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為什么他這種水平都能登上預選名單？！是不是學校輸入的時候不小心弄錯了？！”

        道格不可置信地又追問了這么一句。

        他簡直難以控制住自己內心愈演愈烈的不滿，似乎今天一定要從老師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最為從小就立志成為聯邦最出色機甲駕駛員的人，自打在年幼時第一次通過光網看到了機甲聯賽的比賽后,  那就成為了他的夢想。

        為了能早日站上那個舞臺和其他學校的強者公平戰斗,  他一直以來都不敢有絲毫懈怠，在進入軍校后幾乎每天都給自己加訓,  常規的訓練量幾乎能有其他同班同學的兩倍。

        但即便如此，哪怕開學后他的水平一直都能算是整個機甲系里公認的第一，他也依舊沒能在現在登上學校的預選名單，被學校蓋章承認自己的實力,  離夢想更近一步。

        在這之前,  道格從來都只認為這只是因為自己的水平不夠,  在認真觀摩了其他預選名單上學長學姐的戰斗錄像后,  每天都以此來激勵自己。

        直到今天看到了今年新生中唯一一個在入學前就登上了預選名單的宋世安后，看到這樣的水平就取得了他都沒有的成就后，終于打開學后第一次開始覺得憤憤不平。

        老師看了看他，回想了一下剛才宋世安的表現，也開始有些懷疑人生。

        大抵是校長總擔心視頻被大范圍傳播后,  其他人都會以視頻上的標準來要求一個沒真正接觸過機甲的偏遠星球未成年，要求他一上機甲就做到視頻中的水平，周圍人的不滿反而會對宋世安造成負面影響，于是并未將視頻大范圍傳播，只是簡單說明對方有能隔空控制機甲的精神力。

        而憑這就已經能讓宋世安登上預選名單了，畢竟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  精神力的強度便大致意味著這個人未來能在機甲這條道路上走多遠。

        老師回憶了一下校長給出的解釋,  簡單復述了一遍：“登上預選名單的原因據說是因為精神力強悍,  能夠在機甲被他人操控時,  強行用精神力奪取機甲的控制權。”

        “是么，這樣啊，那確實能說明他的精神力很強。”道格信了，他相信以學校的在外風評而言，在這方面并不會編謊話騙人。

        “但是，他都能用精神力操控機甲了，為什么到自己上機甲的時候就這么拉胯了。”道格忍不住猜測，“有沒有可能他雖然精神力強，但最終擅長的不是操控機甲，而是制造機甲呢？”

        “或者說，他當時取巧突破了機甲的安全防護網，而那時候機甲的操控者精神力等級太低，所以才有了這樣的巧合。不……有沒有可能，那臺被突破安全防護網的機甲本身就是幾年前的老古董，安全防護網本身就很老舊，所以才給了他可乘之機。”

        這不會就是什么刻意營造出來造勢的噱頭吧。

        道格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越看宋世安那副神態神似一些腿腳不好的老年人，慢悠悠地從地上爬起來的樣子，越看越覺得不服氣。

        這簡直就是在明晃晃拉低學校的水平。

        想想對方很早之前就登上了預選名單，因為情況特殊使得這個消息在學校沸騰了許久，甚至都傳到了學校外面。要是未來其他人發現他們學校預選參與機甲聯賽的水平也就這樣，豈不是直接就拉低了學校的聲望。

        這么想著，道格忍不住向宋世安提出了挑戰：“宋世安，我覺得你這種水平壓根就沒資格登上預選名單！”

        “聽說你是因為你那能突破機甲安全防護網的高等級精神力才得以登上預選名單。我不說別的，學校里預選名單上每個人幾乎都比我強，要想參加比賽，你最起碼也得做到比我厲害。”

        “我也不拿我的長處和你的短處比，你只要能和我證明，在面對其他同為高等級精神力的機甲駕駛員后，你能同樣也能控制住對方，把我控制在原地就夠了。”

        “你要是輸了，就自己和校方申請退出預選名單，不然你這種水平會讓學校蒙羞。你要是贏了，我就答應你一個要求，只要不犯法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怎么樣，敢不敢和我比上一場？！”道格定定地看向宋世安，對于機甲的熟悉讓他正正對機甲頭部的攝像頭，確定自己此時必然正在通過屏幕直視駕駛倉里的人。

        宋世安看了看班上的其他人，見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等他證明自己，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

