?”
魏景滟一屁股在她邊上坐下,將在玉錦閣遇見杜春瀾的事說了,“你說說,她哪有一點把我這個未來的三姐放在眼里?這還沒進門呢就當自己是我們魏家少奶奶了?誰給她的臉!”
魏景湛坐起身,彈了彈衣袖,“我給的啊。”
“什么?”
“你不是問誰給她的臉么?我給的啊,怎么了?”
魏景滟目瞪口呆盯著她看了一陣,驀地猛推她一把,跑走了。
魏景湛搖頭“嘖嘖”兩聲,也沒管她,繼續吃榛子去了。
跟王妤分開后,杜春瀾就去了玻璃廠,將之前定制的玻璃柜取了回來,安置在御香坊中,又將鋪子布置了一番。
致遠書院。
一天考下來,學子們都有些撐不住了,雖然這只是童子試的第一場,遠比不上科舉那么嚴格,但也絕不輕松。
從考舍出來,一眾學子都面色懨懨的,精神也不大好。這么一對比,眼神清明、面色紅潤的杜金桐就格外打眼,看起來不像是縮在狹小的考舍中考了一天,倒像是來郊游似的。
他踏著穩健輕松的步子往食堂走去。
縣試要考兩天,在考完之前,學子不能離開,但也不像科舉那樣考生只能窩在小小的考舍中睡覺。縣試還是比較人道的,允許考生在考舍外休息。
致遠書院早在考試之前就收拾好了供給學子住宿的地方,當然,不是白給人住的,還得交五十文錢。
不想住也可以,隨便找個地兒窩一宿也不打緊,只要撐得住。
不過基本沒有人這樣做,五十文錢住一晚雖然有點貴,但讀得起書的人家也不會在乎這幾十文錢。若是睡不好或者凍著了耽誤第二天的考試,那才損失得大。
既然要留宿,晚飯自然也得在書院里解決。
食堂提供的食物還算豐盛,饅頭、包子、面條、小菜、米飯這些都有,只不過也是需要付錢的。
吃什么隨自己點。
杜金桐帶上了足夠的點心吃食,但都是冷的,考了一天,到這會兒自然想吃點兒熱乎的東西。
他在食堂各個打飯的窗口轉了一圈,打了一碗面并兩只饅頭。
他兜里的錢很足,若是想吃點好的,可以單獨點小炒,但他并不想特意顯出自己的不同來,只要吃飽就行。更何況,這里的菜再好也肯定比不上家里,既如此,吃什么還不都一樣?
杜金桐端著托盤,環視一圈,往窗子邊的一處空座走去,不防一個人突然撞上來,險些將他的托盤撞翻。
“對不起對不起……”那人連聲道歉。
杜金桐道:“沒事。”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他并未放在心上,吃完飯便回到宿舍,略作洗漱準備睡覺,脫衣服時忽然發現腰間綴著的香囊竟不見了!
那是阿姐特意給他做的,香囊里的香有提神醒腦之神效,今天他深有體會,嗅著那香味,他的頭腦一直保持著高度清醒,答卷時也分外順利流暢。
可現在香囊竟然不見了!
他心里就是一慌,摸遍了身上,都沒找見,又在床上床下找了一遍,都沒有,難道是掉在外面了?
天色早已黯淡下來,何況宿舍門都已落了鑰,是出不去的。杜金桐只得祈禱香囊不會被別人撿了去。
日升月落,一晚上過去了。
杜金桐早早起身,穿衣下床,其他人都還睡著,他悄然出了宿舍,在考場、食堂這些他曾去過的地方仔細找了一圈,還是沒找見。
眼見著距離考試的時間已經不多,杜金桐只得按捺下焦急的心緒,到食堂買了兩個包子一碗豆腐腦當做早餐,便進了考場。
誰知還沒開考,一群人忽然從外面走進來,為首的一人身穿墨藍色長衫,氣質儒雅,面容清瘦,正是縣令王師中,身旁跟著致遠書院的山長白清遠。
縣試說是縣令主持,但縣令并不會親臨考場,就是山長也不會輕易出現,負責監考的是學院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F在兩位大佬同時現身,一眾考生都不由得猜測,難道是此次考試出了什么變故?
白清遠在王師中的示意下站出來,環視一圈,眼神中帶著審視,眾考生在他的視線下都或多或少有些忐忑。
他拿出一只香囊來,“這是誰的?”
