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尾巴，考研成績如期發布，戚寒煙接到楊雪歌的電話時，第一耳聽見她驚喜到尖叫的聲音。

        楊雪歌分數如她考完試感受的差不多，發揮很好，即使國家線和興大的復試線還沒出來，但是基本可以斷定能夠進面了。

        戚寒煙也很替她高興，甚至比自己考上時還要高興。

        她和雪歌聊到很晚，約好有空替她慶祝，又鼓勵她好好準備面試。

        臨掛斷時，聽見雪歌隨口提起周睿。

        “對了，染染姐，周睿他……也在準備成人高考，他已經復習很久了。”

        聽到這個，戚寒煙有些詫異，明明上次見面，對方還一副混不吝的樣子。

        “他真的想好了？”

        “嗯，染染姐，我上次去找他的時候，看見他在出租房里，到處都貼滿了筆記，比我復習的還用功，只不過他那里環境太差了，白天又要上班，復習的進度很慢。”楊雪歌說。

        “我跟他說讓他把工作辭掉，我可以先借他一些錢，他說什么都不干，你能不能勸勸他，我發現，他其實很聽你的話。”

        她拿周睿的改變來佐證：“你看，上次你說了他后，他回去就認真思考了，決定好好學習，彌補遺憾。”

        “其實你說話一直很管用的……”雪歌小聲道。

        戚寒煙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

        她掛斷電話，想了一會兒，和余鴻發了個消息。

        過了幾天后，她聯系到小周，約他在興大附近見面。

        一段時間不見，周睿的外表更加頹廢了，明明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胡子拉碴得像一個滄桑的流浪漢，連身上的衣衫皺皺巴巴。

        兩人在一家快餐店見面，戚寒煙給他點了份餐，周睿也沒拒絕，埋頭吃了起來，狼吞虎咽。

        她坐著打量他，見他頭發亂糟糟的，衣服被洗的發白，也沒有熨燙，右側的口袋破了一角，隱約露出一張便利貼，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歪歪扭扭的筆記。

        戚寒煙默不作聲地注視了一會，突然開口問：

        “這段時間你在做什么？”

        聞言，周睿從飯碗里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慢吞吞道：“在復習。”

        “準備考哪里？”她好像完全不意外，既不驚訝，也沒有輕蔑地看不起他的打算。

        “成人高考能報的學校不多，本地的學校我只能報興州工業大學。”周睿扒了一口飯，含糊不清道。

        工業大學，雖然不是頂尖的學校，但相比一些普通院校，也有很不錯的專業。

        戚寒煙一下子就想到了他想要選擇的專業，“你想學信息技術？”

        周睿有些意外她能猜到，糾結了一會兒后點點頭。他從小喜歡電腦，會選擇這個專業，幾乎是注定的事情。

        說來可笑，小時收他因為癡迷電腦被家里送去那個地獄般的地方，美其名曰戒網癮，其實經歷了非人般的折磨。時隔多年，即使不能釋懷那段經歷，他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和電腦打交道。

        戚寒煙沒有懷疑他的決心，什么也沒再說，而是問他還有沒有生活費。

        說起這個，周睿的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

        “我……”他放下筷子，嘴里機械地咀嚼了幾下，“我有，我在兩家店里做兼職，賺的錢夠用。”

        他想得到她可能會出聲援助，但他不愿意接受施舍。

        “你現在的第一要務是準備考試，今年考試的時間好像是十月吧？”戚寒煙沒管他什么臉色，想了想，“時間不多了，再加上你高中知識落下的太多，不抓緊時間復習趕不上去的。”

        “把你所有的兼職停掉。”她淡淡開口。

        周睿當即皺眉，“不可能！”不掙錢怎么生活？他有房租水電要交，還要吃飯。

        但剛要繼續說些什么，見戚寒煙打斷自己，“我可以給你找一份工作。”

        “我不需要。”周睿下意識拒絕。

        “在興大的食堂做幫工，提供食宿，雖然宿舍的條件有些差，工作時也比較忙，但勝在除了飯點之外的時間比較清閑。而且，你能拿到一張教職工的校園卡，可以進出學校里的主圖書館和部分自習室。”

        戚寒煙微微一笑，“當然，抽空去旁聽一下那種大課也是可以的。”

        周睿聽愣了。

        他半張著嘴，一時間不知做何反應。

        半晌，他聽見自己用不敢相信的聲音問：“一個月……工資多少？”

        問完便反應過來，恨不得敲自己一棒，管他工資多少，能在興大的圖書館和自習室學習還要什么別的。

        “工資不多，一個月一千五，因為我想著你能有更多的時間去復習，所以找的是不那么忙的活，”戚寒煙挑眉，“嫌少嗎？”

        周睿哪里嫌少，就是只有五百他也去定了。

        “沒有、不是，我不嫌少，”他說，飯也不想吃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我什么時候能去？”

        “下周一拿著這個推薦信，去東區12棟樓找后勤部的余老師。”戚寒煙遞給他一個信封，“就說你是我的朋友。”

