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異母胞弟繆聰,比繆存小兩歲,但資質普通,因而繆存十九歲念大二,繆聰不過是在正常念高一,雖然體內都有繆建成的基因,但兩人的長相五官和氣質都無一分相似,繆存清冷漂亮,繆聰要硬朗一些,但經年頑劣,從臉上便透著不好管教。
俗話說有了后媽就有了后爸,繆聰和繆存在家里的待遇是截然不同的?娐斪焯穑宓眉议L長輩圍著他轉,繆存孤僻,不是發高燒到昏倒,一般不會有人來對他噓寒問暖。
即使后來被證明是藝術天才,大人們也要別別扭扭地啐一句,“難怪從小就像個怪物!”
繆聰人如其名,其實也是很聰明的,只是被嬌寵壞了,從不用于正途,那些個聰明和高情商都用來哄騙繆建成掏錢了。他剛落地就會看眼色,剛斷奶就知道欺負繆存,剛會說話就知道誣賴人,看到繆存因他的指控誣蔑而挨揍,會高興得拍手嘎嘎笑。
繆存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徑自掏出卡刷開門:“沒有空房間,要打地鋪隨便,別弄臟我的地板,第二天早上自己把垃圾收走。”
這跟趕人有什么區別?繆聰臉色變了一變,眼珠一轉,語氣軟和了下來:“哥,別這么小氣,我又開不了房,回家會被爸打死的。”說罷,偷偷扯了扯女朋友的袖子。
“哥,我發燒了……”女孩很假地抽了下鼻子,弱弱地抬眼說:“三十八度三,睡地板好冷……”
繆存本來想說關我屁事,但女孩跟他初次見面,他總不能遷怒于她,便只能壓下一口氣后冷淡地說:“我給你們開好房,你們去入住!
只是門已開鎖,繆聰反客為主,一把推開了大門:“別啊哥,知道你有錢,那也別這么浪費。”
這別墅沒他想的那么高貴,不過也不錯,就是客廳被繆存當作了畫室,已經堆得很滿了。
“哥,我們睡床,你瘦,你睡沙發擠擠,你要不介意,那就我們三個一起睡床,也行!笨娐斘恍。
繆存知道他純為惡心自己,懶得多費口舌,掏出手機打開界面,輸入1000的轉賬金額,將屏幕亮給繆聰:“現在出去,錢立刻轉給你!
女孩顯然很心動,這夠他們開個豪華五星了,繆聰看到了她的神色,心里一不爽,臉上掛不住,立刻就犯起了混:“我就不,哎——我今天就要在你這兒睡!”
之前就聽他爸叨叨咕咕說什么繆存有錢租別墅沒錢給他買球鞋,今天非得找回場子!
二樓是外國舍友麥特的地盤,繆存跟他向來分得很開,只好叫住繆聰:“別上樓,只有一樓是我的!
繆聰推開臥室門,推著女朋友進去。女孩子尚還有些扭捏,繆聰卻已經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耳語些不干不凈的話了。
繆存聽到他說的是“發燒了做得更舒服”,不知道為什么,腦海中莫名閃過駱明翰的臉,想到自己燒得人事不省了他還要來強吻他,耳朵別別扭扭地發燙了起來。
繆聰是真沒把他當外人,過了會兒,床發出吱呀的動靜。
繆存進廚房,開火煮水餃,人靠著墻發起呆。吃過了簡單的宵夜,他解開畫布,盤腿席地而坐,從浸著水的白色鐵皮桶里抓出一把筆刷?娐斀Y束戰斗出來洗澡時,看到他哥正心無旁騖地畫畫。
見了鬼了,都他媽十二點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演型人格,知道繆存在外面畫畫,繆聰反而越戰越勇了,追著女朋友一個勁要。他不知道的是,他哥早就走了。
附近唯一一家五星酒店的前臺迎來了深夜的客人,繆存遞出身份證:“行政套房,嗯,一個人,對,一晚!
套房潔凈如新,空氣里的味道好聞到讓鼻子覺得舒適,繆存打開浴缸水龍頭,抽空給繆建成發了條微信:「繆聰把姑娘肚子搞大了,問我要錢打胎!
明天一早上沒課,繆存直接關機,把隨之而來的雞飛狗跳屏蔽了個干凈。
浴缸側面的窗戶很大,供人躺著賞景,對面便是沿江路的cbd,深夜了也還是燈火輝煌的?姶媾吭谠「籽兀]上眼,從高層涌入的風吹得他半清醒半混沌。他哼起一首小調,但太斷續了,并不成調。
那是傣族人的歌謠,小時候,媽媽搖著的紡車總會發出咯吱聲。
那似乎是很遙遠的從前了。
·
繆聰被他老子的電話震醒,一聲“喂”還沒出口,便遭到了劈頭蓋臉的一陣罵?娊ǔ蓚性急躁,且大腦被酒精浸得比頑石還頑固,根本不聽辯解。
繆聰越聽臉色越不對,剛開始還囂張不耐煩,聽說繆建成要提著棍子去學校里打斷他的腿,整個人都慫了下來:“別別別——爸,爸——我真沒有!□□別去學校啊,你要敢去學校我就跳樓死給你看!”
繆建成回回去學校都是給他丟人,他他媽精心維護的人設丟不起這個人!
女朋友穿戴好衣服,嬌聲問:“什么呀?”
繆聰不敢說,因為繆建成問他懷孕的那個姑娘叫夢夢,眼下這個叫晴晴,他腳踏兩條船呢。
大清早的只有鳥叫,繆聰怒氣沖沖地一腳踹開門,然而沙發上空無一人,繆存早不知道去哪兒了。
“操。”繆聰啐了一口,返身回臥室,開始翻箱倒柜。
“你干嘛呀?”晴晴用力拉他,“你干什么?你偷東西?!”
