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吃過晚飯，秋霽和徐玥幾人要繼續留在莊園，準備留宿一晚，但戚寒煙卻是要趕回學校的。

        她第二天還有兼|職課要帶。

        徐玥找堂弟安排了車輛送她回市區，戚寒煙向三人道別，正準備踏出酒店前廳的時候，聽見徐玥堂弟在后面喊等等。

        她轉身，看見徐浩帶著幾人走來，同自己道：“燕隅他們也要回去，正好你們一起唄。”

        說的正是秦燕隅和張炆他們。

        車子是七座的suv，寬敞，再坐幾人都沒問題。

        戚寒煙點點頭，率先上了車子，坐在最后排。

        車子外三人走近，張炆和陳淇奧互相對視一眼，倆人刻意走慢，看著秦燕隅先上了車。

        “老秦，往后面坐一下唄，我和淇奧好上車。”張炆見他坐在車廂中間，出聲道。

        聽了張炆的話，秦燕隅只好坐去后排。

        他彎腰落座，側身避過戚寒煙，兩人膝蓋不小心蹭到，她便自動往旁邊一側挪了挪。

        “謝謝。”

        秦燕隅低聲說，這是從下午那會兒，第一次同她說話。

        兩人分坐在座椅兩側，車型寬敞，倒像隔著兩個座位的距離。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公路上，從這里到市區要一個多小時，暮色已暗，兩側倒退的叢林和樓棟從窗外劃過，婆娑樹影間，戚寒煙下頜倚著支在車窗的手上，微微闔眸，似乎有些疲憊。

        余光里瞧見這一幕，秦燕隅心里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下午在包廂里，她明明那么直白地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喜歡自己，眸子里透著熱烈又燦爛的熾熱，現在卻默不作聲，與自己無話可說，仿佛毫不熟悉般。

        一車子坐了四個人，一時間竟然無一人出聲，安靜極了。

        張炆和陳淇奧在手機上私聊得火熱，兩人討論下午戚寒煙告白的事情，又提起后排現在坐著的兩個人。

        【你覺得老秦怎么想的，他會不會像之前那樣拒絕人家，然后又躲得遠遠的？】

        【不知道，但我覺得這次可能不會，你瞧他剛才也沒拒絕坐后面啊。】

        張炆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又敲下幾個字。

        【你說，他倆現在不說話，是不是有點尷尬啊？】

        【尷尬什么，這叫曖昧你懂么。】

        張炆確實不懂。

        他單純憋不住，覺得氣氛冷清。

        好一會兒后，忍不住開口搭話：“那個，戚同學，你還學過日語啊？”

        下午聽她唱歌，雖然不明白具體的中文，但卻能聽出其中的感情，有那么一瞬，張炆竟然恍惚覺得自己懂了歌詞的意思。

        “只是簡單地學過一點，并不是很專業。”

        女生平靜地回答，在張炆聽來，很是謙遜。

        秦燕隅偏頭，目光劃過車窗外的斑斕燈火，不經意停頓在她身上。

        “這么謙虛哈哈，聽說你還會德語？”張炆又說，撓撓頭，“你可別告訴我也是‘簡單地學過一點’。”

        聞言，戚寒煙笑了笑，“這個倒沒有，我確實是系統地學過德語，算是比較熟悉吧。”

        秦燕隅心想，都能去當專業翻譯了，何止是比較熟悉。

        張炆感慨：“戚同學，你太強了，我決定了，你以后就是我偶像，我要向你學習，趕明兒回頭也去學一門外語。”

        “你快拉倒吧，”陳淇奧毫不留情地打擊他，“連英語六級都差點沒過，還學其他外語。”

        對于室友不給自己面子的行為，張炆表示強烈譴責：“你怎么能這么說？！我考那么低明明是因為耳機被你摔壞了沒聽完聽力！”

        坐在后排的戚寒煙微微一笑，眸光掃過身側，語氣意味深長：“不過——你怎么知道我會德語？”

        她可從來沒到處和人說過。

        “當然是老秦說的！”

        話音還沒落地，就被秦燕隅截斷，冷靜開口：

        “我沒說過。”

        他確實沒說過，至少沒有主動提起，是給戚寒煙答疑那日，被張炆看見，對方追問后自己才解釋了幾嘴。

        “我不是故意說的，”他又改口，“是他們問了我才說的。”

        然后看見戚寒煙向自己一眼，笑了笑，仿佛在說：沒關系的。

        他抬手想揉揉眉心，又放下。

        好在陳淇奧及時岔開了話題：“話說，你為什么會想到學德語啊？”

        現在不都流行學什么法語。

        “因為很久前就喜歡上了。”

        “為什么會喜歡啊？”張炆發揮了一問到底的精神。

        戚寒煙也沒有不耐煩，雙手交疊，唇邊含著淡淡笑意，“小時候聽過一個長輩講德語，覺得很優雅，很好聽，就喜歡上了。”

        “那會兒對方送了我幾本德語入門書，我就開始自學，后來有機會了就去找專業老師學習。”

        “哇，”張炆扭頭，打趣道：“你小時候竟然還會主動學習，換做誰送我書，我只會覺得痛苦。”

        玩心重是小孩子的天性，像他這樣不自覺的人，是絕對不會主動課業以外的知識的。

        說到這里，張炆又想起什么：“欸，老秦不是也會德語嗎？我記得你外婆不還是德語教授？”