        雖然他不喜歡麻煩，但他并不怕惹事。

        早在他過去還沒轉職只是個劍修的時候，他就被教導要有劍修該有的鋒芒。

        至于現在再看這回事……或許這也能被稱作是鍵修該有的尖銳了，畢竟沒有脾氣的鍵修怕是也罵不出難聽的話。

        宋世安讓自己的機甲保持平穩站立的模樣，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點開了光腦。

        ……這主要是因為機甲駕駛倉的按鍵他還沒看習慣，還是光腦看著要更順眼。

        他看著道格動作流暢地迅速進入了機甲，周圍所有人也都讓出了一片空地，圍著他們等著看熱鬧，開始思考之后要用的措辭。

        道格對自己的水平顯然很自信：“我也不要求你做什么高難度的動作了，你只要能從我手中搶過控制權，簡單讓我的機甲動起來就夠了。”

        “行。”宋世安應了一聲，開始打字。

        “我天，你是準備矗在原地當蘑菇么，木在原地一動不動。你要就這么上了戰場，怕是沒幾分鐘就要直接被人抬下去了吧……”

        幾乎沒怎么猶豫，他就很快選定合適的話。

        大概是這個時代的人都把這當做是一項黑客技術，宋世安也跟著放松了不少。

        雖然光腦在施法方面并沒有他的法器鍵盤來得趁手好用，但只對付這么一臺機甲還是綽綽有余。

        在眾目睽睽之下，宋世安便徑直驅動了對面的機甲，甚至還順帶著讓對方當場表演了一個花活，直接就鎮住了全場。

        這速度快到甚至連機甲駕駛倉里的道格還沒反應過來。

        他將自己的全部注意力全都放在自己操控著的這臺機甲上，壓根就沒感覺到有其他人的精神力侵入的跡象。

        正想著是不是對面感覺到了壓力無從下手，準備在接下來監督宋世安提交申請退出預選名單，耳邊卻陡然聽到了宋世安的聲音。

        是神經太過緊繃導致出現了幻覺么？

        正這么猜測著耳邊異響的原因，就看見自己的操控視角突然出現了變化。

        身下的機甲傳來異樣的震動，其他同學的身影也開始離他越來越近。看著眾人震驚的眼神，他終于發現自己在無知無覺之時就已然落敗。

        不應該啊，宋世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剛才他甚至都沒感覺到有人突破機甲的安全防護網！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機甲之外，機甲班的其他學生也有類似的疑問，人群中，里斯控制不住直接問出了聲，“你有這水平，怎么剛剛還故意做出那副樣子給我們看？！”

        演得這么自然騙他們上當，虧他看著還真就信了對方的邪，哪怕看著人家預選名單的履歷都開始懷疑人生，人與人之間的真誠何在？！

        總不可能說宋世安就是等著他們回憶剛才的自然表演，夸贊對方對機甲的掌控力吧？

        這是什么天才的惡趣味。

        ……果然，這些天才一個個看著就是討人厭，動不動就愛額外搞事搞人心態。

        宋世安忍不住心生感慨，又是這個熟悉的場景。

        宋世安已經開始習慣這個流程了，他解釋道：“不是，剛才那真不是我故意演出來的。我是真的不會開機甲，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坐在機甲的駕駛倉里。”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控制別人的機甲的，就下意識感覺這么做能成功，所以就按著感覺試了試。”

        里斯發出靈魂質問：“那你不知道操作，你是怎么控制機甲的，還是隔空控制了別人的機甲？！”

        ……在這個世界，只要是個用上了聯邦光網并且關注機甲方面消息的人，恐怕都想不通這回事。這簡直撬動了他們原本的世界觀。

        宋世安一攤手：“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突然發現能這么做。”

        眾人想不通，但又無話可說。連本人都說自己不知道，他們這些旁觀者哪里懂什么彎彎繞繞。

        場面一時間反常地安靜了下來。

        對面的機甲內，道格這會兒也終于回過了神來。

        他認真回想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一切，竟意外發現自己機甲的動作和剛才耳邊聽到的宋世安聲音指令存在相似。

        簡單拋卻那些罵人的話，他的機甲完全就是按著對方說的那樣做。

        能肯定那絕對是宋世安說的話了。

        道格覺得這一定和發生在他機甲上的異樣存在聯系，只是因為思緒太亂一時沒能組織好語言，問出了一句在別人看來莫名其妙的話。

        腦子里有些亂的道格：“我剛剛聽到的應該就是你的聲音了吧，你剛剛為什么要罵人？”

        宋世安意外聽懂了，發自內心道：“可能是因為我只有這么陰陽怪氣地開口后，之后的事情才能順理成章地發生吧。”

        道格沒信：“……你別開玩笑，和我認真說。”

        宋世安心想，也許這就是兩個世界的代溝吧。明明他說的就是實話，可惜沒人信。

        宋世安搬出了另一套說辭：“我是真的不知道，不過醫生說了，可能是憤怒的情感增強了我的精神力吧，反正我只有這樣才能把事情成功。”