繆聰冷哼一聲,把繆存的證件包揣屁股兜里,仍不罷休,在床頭柜和各種抽屜里一通亂翻——
“這什么東西?”
一本棕色封皮筆記本,掌心大小,外面是本子自帶的皮繩捆了兩圈。
“日記?”
晴晴撲哧一笑:“正經人誰寫日記呀?”
繆聰迫不及待地拆開,入目便是一張很漂亮的速寫。
“速寫本?”速寫本藏這么深干什么?
繆聰又嘩啦啦往后翻了一張,眼睛緩緩瞪大,手上的動作也快了起來——
從頭到尾,都是同一個人的。
“操,”他出口成臟,“我哥他媽的是變態?”
晴晴有些害怕,使勁掰他的手:“你別看了,你快放回去。”
繆聰哼笑一聲,目光從剛才的震驚興奮中冷靜了下來:“為什么要放回去?這么好的東西,我得好好留著!
他大搖大擺地離開,臨了看見臨著陽臺玻璃門并排擺著的兩盆花,心思一動。
繆存上了下午兩節課,又去自習室學到了九點才回家?娊ǔ刹宦爠,繆聰少不了挨一頓揍,這之后繆聰可能會來報復他,繆存已經決定了暑假去版納采風,好避開他的晦氣。
懷著這樣的心情,看到從客廳蔓延到臥室的狼藉時,繆存倒也發不出什么脾氣了。
“jesus繆繆!”麥特今天回來得早,拉著他的手驚恐道,“我們家進強盜了!”
繆存抽出手,很快地用一眼確定畫沒有遭殃,心里便松了口氣。
“但是這個強盜為什么沒有搶我的東西呢?”麥特還在自言自語,繆存已經走進臥室。所有衣服都被翻了出來,堆在繆聰昨晚做過愛的臟床單上。
不能要了。
“繆繆,你的花!”
繆存太陽穴一跳,猛地沖出門去——兩盆月季都被連根拔了出來,不僅如此,對方還故意惡劣地把根須上的附著土都抖了個干凈,培育土散了一地,加侖盆也被摔裂了。
·
駱明翰還在公司,正結束了會議準備下班,看到屏幕上「妙妙」二字閃爍,臉上顯現出意外。
繆存失聯了有段時間了,駱明翰還打算等忙過這陣子再去找他,沒想到半夜三更的自己就送上門來。
“怎么了?”
撥出電話前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真的聽到他聲音,繆存反而破罐子破摔了,“你知道哪里有培育土可以買嗎?”
“培育土?”駱明翰愣了一下,立時反應過來:“養月季的?”
“嗯!
駱明翰懷疑他是想自己了又不好直說,否則大晚上的這借口也忒爛。
“花卉市場和花店里都可以買到,不過現在都快十點了,都關門了!
繆存罕見地焦躁起來,“這些我都知道——”他深深地壓下一口氣,“我是問現在,哪里可以買到這些土?我需要,……嗯,很急的。”
電梯來了,公司人都請他先進。但是里面信號不好,駱明翰猶豫了一瞬,竟然擺了下手,示意他們先走。
他硬生生在電梯外打完了這通電話,聽繆存說完了過程。
“不要急,我現在來接你,”駱明翰沉穩地說,“我家有,交給我。”
繆存蹲下身,用手一點一點把碎土末攏好,攏成一個小沙包,再小心翼翼地堆到根須周圍。但這無濟于事,已經一整天過去了,那些根有的枯萎了,有的也受損爛了。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了,他一點都不想找駱明翰。
“繆繆……”麥特戳了戳他肩膀,終究什么安慰的話也沒說。他知道繆存對這兩盆花有多上心,每天早上刷牙時,都要蹲在跟前,看看新的葉片,看看變深的葉脈和即將而來的花骨朵。
麥特一直覺得繆存蹲在花前刷牙的樣子很可愛,像從沒得到過好東西的小孩子。
從公司到大學城有三十公里,駱明翰開得很急,一路壓著限速開,還差點闖了紅燈。期間給家里的園藝師老趙打了個電話,讓他半夜來一趟,要移栽兩盆月季。
半小時后到了別墅口,大踏步沖進去,繆存已經把花和土用報紙束好了。
“我操,”駱明翰下腳的地方都沒,“你們家進賊了?”
繆存沒反駁,抱著兩株花小心翼翼起身,“你家里真的有嗎?”
他那么黑又那么純粹的眼睛,如此帶著詢問地看著他,里面所有的刺和戒備都消失了,只有脆弱的求助。駱明翰立刻就心疼得不得了,“真的,我保證!
人上副駕,花仍抱在懷里。
駱明翰察覺出他的低落,沒話找話:“怎么我們每次見面都是晚上?”
繆存道歉:“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
駱明翰悔得差點咬到舌頭,“沒有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算了,我很高興,你可以多打擾。”
“我是不是很奇怪?”靜了許久,繆存忽然問。
“怎么這么說?”
“如果另一個人看到花被弄壞了,是不是不會像我這么小題大做?是不是壞了就壞了?”
“怎么會?”駱明翰空出一只手,想干點什么,又不敢造次,最后只能又放回到方向盤上,“花是教授和我送給你的,你在乎,我們才會高興,你把它們放在心上,它們才有意義。那個小偷一定知道你很愛惜它們,所以才會特意來破壞!
繆存默默咀嚼他的這番話,唇角微微抬起。半晌,才很輕地說:“……也沒有在乎你的花。”
這太此地無銀了,駱明翰一腳剎了車的同時解開了安全帶。
“你干什么?”繆存茫然抬起眼眸,不確定地問:“……到——唔!”
駱明翰壓著他吻,懷里空出兩株花的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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