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不管周睿是否真心知錯,至少他表面上還是軟化了。
面對戚寒煙和警官的勸解,他最后生硬地認(rèn)了錯,接受了民警長達(dá)數(shù)十分鐘的批評教育。
對于另一個當(dāng)事者,民警也嚴(yán)厲警告了一通,勒令他注意言行。
等戚寒煙領(lǐng)著周睿走出派出所大廳時,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
兩人走出警局的院子,來到不遠(yuǎn)處的一條巷子口。
楊雪歌坐在巷口一家小餐館的椅子上,看見他們忙站起來,小跑著過來。
“怎么樣?”
戚寒煙淡淡道:“沒事了。”
說罷,看向周睿:“你今天為什么找她出來?”
她一雙眸子靜靜地看著他,毫無波瀾的語調(diào),帶給另外兩人一股莫大的壓力。
聞言,周睿眼神躲閃了一瞬。
“是我、是我喊他出來的,”楊雪歌小心翼翼開口,“我復(fù)習(xí)太無聊了,就想著喊他出來聊聊。”
“聊聊?”戚寒煙慢慢抱起手臂:“都聊了些什么?”
她不覺得這兩個人都什么好聊的,一個是高中輟學(xué)后四處輾轉(zhuǎn)打工的人,一個是正在復(fù)習(xí)備戰(zhàn)考研面試的人,能有什么話題好聊。
除非,又是聊那攤子事。
楊雪歌啞然,囁喏了下嘴唇,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她正暗自著急,突然見周睿猛地抬頭。
“就是聊那事又怎樣?!”
他語氣有些不服。
“錄像帶到現(xiàn)在都沒有蹤影,憑什么不能讓我們聊了!”
路燈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周睿的一聲低吼似乎將燈泡的光影都震得顫了顫。
戚寒煙卻不為所動,慢條斯理地看他:“我記得我告訴過你,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我會想辦法。”
更不需要他去告訴雪歌,讓她心神不寧。
周睿嗤笑一聲,“一個多月過去了,你不會以為我還真信你那些話吧?”
他挑了挑眉,“你靠得住么?”
“我已經(jīng)查到了姓鐘的家住哪里,過幾天就去找他。”
他不信找不到那盤錄像帶。
不惜一切代價。
“哦?”戚寒煙冷淡一笑,“知道他家在哪里,你想怎樣,闖進(jìn)去嗎?跟蹤他嗎?”
她說著說著,笑意逐漸消失。
“靠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我看你還沒拿到東西,先被抓進(jìn)局子了。”
聞言,周睿不屑地哼笑一聲,二十出頭的臉上換上一副玩世不恭的不在乎。
“進(jìn)去就進(jìn)去,大不了被關(guān)幾天。”
“反正像我這種渣滓,多進(jìn)幾次警察局也無所謂。”
他話音還未落,便響起一聲清脆的“啪”,在安靜的巷子口,顯得格外清晰。
巴掌聲落下,又歸于一片寂靜。
呼嘯的冷風(fēng)穿過巷口往三人身上刮。
戚寒煙慢慢放下手,一字一句道:“自輕自賤,也該有個度了。”
周睿被扇得側(cè)過了頭,此時緩緩轉(zhuǎn)回來,臉上很快浮起紅痕。
那一巴掌像是激起了他的怒意。
他一把甩開上前阻攔的楊雪歌,靠近戚寒煙幾步,鼻尖幾乎快懟到她臉上去,吼道:“我自輕自賤?我本來就是渣滓,我的人生已經(jīng)被毀得徹徹底底,再也沒有回頭路!”
周睿眼睛里泛起毀滅和瘋狂:“你和我不一樣,有大好的光明前途,犯不著為了過去的事耿耿于懷。可我不一樣,老子他媽的只想搞死那個賤人!不惜一切代價!”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自己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周安痛苦又痛恨。
“你害怕自己的前途,不愿意涉險,我不反對,但你憑什么攔著我?!”
男生原本刻意壓低的聲音,說到最后越來越高。
他發(fā)泄期間,戚寒煙一直沒說話,漠然地望著他。
直到另一道女聲尖銳地響起:“周睿!我不準(zhǔn)你這么說!”
