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附近是一所中學,周圍飲品店自然是不會少的。
他們走進一家有空位的奶茶店。
正是學生上學的時間,除了他們店里沒有其他人。
倆人在店員的推薦下點了兩杯招牌板栗奶茶,然后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悅昭沒喝過板栗奶茶,嘗到的第一口覺得這口味有些驚艷,驚喜地說:“你嘗了沒有?這奶茶里的板栗泥真好吃!
莫驟還沒喝,聞言輕輕搖了搖手里的熱飲,待沉淀下來,他觀察杯子里的板栗泥,顯然比悅昭的那杯要多,于是說:“你喝我這杯吧,板栗泥多了三分之一!
未等悅昭說什么,莫驟順手將自己的這杯和她的那杯調換了一下。
悅昭說:“但我已經喝過了,要不你去問店員再要一根吸管!
“懶得去。”莫驟好像不怎么在意這個問題,只是取過桌上的一張紙巾將吸管上沾著的口紅輕輕擦拭干凈。
悅昭安靜了。在她的印象里,唯有關系匪淺的人才會不嫌棄對方吃過的食物,像是她小時候常常目睹外公品嘗外婆吃剩的糕點。
她慢慢喝著熱飲,偶爾轉頭看一眼窗外。
他們就近的這扇玻璃窗像是好久沒洗了,湊近看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透過這層灰看外面的雪,世界更是白茫茫又朦朦朧朧。
悅昭喝完熱飲,兩只手心都暖暖的,整個人處于一種在補充能量之后既慵懶又舒適的狀態。
“你是不是餓了?”莫驟問她,“等會兒去找個餐館吃飯?”
悅昭笑說:“這么一大杯奶茶落肚,一時半刻都不會餓了,等回去吃速凍餃子就好了!
莫驟說:“速凍餃子嗎?我也想吃,可惜冰箱里最后一包在前幾天吃完了!
悅昭忽然覺得他完全適合走可愛路線,連想和她一起吃餃子都能說得這么不直接。
悅昭思考:“那讓我想一想,我冰箱里的那袋餃子夠不夠我們兩個一起吃的!
莫驟問:“不如就讓我蹭兩個吃?”
悅昭說:“兩個怎么夠?別擔心,剛才開玩笑的,我買了兩大袋。等會兒回去我煮餃子給你吃。”
倆人一同原路返回,走到悅昭的屋門口,將兩把沾了雪水的雨傘放在臺階上,一前一后地走進了屋子。
悅昭打開了暖風機,拿出一只洗干凈的白瓷杯,放了一個紅茶包,沖上滾燙的熱水,然后遞給莫驟。
“我去煮餃子了!睈傉颜f著走去冰箱。
莫驟看一看她的屋子,發現她的屋子依舊沒多少東西,如同隨時就要搬走,懶得再布置或是添加什么物件。一室一廳的屋子倒因為空曠的緣故,顯得不那么小了。
當他的視線落在窗邊,他又看見了一那盆未開花的水仙。
窗外是雪景,那盆水仙靜靜安置在屋子一隅,嫩綠的芽頭昭示著春天不是那么遠了。
十幾分鐘后,悅昭端來一大盤餃子,卻發現莫驟站在窗邊觀看她養的水仙,她立刻喊他過來吃餃子。
莫驟剛走到桌前,手機來電了,他接起電話,說了一聲“我知道了”,掛下后對她說:“我現在要回公司一趟!
“現在?”悅昭聽他這么說,心里沒由來地失落了幾分,“等吃了再走吧。”
莫驟說:“不了,我去公司樓下的便利店買吃的。”
悅昭思索了一下說:“這樣吧,我把餃子裝在袋子里,你拿著在路上吃吧,千萬別再餓肚子,否則血糖低下去就不好了。”
她說完去翻出抽屜里的一只食品袋,將一整盤熱乎乎的餃子都倒進袋子里,方便他在路上吃。
她自己等會兒再煮一盤就行。
莫驟離開后,悅昭坐回椅子上,一個人慢慢看著窗外。
也許是突然少了一個人的緣故,悅昭突然感到一種孤獨,連帶著豬肉白菜餡的餃子都不怎么想吃了。
她靜靜看了一會兒窗外的雪,忽然聽見手機發出的短信息提示聲,懶懶拿過,一看竟然很意外,這是她堂姐悅琬發來的一條短信。
“悅昭,我是悅琬。你的事我昨天知道了,是你媽媽告訴我的,我也請求她把你的新號碼給我了。我覺得你的行為過于沖動了,凡事都可以好好商量。這樣吧,你告訴我你現在住在哪里,我過去和你聊一聊,看看有什么可以幫助到你!
悅昭安靜讀完,放下手機。
十幾分鐘后悅琬直接打來了電話,悅昭猶豫后接起,當聽見悅琬的聲音時,她平靜地回答:“嗯,是我。”
下午三點,悅昭聽到門鈴聲,走去開門,打開門便看見門外是久違了的堂姐。
悅琬身穿一件黑色的水貂皮草,左手持著一把長柄傘,右手拿著一只小巧精致的軟皮手拿包,微微貼在腹部,她寬松的袖子以及肩膀上都沾上了雪花。
悅昭問:“是司機送你過來的?”