        “對方認識你？”周睿還是不敢置信，猶豫著沒有接過來。

        “他認識我，我是他妻子的學生，”戚寒煙表情平靜道，“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替你安排好了。”

        周睿哦了一聲，將信封接了過去，突然又反應過來：“你什么時候做的這些？”

        他剛才告訴她自己要高考，她馬上便拿出這個，就像是一早就準備的一樣。

        “你早知道了？”周睿瞪大了眼，半張著嘴，旋即又反應過來，懊惱，“是不是雪歌告訴你的？”

        戚寒煙看著他不作聲，也就是這個時候的他，有幾分當年的稚嫩感。

        “別管我什么時候知道的。”她偏過頭，看著門外。

        周睿不由五味雜陳，想起自己上次和她說的那些話，心中羞慚和懊悔混雜在一起。

        “你……今天叫我出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戚寒煙沒有回答他，看著外面，好像在猶豫什么。

        周睿不免心里打鼓，想到自己上次口不擇言說的那些混賬話，雪歌告訴自己她為了拿到錄像帶不惜以自己為餌和她那繼兄周旋，而自己卻揣度她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在外面惹麻煩。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試探著問，“錄像帶……有消息了嗎？”

        戚寒煙猶豫的就是這件事，她在想要不要告訴周睿。

        本來她看見周睿這么努力地在準備成人高考的事，不想用別的事讓他分心，可是一想到遲早還是會被他知道，不如早點告訴他，也能順便問問他知不知道什么線索。

        所以還是開口：“我拿到了錄像帶，里面有他犯罪的直接證據，不過有一個問題，并不知道里面的受害學生是誰。”

        周睿沒有問她錄像帶里是什么內容，思索了一會兒，問：“錄像帶上面有什么記號嗎？”

        看他的表情有些篤定，戚寒煙心里一個咯噔，神色微訝。

        “你怎么知道？”

        周睿沉默一瞬，很快答：“我親眼見過。”

        “他有很多錄像帶，里面都是他犯下獸性的過程，他會在每一盤錄像帶上做記號，以便于之后拿出來反復……”他停了下來，咬牙低聲吐出一個‘觀摩’。

        戚寒煙聞言垂下眼簾，然后從手機調出一張照片給他看。

        “10j1603x……”周睿定睛看著這串編號，慢慢蹙眉。

        “有什么線索嗎？”

        他露出沉思的表情，好半天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才遲疑著開口：“我之前無意中發現我的錄像帶上標注的是12z1408y。”

        不知道能不能從其中推斷出什么來。

        “z……應該是我的姓氏縮寫，可其他數字是什么意思？”他問。

        戚寒煙看到這個眼熟的數字，想到什么，大膽推測，“你是12年被送進去的嗎？”

        周睿愣了下，馬上反應，“還真是。”

        “1408又是什么意思？”戚寒煙輕輕皺眉。

        “14，08，會不會是分開來看的？”周睿思考到。

        戚寒煙順著他的思路，“14……對了，當時你多大？”

        “當時我……”周睿很快回想出來，猛地抬頭，“我正好14歲！”

        “那么08……”戚寒煙實在想不出這個數字的含義。

        “y？”周睿注意到別的地方，“你手里的那盤錄像帶，是女生嗎？”

        戚寒煙頓了頓，“是的。”

        她很快跟上周睿的思路，“所以，y代表男性，x代表女性？”

        “應該沒錯。”周睿肯定道。

        有周睿提供的線索，很快就弄清了大半。

        雖然不知道他們的推測是否正確，但戚寒煙感覺多半也不會有錯。

        除了那個08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過已知的線索足夠了。

        她和周睿分別后，走在回去的路上，腦子里想的全是手中錄像帶里的受害女生。

        當年他們所在的那所特殊學校，有很多像他們一樣的受害者，只不過在學校撤銷后，很多人都失去了聯系。

        如果像他們猜測那樣，錄像帶前兩個數字代表入學年份，那么那個女生應該是早在他們前兩年進入學校的，很有可能在他們進入學校時就離開了。

        也就合理解釋了為什么她對那個女生沒有任何印象。

        那么要如何才能聯系到那個當事人呢……

        她若有所思地頓住腳步，突然想到一個人。

        戚寒煙想到了肖凌云，在嚴睿提供給自己的關于對方的資料上，肖凌云是94年，初中畢業那年突然離開興市，并且在興市的幾個高中都查不到任何記錄，據傳是因為心理方面的疾病去了某所特殊學校，直到12年才前往國外某所高中。

        而他的姑姑一家和何家當時就開始頻繁往來。

        所以戚寒煙在看到資料的時候便會忍不住聯想什么，懷疑對方和那件事也有所關聯，于是便順水推舟，沒有拒絕嚴睿的提議。

        如果按照一般的成長軌跡推算，10年……應該正好是肖凌云初中畢業的時間。

        她拿出手機，加快步伐，撥通一個電話。

        “幫我查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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