“你知道染染姐為了那盤錄像做了什么決定嗎?你知道她打算——”
“雪歌!”戚寒煙突然高聲打斷她,然后又很快放緩語氣,“算了,不要說了。”
見楊雪歌不甘心地欲言又止,她重復(fù),語氣堅定,不容拒絕地強調(diào):“不要說了。”
“錄像帶的事我已經(jīng)解決了,我保證,年后就能拿到手。”戚寒煙對周睿淡淡說。
她態(tài)度平靜,絲毫未因?qū)Ψ降拿胺付械讲粷M。
而剛才的那一巴掌,也只是因為心痛他自暴自棄的做法。
“我希望你能夠反省一下自己莽撞的行為,這對你,對我們來說都沒有任何幫助。”
“你記住,你的目的是讓壞人得到懲罰,而不是懲罰你自己。”
說完,轉(zhuǎn)身離去。
“周睿!”楊雪歌瞪了眼男生,又迅速看了眼戚寒煙的背影,湊近他耳邊低聲快速道:“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你非要這樣誤會染染姐!”
“你都不知道!染染姐為了拿到錄像帶決定回到她那個繼兄身邊。”
聞言,周睿怔住。
“你說什么?”
“你知道我說的什么!”楊雪歌咬唇,“你也知道,她那個家是個什么地方。”
為了錄像帶,她明明做出了犧牲。
周睿眼中的戾氣慢慢散去,變成愕然和無措。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愣在原地,久久不出聲。
而楊雪歌則又氣又無奈,重重地跺了跺腳,然后轉(zhuǎn)身朝戚寒煙離去的方向追去。
很快,巷子里又回歸冷清,只有距離巷口十幾米遠(yuǎn)的一家小飯館亮著的招牌燈在靜靜閃爍。
秦燕隅從店里走出,站在三人剛才所在的地方。
他手里攥著一瓶被溫過的純凈水,在寒冬里本能夠帶來幾分暖意,但卻怎么都捂不熱手指。
地上飄落的樹葉被風(fēng)吹動,翻飛著,發(fā)出沙沙的聲音,拂去剛才幾人留下的足跡。
可秦燕隅眼前仍舊不斷浮現(xiàn)出剛才所見一幕。
他看見她臉上露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神情,看見她揚手給了男生一記響亮耳光。
那樣陌生。
發(fā)生了什么事讓她出現(xiàn)那樣的舉動?而她和身邊那兩個人又是什么關(guān)系?
之前從未聽她提及半分,哪怕一絲痕跡。
幾人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模糊不清的言語,讓他不僅無法拼湊出事情的經(jīng)過,也產(chǎn)生了更多疑惑。
那個女生是誰?之前在餐館時,他無意掃過一眼,當(dāng)時未曾多想,直到戚寒煙出現(xiàn)后看見她走出餐館迎了上去,而她口中聽不太清的“冉冉姐”又是誰?
而那個男生似乎就是進(jìn)了警察局的人,他為什么會進(jìn)警察局,又為什么會喊她出面處理?
她好像有著什么他完全不了解的事情。
他能去問她嗎?她會告訴自己嗎?
一連串疑問浮現(xiàn)在心中,不停交替著,掠過腦海。
秦燕隅手里的純凈水漸漸冷了下來,身邊有人騎著電瓶車從他身邊呼地駛過,掀起一陣?yán)滹L(fēng),他猛地清醒過來。
開口問她的話,自己又該如何開口?告訴她因為李博和他女友看見她進(jìn)了派出所后別有深意地告訴了自己,而自己因為擔(dān)心所以頭腦一熱就擅自趕了過來,結(jié)果等了許久后還未來得及上前打招呼就看見了剛才的一幕?
他像個卑鄙的跟蹤者,躲在暗處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美其名曰是擔(dān)心她,其實就是在窺探她不想被外人所知的隱私。
一種強烈的求知欲又令他心中仿佛有千百只蟲蟻爬過般難耐,迫切地想要知曉關(guān)于她的一切。
哪怕是不好的。
可她既然拒絕了自己的幫助,又只字不提,便是不愿意透露,那他有什么資格要求她解釋一切呢?
算了。
秦燕隅閉了閉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
就當(dāng)作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發(fā)生吧。
他轉(zhuǎn)身離去,不留下一片痕跡。
仿佛從未來過。
另一邊,楊雪歌追上戚寒煙。
“染染姐,”她一把挽住對方的胳膊,像平時那樣輕聲嘟囔:“你不要生氣了。”
戚寒煙沒有停下腳步,仍然繼續(xù)往前走。
“我沒生氣。”
“周睿他脾氣就是那樣,你不要同他一般見識。”
楊雪歌頓了頓,“你也知道,他這些年過得很不好,心里有怨。”
怨自己的一輩子都被毀了。
聞言,戚寒煙停下步伐。
兩人正巧走到分岔路口,路上車水馬龍,五光十色的燈光流轉(zhuǎn)映射著,形形色色的人影與車燈不斷閃過,合著嘈雜的聲音,熱鬧極了。
就在這樣的熱鬧中,她側(cè)過頭,聲音幾欲被周遭人聲紛紛蓋過:“誰的心里沒有怨恨呢?”