悅琬說:“嗯,車子暫時停在巷口對面的小馬路上,應該沒事吧!
悅昭請悅琬進來,悅琬一進門便不由地皺起眉頭:“這屋子就這么一點?太小了吧,還這么冷!
悅琬請堂姐坐下,把暖風機拿到她腳邊,讓她近距離取暖,然后去沖泡了一杯熱紅茶,在堂姐的絮叨下,她慢慢解釋:“屋子里的空調壞了,房東說之前也打算找人上門維修,但因為使用年數實在太長了,想著就算修好大概率也會再次故障,索性不去管它了!
悅琬不可思議地盯著轉身走過來的堂妹:“那你就靠一個暖風機過冬天?”
悅昭情緒平和地說:“有這就不錯了,這還是問鄰居借的。”
悅琬頓時說不出話來。
悅昭把熱茶放到堂姐面前,悅琬拿雙手捂住杯子。一股熱氣緩緩繚繞在視野范圍內,悅琬不由嘆一口氣:“你這又是何苦?就算和爸媽的意見不一致,也有商量的余地,為什么要一個人搬到這樣簡陋的房子來住?”
悅昭坐下,說:“我沒有辦法了,他們不聽我的想法,連結婚對象都幫我選好了。如果我繼續留在家里,靠他們提供住處和吃穿,我就沒有資格拒絕他們提出的要求!
悅琬看著悅昭,無奈地笑了一下,慢慢說:“悅昭,我說句實在話,你姑且聽一聽。父母讓你嫁的人,一定是經過綜合考慮過的,不至于會是一個糟糕的人,你沒必要那么排斥。我聽你媽媽大致說了他的情況,我倒覺得他條件不錯。你就和他見了兩次面,也沒有好好接觸下去就否定了他,這樣做會不會有點偏激呢?”
悅昭不說話,面對堂姐的這番話,她沒有多大意外,猜想她媽媽讓堂姐來做說客的。
她忽然有些后悔,搬到這里的那一天不該一時心軟把自己的聯系方式及地址告訴媽媽。
悅昭始終顧慮媽媽的身體,如果自己徹底不告而別,不讓媽媽知道自己每天住在哪個角落,媽媽很可能會為此憂愁到病倒。
她怎么說都不能不懂事到那個地步,于是她以退為進了。
誰知道一時心軟,引來了堂姐。
從某種程度來說,堂姐來當說客也算是合理的人選,畢竟堂姐也是聽從了她爸爸,也就是悅昭大伯的安排,嫁給了現在的老公。
悅琬接著說:“你現在還年輕,但總有一天是要嫁人的,對吧?你向來性格單純,沒有什么戀愛經歷,也缺乏辨別男人好壞的經驗。如果你自己去找對象,以家里的條件,你很容易被別有心思的人騙,那下半輩子不是被毀了嗎?你不如和父母認可的人相處,這樣既簡單又靠譜。”
悅昭反問她:“那堂姐你現在感覺很幸福嗎?你當初聽從父母的安排嫁給姐夫,你有沒有后悔過?”
悅琬沒想到堂妹問得這么直接,這多少讓她有些尷尬,但她如實說:“什么幸福不幸福的,都是小說里的形容詞;橐龊蛻賽鄄灰粯樱鼙舜俗鹬、彼此理解,向另一半保持基本的忠誠,有這些就足夠了!
在悅昭的注視下,悅琬又補充說:“我真沒有后悔過,要再給我一次機會選擇,我還是會選你姐夫作為結婚對象。不得不承認,父母的眼光真的很準,畢竟他們是最愛你的人,懂得什么才是真正對你好的。”
悅琬說完,忽然之間想到了自己的當初,垂下眼眸,手指勾了勾茶包上的棉線。
當年悅琬也是二十歲出頭,有一個感情熾熱的男朋友,但她的爸媽一直反對他們來往,原因也很實際,男生是學雕塑的,自由職業,身上的藝術氣質過于濃烈,家境也不是太好。
悅琬頂著父母的壓力,和那個男朋友交往了兩年,最終分手了。分手后她聽從家里的安排,和一個在校的金融研究生交往,八個月后就結婚了。
她的丈夫畢業后順理成章地進入了她爸爸的公司,很快開始著手起核心業務。
要論自己的婚姻幸福與否,悅琬現在已經不怎么在意這個答案了。她丈夫的性格本就不是她喜歡的,他過于理性也過于實際,加上是一個工作狂,婚后將全部精力花在了公司的業務拓展上,對家庭的關心稀少,讓她時常感到寂寞。
悅琬已經成為全職太太了,因為還沒有生養孩子,她空閑的時間很多,多到時常讓她感覺到空虛。
但她的生活閑適,物質優渥,健康和時間都有,又是想買什么就能買什么的妻子,這些都是很多其他女人希冀的一切,她已經得到了,不想再挑剔了。
悅琬不敢矯情,也不敢后悔。
誰都知道后悔是失敗者的心態。
悅昭忽然說:“我記得你以前說過長大后要當大伯的接班人。”
悅琬自嘲道:“多小時候說的話,你還當真。磕阒恢拦芾硪粋公司壓力有多大,每一天要做的事情有多少?我爸辛苦了大半輩子,幾次暈厥在出差的酒店,心臟安了兩個支架,這些你又不是不清楚。你爸他也是勞碌命,賺了多少錢都沒法停下腳步享受生活,因為背后有那么多人跟著他吃飯。你真以為成為一個優秀的企業家光靠運氣?也要有拼搏心和責任心的好吧?傊坏┊斄死习,沒一刻是可以松懈的。正因為他們都懂得這個道理,才不希望我們繼續吃他們以前的那份苦!