杜金桐頗為意外,那香囊怎會在白山長手中?就算是他撿到的,也不應該如此大張旗鼓地來問吧?
他站起來,彎腰行了一禮,“是學生的!
白清遠目光定在他面上,目中隱隱帶刺,杜金桐暗自攥緊了拳頭,眸子微垂,面上卻是一派沉靜。
“你出來,我有話要問你。”
待杜金桐隨白清遠出去后,考場頓時炸開了鍋,眾人都不由議論紛紛。
“他的香囊怎會在白山長哪里?”
“白山長為何要單獨把他喊出去?”
……
監考的先生清喝一聲:“肅靜!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眾人霎時安靜如雞。
屋子里,王師中坐在上首,白清遠坐于他左下首位置,杜金桐跪在下面。
白清遠將香囊丟到杜金桐腳邊,“報上名來!
杜金桐面色就是一變,迅速將香囊撿起來,愛惜地拍了拍,抿了抿唇,“學生杜金桐。”
“杜金桐,我問你,你的香囊為何會在存放考卷的密室內?昨晚你是否悄悄潛進密室內試圖偷閱考卷,不慎將香囊遺落在那里了?”
聞言,王師中眉頭微皺,白清遠的問話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他看著杜金桐,溫言道:“你也知道,童生試非同小可,一旦考題泄露,后果非常嚴重,所以我們把你叫來問問,你如實答就是。若真是你做的,一番責罰少不了,但如果不是你做的,我們也不會冤枉你!
白清遠道:“大人,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嗎?他也承認了這香囊是他的,不是他做的還能是誰?”
杜金桐捏緊了香囊,朝王師中拱了拱手,“望大人明鑒,昨天晚上學生入睡時發現香囊不見了,因著宿舍已經落鑰,便沒有去找,今天一大早就起身去尋,并沒有找見,學生并不知香囊為何會出現在密室中,更沒有去過密室!
“狡辯!你的香囊不見了,就在密室中找到了,哪有這么巧的事?為何別人的香囊沒有不見,偏偏你的就不見了?再說,你說你的香囊不見了,有誰能夠證明?”
杜金桐攥緊了香囊,“無!
“那好,我再問你,你說你沒有去過密室,誰能證明?”
昨晚大家都睡得死死的,誰能給他證明?
杜金桐猛地抬頭,“大人,我的確無法證明,但是——”
“好了,不要再試圖狡辯了!”白清遠向王師中一拱手,“大人,不能因為他一個人耽誤了此次童生試,不防先將他關起來,等到童生試完了,再做處理?”
王師中手指摩挲了下,這是他遇見無法決斷之事的慣常動作,他驀地問道:“杜金桐,你可是清河鄉杜家村人?”
杜金桐愣了下,“不錯,學生正是清河鄉杜家村人!
“那杜春蘭是你什么人?”
杜春瀾正在御香坊里接待那些聞訊而來的夫人小姐們,忙得不可開交。
一個小廝在店外張望了一番,硬是沒能擠進去,只好沖里面喊:“杜姑娘!杜姑娘!”
杜春瀾朝外一看,發現是鄭府的人,跟溫娘打了聲招呼,出來問:“元宵,怎么了?”
因著元宵常在杜金桐身邊伺候筆墨,杜春瀾一來二去的就記住他了。
“杜姑娘,我家老爺說杜小公子那邊考試出了點狀況,讓小的來跟您說一聲,讓您去書院一趟,老爺已經被人請去了!
杜春瀾臉色就是一變,“好,我這就去!”
考個試而已,能出什么狀況?還驚動了鄭老?
杜春瀾騎著驢飛速往書院趕去。
“鄭老,真是不好意思,還要勞煩您跑一趟!
鄭莊一進去,王師中忙起身迎過來,朝他躬身行了一禮。白清遠驚愕之下慢了一步,等到反應過來時就聽鄭莊道:“行了,這些虛禮就免了,先把那個考生帶上來吧!
等杜金桐走進來時,鄭莊愕然,“阿桐,怎么是你?”
這下可輪到王師中和白清遠驚訝了。
鄭莊收杜金桐為徒并沒有大肆宣揚,知道的也就那么幾個人,王師中和白清遠卻是不包括在內。
“鄭老,您認識這個作弊的學子?”白清遠問。
鄭莊當即沒好氣地橫他一眼,“什么作弊?我的徒弟,怎么可能作弊?”
杜春瀾過來時恰好聽見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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