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宜祭祀，嫁娶，動土，乃上好的黃道吉日。

這天，老衛國公特地開了祠堂，將杜春瀾、杜金桐、杜春雪也即丫丫姐弟姊妹三人記入了族譜，三人正式成為了衛家的人。

既成了衛家的人，自然不能再冠以“杜”姓，族譜上，杜春瀾三人的名字都沒變，姓則成了“衛”。而孫氏也成了“衛孫氏”。

上了族譜，代表母子四人的身份被認可了，孫氏高興不已，眼中笑中帶淚。

晚上全家上下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飯，衛嬋也暫時被放了出來。看見杜春瀾光鮮亮麗地坐在老夫人身邊，言笑晏晏地說著逗趣的話，將老夫人哄得樂呵呵的，她心里的火就忍不住竄上來，眼刀子嗖嗖地飛過去，恨不能將她捅成馬蜂窩。

那般帶有強烈敵意的目光杜春瀾怎么會沒有察覺？

她淡淡瞥了衛嬋一眼，嘴唇一勾，“大姐來了？快過來坐。”

霎時間，眾人都朝衛嬋看過去，她忙低下頭去，將眼中的狠戾斂去，這才抬起頭笑著走過去，一一跟在座的人行禮打招呼，巧笑倩兮，人美聲甜，禮數周到，看得上座的老夫人心里暗暗點頭。

“嬋兒，到我這里來。”老夫人慈和地朝她招手。

衛嬋走過去，不著痕跡將杜春瀾往邊上擠了擠，霸占了老夫人身邊的位置，握著老夫人的手覆在自己臉上，委屈噠噠地道：“祖母，孫女想您都想得瘦了一圈。”

老夫人打量了她一眼，還真是，心頭愈發軟了幾分，但她之前犯下那樣的錯，不好生管教一下，以后嫁到別人家去可怎么得了？

一想到此，老夫人一顆心又硬了，拍了拍她的腦袋，“我看是沒好好吃飯吧？這可不行，姑娘家家的，萬不可為了穿衣服好看就生生將自己餓瘦了，壞了身子可怎么得了？我看蘭兒就很好，每頓都能吃不少，能吃是福，這點嬋兒你可得跟蘭兒好好學學。”

跟她學？又不是豬，吃那么多做什么？衛嬋一口惡氣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別提多憋悶了。

韋氏看她神色不對勁，怕她又當眾說出什么不合時宜的話來，忙轉移話題，“娘，媳婦想著，園子里那株金絲牡丹開得正好，不如趁此辦一場賞花宴，邀各家夫人小姐來咱們府上做客，正好將三弟妹還有蘭兒幾個介紹她們認識一下，您覺得呢？”

“嗯，這主意好，那這事就交給你了。”老夫人笑著應下，又看向孫氏，“老三家的也跟在你大嫂身邊多學學看看，往后我這個老婆子不在了，他們兄弟幾個總是要分府另過的，到時候老三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就要靠你這個女主人撐起來了。”

孫氏柔聲應下。

韋氏忙道：“娘，看您說的這叫什么話？您這精神頭可好著呢，長命百歲不是問題。”

其他人也是連聲附和，老夫人知道他們未必全然真心，但這話聽著也舒坦不是？臉上笑容不禁加深了許多。

宴席散后，各人回了自個兒院子。

衛嬋跟著韋氏到正院，一坐下就忍不住抱怨：“娘，那個小賤人把我害得這么慘，你干嘛還要給他們辦什么賞花宴？還要介紹他們給那些貴夫人認識，不是白白便宜了他們？他們也配！”

韋氏不輕不重地擱下茶盞，發出一聲清脆的碰響，涼涼地掃了她一眼。

衛嬋被她看得心下直打鼓，扁了扁嘴，雖然還是不高興，但到底沒再說什么。

“你呀！”韋氏恨恨地戳了她額頭一下，“你說你被禁足了這么久，怎么還是沉不下心來呢？遇到點事就大驚小怪。”

她冷笑一聲，“你當我辦賞花宴當真是為他們好？”

“呃？那是為何？”衛嬋興沖沖地抱住她的胳膊，“娘，你是不是想到對付他們的法子了？”

“哼，你就看著吧。”

賞花宴前夕。

韋氏身邊的大丫鬟淺碧給杜春瀾送來了一套做工精美的衣裙以及首飾。

“二姑娘，這是夫人特地命玉錦閣的張娘子為您制的，全京城獨此一件，明日賞花宴您穿上，必定能艷壓群芳，叫那些夫人小姐們大大驚艷一番，讓她們見識到什么才叫國色天香。”

淺碧笑容溫柔，語氣誠懇，一番奉承話也說得親切自然，讓人心里很是受用。

梧桐苑中的一干丫鬟俱都露出一臉與有榮焉的神情。

丫鬟珠兒道：“姑娘，這裙子看著真美，您快穿上試試呀。”

杜春瀾將裙子展開，玫紅色的長裙，刺繡精美，上面鑲嵌著難以計數的珠玉，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當真是……珠光寶氣，富麗奢靡。

這么一件裙子，造價怕是不菲，再加上那一套首飾，加起來絕對不是個小數目。

丫鬟們俱都發出驚嘆，目不轉睛地盯著。

淺碧看著她們的反應，滿意地笑了，見杜春瀾也是一臉驚艷的模樣，抱著裙子愛不釋手地撫摸著，眼里閃過一抹精光。

“淺碧，替我謝過大伯母，明日我一定穿上這件裙子去赴宴。”

