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驟去上班了，悅昭一個人來到城中村的一家私人家紡店，選了一張尺寸合適的床墊和一條春季蓋的被子。

        她買這些是以防萬一，怕那個叫任芋的女孩今晚再過來蹲人，那莫驟又得去小旅館湊合過夜了，她明顯看出他沒睡好——黑眼圈很濃了。

        床墊和被子加起來的錢不便宜，悅昭很爽快地付了錢，沒有討價還價。

        老板留下了悅昭的地址，說等會兒派人給她送過去。

        當天晚上，任芋果然又來蹲門口了，仗勢也比昨晚要大，她拿了一張折疊椅子和一袋子零食，往門口一坐，閑閑地嗑起瓜子來。

        悅昭見狀，拉莫驟到她的屋子，并笑著告訴他，她已經(jīng)買好了他的床墊和被子。

        悅昭說完便動手拿來午后曬過的床墊，放在客廳地板上，又轉(zhuǎn)身去抱被子。

        “等一等。”莫驟打斷了她的高效率行動，確定地問，“你真要讓我睡你屋里？”

        “你覺得是假的？”悅昭笑了，“我這里再怎么簡陋都要比小旅館好吧。再說了，你人睡在我看得見的地方，我也安心。”

        莫驟見她都安排好了，不再拒絕。

        一個大男人，睡哪里都行，和她共處一室自然是最好，前提是她沒有半點勉強。

        于是這個夜晚，莫驟在悅昭的客廳地板上睡下了。

        不知是不是屋子里多了一個人的緣故，悅昭總覺得莫驟的呼吸聲就在耳畔，她輾轉(zhuǎn)反側(cè)后坐起來，忽然掀開了被子，下了床。

        悅昭輕手輕腳地來到客廳，雖然動靜很小，但莫驟還是第一時間感覺到了。

        當悅昭走近他，發(fā)現(xiàn)他也是睜著眼睛，雙手枕在后腦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一個沒忍住，撲哧笑了。

        莫驟問她：“過來看我？”

        悅昭點點頭，彎下腰，貼心地幫他掖了掖被子，溫柔地問：“你睡在地上習慣嗎？會不會感覺冷？”

        “不會，你買的床墊很厚。”莫驟的視線流連在悅昭臉上，聲音在夜里干凈舒緩如一杯溫熱的水，“不便宜吧？其實你沒必要花這個錢，我直接躺在地板上就能睡。”

        橫豎倆人都睡不著，悅昭干脆蹲下來，更近距離對他說：“但我想讓你睡得舒服一點。”

        莫驟的視線往下，眼睛里的情緒變得更繾綣了：“你會不會太關(guān)心我了？”

        只為了讓他睡得更舒服一些，她直接花了好幾百買了一張床墊過來。

        “你不喜歡我關(guān)心你啊？”悅昭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開玩笑地說，“還是說，我關(guān)心你，你不太開心呢？”

        悅昭就蹲在莫驟的身側(cè)，黑亮的頭發(fā)垂下來，帶著一股柔軟的清香，簡直就像是一株夜間悄然盛開的植物，散發(fā)著沁人心脾的氣息。

        “你好香啊。”莫驟忽然說。

        悅昭慢慢將掛下來的頭發(fā)放到耳后。

        莫驟的視線逐漸幽深，目光不動聲色地往下移，盯著她衣服敞開的口子看了片刻，才遲遲提醒：“你睡衣沒扣好。”

        悅昭低頭一看，睡衣上面的兩顆扣子沒扣。

        她動手系好了扣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莫驟也坐了起來，雙手撐在床墊上，盯著她的臉看，察覺到她有些害羞，他起了一點惡趣味，身體前傾，湊近問她：“你是不是過來偷看我的？”

        悅昭否認，又說：“為什么要偷看？我明明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看你。”

        他如今不是她的男朋友嗎，那她想看他就直接看，這是理所當然的。

        莫驟拿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子，逗她說：“那下次我洗澡的時候通知你進來看？就怕你到時候又沒那個膽量了。”

        一句話讓悅昭有些難以招架。

        莫驟看著她略微無措的表情，無奈地說：“怎么覺得你最近害羞的頻率越來越多了。”

        他剛認識她的那段時間，她給他的感覺是溫柔大方、嫻靜美好的，真的如月光一樣，如今她常常在不經(jīng)意間變得嬌羞。

        當然在他眼里，她的嬌羞是相當可愛的，一點也不做作。

        “我也不想這樣。”悅昭小聲說，“但這是我第一次戀愛，很多感覺以前都沒經(jīng)歷過，感到害羞很正常吧？如果我經(jīng)驗豐富，現(xiàn)在就能游刃有余地對付你了。”