        “葉清老師很優秀的，不止是教授，還是一名非常專業且出色的譯者。”

        戚寒煙說，轉頭看向秦燕隅：“我很羨慕你。”

        “咦，你知道？”陳淇奧驚訝道。

        “我當然知道了。”女生淡雅的聲音從后排傳來，兩人不由對視一眼，張炆表情擠眉弄眼地。

        兩人心里同時在想，她對秦燕隅還真是了解，不知私下打聽過多少人。

        車子緩緩駛入市區，霓虹燈的色彩逐漸豐富起來，街外喧囂，鬧市繁華。

        路過一個轉彎時，一輛電瓶車突然從右側車道插了進來，眼見便要撞上，司機猛地剎車，方向盤偏移間，車身劇烈顛簸了一下。

        戚寒煙沒系安全帶，因為慣性身子一斜，趔趄間差點栽倒向一旁，但又及時扶住車壁的把手。

        她努力撐住纖細的手臂，將身體支穩，慢慢坐直。

        見狀，秦燕隅移開視線，不動聲色地收回伸出去的手。

        剛才下意識去扶她，觸碰到一片她冰涼又順滑的發梢，像水洗過的綢緞，被指尖輕輕一劃，就能蕩起漣漪。

        一觸即分，他的手收得快，不知她有沒有察覺。

        秦燕隅壓下心底也隨之泛起的漣漪，探手默默地將她那邊的安全帶插銷從坐墊下翻出來，提醒她：“把安全帶系上。”

        戚寒煙順從地拉過座椅上的安全帶，大概是因為剛才驚險一幕，她手有些軟，試了幾遍，怎么也扣不上插銷。

        “我來吧。”秦燕隅說，從她手中接過安全帶插頭，輕輕向插銷孔中一送，啪嗒一聲，將安全帶扣上。

        戚寒煙頓住，手背上還殘留著被他指骨輕輕刮過的觸感，她用另一只手蹭了蹭手背，面色不變地端坐好。

        她忘了說謝謝，也沒人覺得奇怪。

        秦燕隅幫她系好安全帶，自己也系上，然后便交叉著雙手，倚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車子駛入興大南門口，已是晚上十點左右。

        本就是周末，又到了深夜，校區的道路上沒多少行人。

        男生宿舍在靠近門口的地方，沒幾步便走到。

        張炆和陳淇奧向戚寒煙道別，“我們先上去啦。”

        戚寒煙點點頭，正要繼續往里走去，她的樓棟在最南端。

        走了一段距離，卻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陳淇奧的聲音響起：“你去干嘛？”

        “我去趟超市。”秦燕隅說。

        “老秦，超市早就關門了。”張炆在身后喊。

        這附近的小超市和小商鋪一般九點就打烊了，現在哪還有開著門的。

        秦燕隅微微側頭，聲音在蕭涼的秋夜回蕩著，“我去北區超市。”

        他看著戚寒煙的身影，腳下分明不疾不徐，卻在幾步之后追上她。

        戚寒煙轉眸看了他一眼，放慢腳步，讓自己與他平行。

        深秋的夜靜悄悄的，荷塘邊，夏日的蟲鳴早已消弭，只剩靜靜的漣漪聲。

        兩人并肩而行，腳踩一地粼粼月光。

        “秦燕隅，”一陣沉默中，戚寒煙突然開口，叫他的名字，“今天下午，我喝了些酒。”

        她說，轉眸望他，望見他深邃眉眼，在月光下鍍上一層清輝，像被供奉在神龕的神祇，遙不可及。

        “所以呢？”他也轉頭看向她，褐色的瞳孔倒映著清秋月華。

        戚寒煙心想，怎么會有人眼眸生得這般好看，溫柔又冷淡。

        “所以當時沒忍住便告訴大家——”她頓了頓，不言而喻，又抱歉地笑了笑，“明明說好，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困擾。”

        秦燕隅沒有說話。

        “抱歉，你可不可以原諒我…一時沖動。”

        聞言，他慢慢轉過頭，正視著前方，輕輕開口：

        “只是一時沖動？”

        她說喜歡他只是一時沖動么。

        戚寒煙愣了下，聽懂他意思，旋即搖頭，“我的意思是告訴別人是一時沖動。”

        她偏了偏頭，思索著道：“畢竟喜歡這種事是藏不住的，一個人很難完全控制自己的情感。”

        “尤其是很喜歡、很喜歡的時候。”

        她說得一本正經，口上不斷重復著喜歡，但語氣像真的在同他探討一個嚴肅的話題一般認真，毫無遮掩，毫無羞赧。

        秦燕隅感到自己耳朵都要熱起來，颯涼的夜風都吹不散的熱。

        偏偏她還問來：“你說是嗎？”

        “或許你說的對，”他假裝看向另一側，目光劃過看過道路旁平平無奇灌木叢，“是不能完全控制。”

        “對吧，”她說，又問：“那你有過這樣的感覺嗎？”

        秦燕隅不得不轉頭看著她，被那雙幽黑的眼眸凝視著，他心中一鈍，像墜落般失重，找不到落腳的地標。

        他眼睫極快地煽動一下，輕聲說：“沒有。”

        “是么？”

        戚寒煙頓了頓，復而輕輕一笑，“那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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