        “是么……”這倒是看著有點合理了。

        ……不過他也是真沒想到，原來情緒居然真能對精神力造成這么大的影響么。明明聯邦一直流行的說法是“只有絕對理智的機甲駕駛員才是合格的駕駛員，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遇到危險后冷靜找出生路”，現在看來好像也不盡然。

        道格若有所思，沉思片刻后履行賭約：“好吧，這次是我輸了。你直接和我說吧，你想讓我做什么。”

        “無論是什么事，我都將毫無怨言。”

        宋世安擺擺手，沒放在心上：“沒什么特別想做的，要不就先欠著吧。”他已經習慣了變成鍵修后會遭遇的這一系列麻煩了。

        ……

        一節機甲實操課結束，宋世安終于能把機甲駕駛倉里的控制臺和自己在光網上看到的按鍵對上號，勉強算是能用機甲做出一些基本動作了。

        而這在旁人看來，自然也是他的天賦夠得上預選名單的證明。

        里斯看著宋世安堪比神速的進步，在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氣。

        天才……嗐，天才。這些家伙隨隨便便用心一學，就能趕上普通人數十年努力的成果，以至于當雙方站在一起時，總會讓所有人、包括那個普通人自己都生出無力感，連帶著那過去十幾年的努力都變得蒼白空洞。

        里斯看著自己這個光憑天賦，就輕松走上了不少人努力一輩子可能都抵達不了的巔峰的室友，可能也是習慣了這種慘烈對比吧，見狀自顧自感慨幾句后，倒也沒生出什么負面情緒。

        他問了句平時關系相熟的室友要不要一起回宿舍，被對方拒絕后便自己回了宿舍。

        里斯回到宿舍，在解決了所有前幾天留下來的書面作業后，就開始用光腦連上光網娛樂。

        也就是在他點開光腦沒多久后，聯邦境內使用度最廣的社交平臺——飛訊軟件圖標右上角突然冒出了一個小紅點，顯示他收到了一條新信息。

        閑極無聊之下，點開一看，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當即有了波瀾。

        【突然發現了一種合適的新材料，強度很高，加進其他金屬中還能改變金屬原本的密度，似乎是某種未知生物的鱗片。相信再過不久，我一定能憑此造出全聯邦最頂級的機甲。】

        這是他那個比他沒大幾歲的天才哥哥——博倫發的一條飛訊。

        他的這個哥哥總是會時不時地顯出一種天才的不自覺傲氣，遣詞造句似乎永遠都學不會謙遜。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才的基因里總是刻著傲慢，他的脾氣從小就一直都是這樣，似乎從來都沒改變過。

        從小時候起，那些作為普通人的他眼中，光看著就覺得無比困難的一切在對方看來都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樣簡單，他也不知道被對方口中那個不耐煩的“你怎么連著都不知道”氣哭了好幾次。

        當然，這倒也不是說討厭自己的血親，只是一個年紀輕輕就跳級成為了聯邦小有名氣的機甲制造大師，甚至于現在就在他們學校任職繼續研究，另一個還不緊不慢按部就班地才成為軍校新生，在學校這一屆的學生中看著也就成績平平，這種差了幾年就從兄弟變成師生的關系實在叫人看著不爽。