        莫驟的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臉蛋，想了想說：“這么說也沒錯。不過，我也就喜歡你這樣沒經(jīng)驗的。”

        悅昭看著他，眼里滿是亮晶晶的笑意，在莫驟看來，不亞于夜晚閃爍的星星。

        莫驟不再裝紳士，一手拍了下自己的腿，通知她：“你過來，讓我抱一抱。”

        悅昭蹲在原地琢磨說：“要怎么抱啊？”

        “就輕輕摟一摟。”莫驟說，“放心，我們不做別的。”

        悅昭開心地移過去，莫驟伸手便拉近她，讓她整個人壓在他腿上。悅昭喊了一句“當心點”，然后被他順利摟入了懷里。

        悅昭感覺他抱得有些緊，還低頭嗅她的頭發(fā)，不由地笑了。

        莫驟本想輕輕摟一摟她，解饞就好，誰知觸碰她的那一刻，他就被她的溫軟馨香惹得心神不寧，只憑本能的驅(qū)使抱緊了她。

        莫驟的胸膛和肩膀都很寬，悅昭貼在他懷里，感覺自己像是一只歸港的小漁船，十分安心踏實。

        但如果他不是抱得這么緊就更好了。

        過了半分鐘，悅昭開口了，溫柔的語氣里夾雜著一絲責怪：“你稍微松開我一些，我怕被你抱出淤青。”

        莫驟聞言松了松手臂，掌心下移，貼在她腰上，試問：“這樣呢，舒服嗎？”

        悅昭感覺了一下，然后說：“如果你松開手臂，只讓我抱著你，才是最舒服的。”

        莫驟無語。

        這讓他怎么做得到？

        悅昭笑了，想起大學室友說過的話，很多時候女生只想被輕輕抱著，無奈男朋友和熊一樣黏著。

        十幾秒后，莫驟松開了手。

        悅昭抬眸，輕輕說：“你真好。”

        于是，她順勢往他懷里貼得更嚴實一些，雙手摟住他的腰，閉上眼睛，坦然享受他懷里的溫度。

        悅昭簡直拿男朋友當一只大枕頭，自己猶如一只小貓般依賴著他，但對莫驟來說這似乎是一種不小的考驗。

        她身上的味道、呼出的氣息、在他懷里不經(jīng)意的小動作……他雙手撐在兩側(cè)，垂眸一直看她，感覺自己越來越難受。

        早知道他就不提出這個要求了，非但沒有解饞，反而更痛苦。

        悅昭并沒有發(fā)現(xiàn)莫驟心情的變化，沒多久后，她竟然抬起臉親了親他的下巴。

        莫驟：“……”

        她是要搞瘋他，是吧。

        悅昭賴在莫驟懷里很久，直到自覺有些過分了，才依依不舍地撤開，看著他問了一句：“累不累？”

        “不累。”莫驟心說只是比較痛苦。

        悅昭看出了他眼眸里的熱切，好奇地問：“你們男人不會這么脆弱吧，抱一抱就感覺難受了？”

        “你好意思問我？你說你抱了多久。”莫驟趁機伸了伸自己的長腿，直視她的眼睛，“當我是一只沒靈魂的玩偶，再怎么樣都不會有反應的是吧。”

        悅昭：“……”

        好吧，她有些愧疚了。

        莫驟遲遲地笑了一下，伸手輕撫她的頭：“快去睡吧，讓我一個人冷靜一下。”

        他總不能在大晚上變身，做出占她便宜的事來。

        悅昭沒有迅速離開，而是再問一句：“你真的很難受？”

        未給莫驟回答的機會，悅昭忽然又湊近他，甜甜地親了一下他的臉，說了四個字“辛苦你了”，然后緩緩起身，去睡覺了。

        她倒是灑脫，用完就丟。

        莫驟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閉上眼睛，無奈地把手背貼在額頭上。

        隔天一大早，悅昭醒來，聽見耳畔傳來動靜聲，好像是莫驟去衛(wèi)生間了。

        她本想等他出來問一問他早餐想吃什么，誰知等了快十分鐘，他還沒出來。

        悅昭漸漸意識到莫驟可能在衛(wèi)生間里做什么，頓時有些害羞，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的鼻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

        又過去了一分鐘，悅昭在心里疑惑：他怎么還沒出來？需要這么長時間？他不會因為時間太長而暈過去吧？

        她隱約想起以前真的有類似的新聞，還有一個專家忠告青少年要懂得轉(zhuǎn)移注意力，培養(yǎng)正確的生活習慣和愛好，千萬保重身體之類的一篇文章。

        想到此，悅昭有些擔心，顧不得其他的了，直接下了床，穿著拖鞋走去衛(wèi)生間。

        剛好莫驟拉開門，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

        悅昭的視線悄然落在他垂在身側(cè)的手上，然后迅速收回，當什么事都不知道，直接說：“你醒了？”