“可這不是他作踐自己的理由。”
楊雪歌垂下頭,聽見她還在說:“他這樣是在報復(fù)誰?除了讓自己看起來一團(tuán)糟,真的能報復(fù)當(dāng)年傷害過他的人嗎?”
“不會的。”
華麗的廣告牌投下斑斕的燈光,仿佛給戚寒煙的面龐渲染上一層朦朧而虛幻的紗,漂亮得不真實。
楊雪歌靜靜地注視著她:“那么,要像染染姐你一樣,裝作若無其事嗎?”
不去想,就可以遺忘嗎?
“我并非那個意思。”
戚寒煙抬手撫過耳畔的一縷碎發(fā),看著路口的紅燈慢慢倒計時。
“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困在過去,換句話說,我更想往前看,擺脫那些不好的事情。”
紅燈變綠,兩人踩著斑馬線向?qū)Π蹲呷ァ?
迎面的人群和并行的人群熙熙攘攘,人潮裹著她們。
戚寒煙感到楊雪歌慢慢松開自己的胳膊。
然后聽見她輕聲呢喃道:“可是,染染姐,我好像無法擺脫。”
五分鐘后,兩人在廣場的一處僻靜長椅上坐下。
戚寒煙看向身側(cè)的人:“為什么這樣說?”
為什么說自己無法擺脫那些不好的事。
她認(rèn)為對方已經(jīng)逐漸步入正軌,正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我雖然很努力了,可我的生活,好像并沒有變得正常。”
楊雪歌輕輕抓著自己衣擺,“我想像其他人那樣正常生活、交友,但是我做不到。”
她抬起頭,笑了下:“你一定在責(zé)怪我不該和小周見面吧?但你不知道,我其實也想和他聊聊,我好孤獨,在學(xué)校里沒有什么可以傾訴的朋友,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到還能和誰來往,可我不該什么事都找你。”
戚寒煙一怔:“我記得你上次說你交到一個很好的朋友。”
楊雪歌沉默一瞬,開口:“我沒有和她來往了。”
“為什么?”
女生垂了垂眸子,半晌才道出心聲:“她知道了我的事。”
說完,又抬頭沖戚寒煙一笑:“你別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
“其實是我主動和她疏遠(yuǎn)的,”楊雪歌停了下,看著不遠(yuǎn)處人行道上手挽著手并排走過的一群群女生,“她很好,溫柔,善良,甚至因為知道那些事而難過得抱住我痛哭一場,感同身受地為我揪心。”
“她說絕不介意,會將我當(dāng)作好朋友相處,可我清楚地察覺到,她從此變得比我還要敏感,生怕脫口的哪句話傷害到我,就這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同我相處。”
“她沒有表達(dá)出半分難受,可我卻感受到了她的壓力,所以我主動遠(yuǎn)離了她,看起來似乎是我甩開了她,這樣便不會給她造成負(fù)擔(dān)。”
“染染姐,我不想被小心翼翼地對待,也不想被看成是特殊的人,更不想再短暫地?fù)碛泻蟛晦o而別。”
“所以我發(fā)現(xiàn),這始終是個無解的難題,人生來就是堡壘,堡壘由一層堅不可摧的鐵殼鑄成,外人進(jìn)不來,你也探出不去,鐵殼里發(fā)生的一切,只有你自己清楚。那些沒有同樣經(jīng)歷的人,他們有時會善意地表示理解,但那所謂的理解只不過是一種同情,一旦情感帶上同情的成分,就會成為雙方的負(fù)擔(dān)。”
楊雪歌輕輕地道:“染染姐,這一點,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
她眼神從不遠(yuǎn)處慢慢收回,看著身側(cè)沉默的人:“還有一件事,我想應(yīng)該告訴你。”
“剛才,我在巷口那家餐館里,好像看見了你的朋友。”
“就是那天和你一起吃飯的男生,”楊雪歌看見她臉色微微變了,頓了頓補充,“在我們學(xué)校附近,那家做淮揚菜的店里,我路過時看見你們在一起。”
(https://www.dzxsw.cc/book/96701184/3029290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