淺碧走后，杜春瀾依舊拿著裙子不松手，一副愛極了的模樣，眼中卻是一片冷然。

裙子美是美，但是太張揚太俗氣了，那位大伯母真當她是沒什么見識的鄉下野丫頭嗎？

而且，她會那么好心特地花重金給她準備裙子？

“姑娘，您快穿上試試吧，一定很好看！”珠兒再次慫恿道。

杜春瀾笑道：“好啊。”

另一邊，淺碧回去復命，得知杜春瀾的反應，韋氏點了點頭。

晚間，珠兒悄悄來到正院，向韋氏匯報了杜春瀾試穿裙子的反應，韋氏讓淺碧給了她五兩銀子的賞錢，“給我繼續好好盯著她，務必保證要讓她明天穿上那件裙子去赴宴，知道嗎？”

“是。”

賞花宴這日，天高云淡，春風和暢，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

安國公府的花園子里，立著一株足有人高的牡丹花樹，樹上盛開著朵朵碗口大的牡丹，牡丹花瓣艷紅如血，灼灼妖嬈，尤其令人稱奇的是，牡丹花上蔓延著一道道金絲，使得本就艷麗非凡的牡丹更增添了幾許神秘與貴氣。

這便是世間難得一見的金絲牡丹。

花園中姹紫嫣紅，百花斗艷，處處是景，然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這株金絲牡丹，來赴宴的夫人小姐們大多聚在牡丹花樹周圍，滿目贊嘆地欣賞著。

韋氏坐在各位夫人中間，面上掛著淺笑，端莊有禮，頗有國公夫人的派頭。

“嘶！”

忽然，身后傳來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亭中韋氏和眾人皆回頭看去。

只見一容色極盛的少女漫步而來，身上一襲素色淡雅的長裙，臂間挽著一條透明的淡綠色紗帛。

長裙如碧色流水，隨著走動，泛出動人的波光，精致柔美的暗紋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本就絕美的少女，在這一襲看似簡單實則不凡的長裙的映襯下，如凌波而來的仙子，讓人驚為天人。

“這是福安公主吧？上次在南平公主的賞花宴上見過一次，本以為她已經夠美了，沒想到她還能更美，三夫人好福氣，生了個如此貌美的女兒，也不知道將來誰家小子有福氣能娶回家去。”

有一個夫人拉住孫氏的手好一頓羨慕。

孫氏嘴里謙虛著，眼中卻都是身為母親的驕傲。

韋氏暗暗攥緊了帕子，目光銳利地射向一步步走近的杜春瀾，不是說一定會穿上她送去的那件裙子嗎？臨到頭怎么變卦了？難道她識破了自己的目的？

她狠狠瞪了眼跟在杜春瀾身后的珠兒，珠兒身子一縮，心里惴惴不安，不敢和她對視。

辦砸了夫人交代的事，還不知道會被她怎么折磨。可這事也不能怪她啊，她怎么知道好好的裙子怎么就不見了？

裙子不見了，二姑娘還怎么穿上啊？

韋氏陰測測地看了眼杜春瀾，你以為不穿那件裙子就能逃過一劫嗎？真正厲害的還在后頭！

她深吸口氣，面上恢復了笑容，又繼續與那些夫人們聊上了。

杜春瀾心里冷笑，不知道待會兒韋氏看見她特地準備的那件裙子穿在她自己女兒身上時，會是個什么表情呢？她可是非常好奇呢。

杜春瀾料定韋氏對她沒安什么好心，所以拿到裙子后仔細看了看，發現裙子竟染上了一股素幽香。

素幽香對人體倒是沒什么妨害，然而獸類一旦聞到，就會失控發狂，陷入發情中，將沾染了素幽香的人當成母獸！

可想而知，穿上了裙子的人會落得個什么下場。

韋氏可真是好狠的心腸！

杜春瀾自問沒有得罪過她的地方，她還沒報了衛嬋陷害自己的仇，韋氏倒是迫不及待跳出來了，既如此，那就別怪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福安公主，你這身衣裙是用的什么料子啊？我怎么從未見過？”之前在南平公主上奏曲的王靈珊率先走過來，好奇地問。

她眸子干凈清澈，里面是純粹的好奇，并無絲毫嫉妒憤恨之類的情緒，杜春瀾對這個氣質空靈的姑娘很有好感，聞言笑道：“這種布料叫做流光錦，你如果喜歡的話我可以送你一匹。”

王靈珊受寵若驚，“那怎么好意思？流光錦定不便宜吧？你還是告訴我在哪里買的吧，我讓人去買來就是。”

杜春瀾莞爾一笑，“那你可要失望了，這流光錦啊，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外面是沒有賣的。”

“啊？”王靈珊睜大了眼睛，神情有些呆萌。

杜春瀾忍不住在她臉上捏了下，“不過呢，看在你這么可愛的份兒上，我怎么舍得讓你失望呢？”

王靈珊被她說得臉一紅，她這是被同為女人的福安公主撩了嗎？

不過，感覺并不賴呢。這福安公主和外界傳言的一點也不一樣，是個很有趣的人。

“我偶然得到了一種五色蠶，顧名思義，這種蠶吐出來的絲天然就具備各種顏色，織出來的布匹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流光錦了，現在我手里已經積累了不少流光錦，最近正打算開一家店，除了出售流光錦外，還有胭脂水粉、香料之類的物品，就是專做女人生意。到時候開張了，你可以去看看。”

杜春瀾的一番話讓王靈珊驚奇不已。

“好啊，那到時候你可得通知我，我定會去給你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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