        每次有人說起他們中任何一個時就會用或感嘆會艷羨的語氣談起另一個，這種每天都活在比較視線下的生活實在叫人喜歡不起來。

        而更不巧的是，因為有一個在他現在這個年紀下就靠著自己的作品在聯邦出了名，被他人記住姓名，他通常都是那個本人用感嘆語氣提起來的那個。

        光是看著這條飛訊，他都能想象到其他人都是怎么順帶著想起他了。

        嘖，還“最頂級”。稍微謙遜一點用普通的語氣說一句話就不行么，動不動就來個最字開頭的形容詞，搞得聯邦現在算得上是厲害的機甲制造業都在這樣的語境下開始貶值了。

        明明都是天才，為什么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就這么大呢。

        里斯看著博倫的夸張發言，轉念一想就想到了那個明明在開學前就上了預選名單、精神力強到可怕的天才室友。

        ……而且對方在機甲上的天賦似乎不僅如此。就目測目前的學習進度來看，估計再過幾節課對方就能把機甲開得像模像樣趕上他的水平了。

        明明都是天賦出眾的人，他室友說話時的平和語氣就不會讓他覺得心里不舒服。

        他哥哥可真該和他的室友好好學學做人的哲學。

        ……不，等等，好像也不用博倫低頭主動去學做人，他的這個室友好像就能直接教對方做人。

        想到這，里斯陡然就回憶起了宋世安給他們展現出來的能力。

        一個造機甲，一個能將自己的精神力強勢侵入機甲，如果把這個比作游戲，直接就能算是天生相克的屬性啊。

        如果宋世安能過去讓他哥哥認清楚現實，讓博倫稍稍和他這些年的感受感同身受一下，那一定很有意思吧。

        ——我可真是個天才。

        里斯驚嘆于自己的想法，決心讓這兩個天才湊在一塊自己卷去。

        于是他也跟著在博倫的這條飛訊下留了條留言——

        【機甲強度高也沒用吧，要是有人強勢侵入了機甲的操控后臺控制了機甲，那這不就是直接變成了一個另類的囚籠，里面的人想跑都沒有機會。】

        博倫很快就回復了他：【不可能，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有人能突破我的機甲的安全防護網。】

        里斯內心暗爽，假惺惺地回復：【你別這么篤定啊，世界這么大，發生什么都可能。我就有一個能瞬間用精神力更改機甲權限的同學，看他那副游刃有余的樣子，什么安全防護網怕都只是毛毛雨。】

        博倫依舊沒信：【是么，我不信。你真有這樣同學？可我記得你從小在遣詞造句這一項上就不是很合格，永遠都充斥這個人主觀式的判定。不會是你在說的時候也沒改掉這個毛病，將你的那個同學夸張化了吧？】

        里斯心想，我再主觀能有你那些最字開頭的形容詞主觀夸張么。

        【信不信由你，以后有空了，我就帶他過去給你開開眼。】回復了這條后，里斯忽略了對方那句“那你現在把人帶過來”的話，心里想著他急了他急了，心情不錯地關掉了光腦。

        現在把人帶過去？

        這怎么可能，他和這位新室友的關系可還沒親密到這種程度。

        ……要把人帶過去，這怎么著也得等到他和對方的關系好上那么一點吧。

        里斯思考片刻，決定回去訓練室找宋世安。

        看宋世安好像還不是很熟悉機甲的操作，他要是趁著這個機會和他說一說新人的常見毛病，刷刷好感度，應該會轉變成“能把人帶到他哥那里去砸場子”的好朋友關系吧？

        ……

        里斯回到訓練室，想要回去找宋世安。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師走了，班上的同學也跟著開始了放飛自我，整個訓練室的氛圍都開始發生了改變——

        “蹲墻角一動不動做什么，準備蹲墻角種蘑菇么？！”

        “怎么木成這樣，你這要是上戰場準備怎么下來？！被人抬下來么？！”

        “一動不動的，矗在那里是準備當蘑菇么？”

        整個訓練室內一度顯得十分混亂，所有人看著都像是和蘑菇戰場這兩個詞過不去了。

        里斯找遍了整個訓練場都沒能看到宋世安那臺學校分配的機甲，只能找到了和自己關系不錯的那個室友，詢問剛才這里都發生了些什么。

        室友：“哦，剛才下課老師走了后，我們不是想著剛剛宋世安說罵人有提高精神力的可能性么，于是就過去問了問宋世安，剛剛他當時是怎么罵人的。”

        “只可惜他好像沒有和我們分享的欲/望，好在道格還是講義氣的，告訴我們剛才他都聽到了什么。你還別說，宋世安的那幾句話還真有點科學依據，我剛剛試了之后，發現機甲操控起來好像還真就順利了不少。我推薦你也試試。”

        聽到這，里斯算是看明白他這個平時下課和他跑得一樣快的室友為什么要留在這里了。

        ……不過這兩者能一樣么，人家說的原話明明是憤怒情緒能增強精神力，到其他人這里就是罵人上頭自我感覺很棒……更別說普通人根本就沒有宋世安的天賦，沒有前提條件就算是再怎么罵人也沒用啊。

        清楚普通人和天才之間差距多大的里斯沒有半點想要嘗試的想法。

        不過他現在總算是知道為什么宋世安不在這間訓練室里了。

        設身處地一想，自己剛才罵人的話被無數次重復，訓練到一半還可能有人跑到自己面前問他剛剛罵得怎么樣，甚至可能還被人詢問罵人的相關技巧，換他估計都尷尬得要待不下去了。

        “不了，我覺得這可能沒什么實際用處。”里斯很無語地最后看了眼訓練室內的場景，扭頭徑直離開了。

        等這些人最后發現罵人除了廢嘴外沒半點用處后應該就會放棄了吧……他這么想著，并不知道在未來的機甲聯賽中，被戲稱為嘴炮王者隊的隊伍也是從今天起開始初現崢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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