悅昭不語,心說所以他們都愿意找外人當接班人,并妄想將女兒的幸福一同交給他們,即便有風險,也比讓自己的女兒親自上陣拼搏強很多。
是這樣嗎?
為什么如此不合理?
悅琬問:“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不喜歡你爸媽介紹的那個男人?聽你媽媽的意思,他條件是真的不錯,除了家境差之外,其他都符合他們的要求!
悅昭的目光移向擱在窗口的那盆水仙,一字一字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特別的原因。我和他見了兩次面,覺得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
悅琬問:“你這樣想會不會是你的偏見呢?”
悅昭說:“是不是偏見重要嗎?戀愛不是由我來談的嗎?結婚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嗎?既然我不喜歡他,別人再喜歡他也沒有用!
悅琬搖頭,始終覺得堂妹的想法太幼稚,也許是她還不夠成熟。
悅昭回過頭,告訴悅琬:“你不用勸我了。我住在這里沒什么問題。既然他們都覺得我吃不起苦,很快會回去自己的舒適圈,那就讓他們等一等好了,也許我過幾天受不了這樣清貧枯燥的生活,自己就主動回去了呢!
悅琬覺得這話倒有道理,她的堂妹也是過慣了富裕生活的人,就目前這樣的居住條件,怎么可能忍耐很久?換成是自己,半天都待不下去。
等悅昭卡里的積蓄用完了,她自然是要回去的,這也是悅昭的媽媽說過的話。悅昭的媽媽還說悅昭現在處于叛逆期,如果非要她怎么樣,她反而不答應,不如讓她一個人出去住一段時間試試看,最終會明白家里是多么溫暖。
想到此,悅琬不打算多費口舌了,姿態嫻靜地喝起手邊的熱茶。等喝得差不多了,便聽坐在對面的堂妹冷靜地說:“這里確實太冷了,萬一你感冒了就不好了。我現在送你回車上去吧。”
晚上的雪停了,悅昭結束了打工,走出餐館,看見莫驟已經在不遠的地方等她了。
回去的路上,莫驟觀察到身邊人的興致不高,像是累了,話都懶得說。
直到路過一個面目模糊的小雪人時,悅昭忽然停下來,彎腰看。
雪人的一雙眼睛掉了,悅昭蹲下來四處找了找,終于摸到了埋在雪下的一顆大核桃。
她撿起來,給雪人安上一只眼睛,然后又蹲下去,撿起腳步散開的小雪塊,用力合并,揉起一塊,堆在雪人的身上。
莫驟在一邊卸下了雪人一條快掉落在地的胳膊,給它重塑了新的胳膊。
悅昭堆了近二十分鐘的雪,手背紅彤彤的,鼻尖也是。
莫驟看著她的一瞬間,表情暫停了一會兒。
悅昭正沉默地看著雪人,手背、鼻尖都是紅的,還有眼眶,也許僅僅是被冷風吹久了的緣故。
悅昭默然許久,直到聽見莫驟喊了她一聲,她側過頭看他。
不知為什么,對上他那雙洞察若明的眼眸,她忽然間感覺眼眶很酸脹。
怪了,她沒有哭的打算,也沒有特別想哭的事情,相反,今天早上的她還是很開心的。
但此時此刻,她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淚。
也許是冷著了。
悅昭垂下眼眸,看著腳邊的一塊雪,白絨絨又亮晶晶的,只不過有些模糊。
她感覺到眼角貼上了一抹溫熱。
莫驟的手指輕輕擦拭她的眼角,低聲說:“我們不是在玩堆雪人嗎?你怎么哭了?受委屈了?”
悅昭搖頭:“打工太累了,我的胳膊又痛又酸,今天還被一個客人罵了。”
莫驟說:“不開心就不要做了!
悅昭又搖頭:“不想做就不做?那也太任性了!
莫驟說:“為什么不能任性?你怎么都不會餓死!
悅昭紅著鼻子說:“那我不去打工怎么過下去?每天按時拿個大碗,到對面找我的中國好鄰居蹭飯吃嗎?”
莫驟看著她的眼睛:“你想聽實話嗎?我巴不得你每天來蹭飯,別說大碗,你帶個盆來都行,就怕你不愿意!
悅昭聽他這么一說,莫名想起網絡上那張名圖——帶著一只巨大勺子,說我就吃一勺。
她忽然間得到了一種喜感,沒繃住表情,竟然撲哧一笑。
這下好了,仿佛自己剛才的落淚是開玩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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