        莫驟像是剛醒，語氣還有些迷糊：“嗯。對了，你早餐想吃什么？”

        悅昭說：“我做三明治吧，你想吃嗎？”

        莫驟表示他來做好了，然后繞過她走去客廳。

        悅昭謹慎地走進衛(wèi)生間，環(huán)顧一圈，沒發(fā)現(xiàn)半點異樣，空氣里也僅僅縈繞著一股洗手液的清香。

        她又看了看馬桶邊放的紙簍，也是空無一物。

        太奇怪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為什么在衛(wèi)生間待這么久？

        等倆人坐下，面對面吃三明治的時候，悅昭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問他：“你剛才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所以在衛(wèi)生間待了一會兒？”

        莫驟說：“我洗了一個冷水臉后還是很困，就站在水池邊小睡了片刻。”

        悅昭：“……”

        莫驟解釋：“我從小就養(yǎng)成了這個習慣，洗完臉后站著睡十分鐘。”

        悅昭瞠目結(jié)舌：“站著能睡著？你這么厲害？”

        莫驟笑了：“人活得糙，怎么都能睡著。”

        只要你別像抱玩偶一樣抱著我就行。

        悅昭不予評價，心想原來不對勁的是我。

        莫驟去公司的路上打了幾個電話給俞滕，等到了公司，電話終于接通了。

        俞滕聽了莫驟說的情況，壓低聲音憤怒地說：“她就是仙人跳！怪我一時糊涂，落了她套。一事歸一事，那天早上我就拿手機給她轉(zhuǎn)賬了三百，現(xiàn)在竟然要訛我一萬塊錢？怎么？她是鑲鉆的啊？一只神經(jīng)病的的雞！莫驟，你別當她是一回事，她過幾天就消停了！”

        莫驟冷聲警告：“今晚她再來堵我的門，我就報警了。”

        俞滕一聽室友要報警，趕緊阻攔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話，最終答應會去主動聯(lián)系任芋解決問題。

        俞滕掛了電話，在公司的樓道口原地轉(zhuǎn)了一圈，絞盡腦汁想自己該怎么辦。

        如果一直躲著任芋，這事就能順利結(jié)束嗎？俞滕冷靜地想。

        他沒料到任芋那么瘋，竟然跑去他住的地方堵他，偏偏莫驟又是一個死腦筋，萬一受不了真去報警了，任芋會怎么和警察解釋那一晚的事？

        假如她構(gòu)陷他呢？謊稱她不是自愿的，那他就百口莫辨了。

        俞滕回憶起大三那年，同年級的一個男生就是因為類似的事情遭了秧，有個瘋女人跑來學校找他要錢，鬧得人盡皆知……最后那個男生逃不過被全校女生唾罵和嘲笑的事實，她們看見他就繞道走，躲他就和躲臭不可聞的一坨屎一樣。

        如果落得和那個男生一樣的下場，也太慘了。想到此，俞滕的冷汗從額角流下。

        況且，一旦有了那樣的污點，以后還有哪個有錢的正經(jīng)女孩會選擇他？

        不如用錢解決算了。

        俞滕咬了咬牙，點開手機，把任芋從黑名單里放出來。

        俞滕最終選擇花錢為自己公關(guān)，任芋收到了錢后喜滋滋地發(fā)來“愛你喲”三個字，這事總算是告了一段落。

        俞滕當晚灰溜溜地回來了。

        他這幾天人睡在公司倉庫，沒洗澡也沒刮胡子，身上散發(fā)著一股不算輕微的酸臭味，但他懶得再動，元氣大傷般地窩在沙發(fā)里，默默心疼自己的一萬塊錢。

        令他不爽的是，自他進屋后，莫驟一句話都沒和他說，直接拿他當空氣。

        自覺心虛，俞滕坐立難安，斟酌后站起來，主動來到莫驟身邊，討好一般地說：“抱歉啊，兄弟，這幾天給你添麻煩了。怪我心太軟，著了那小丫頭的道。話說回來，你不會就此對我有什么看法吧？我一個單身的年輕男人，肯定有生理需求，你也是男人。不至于不理解吧。”

        俞滕說著，一只手欲搭上莫驟肩膀，誰知手指還沒沾到他半點，便聽見他如寒冰般刺骨的聲音：“別碰我，我衣服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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