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想想試試么？”

        曖昧不清的語氣落在秦燕隅耳中，仿佛攜著滾燙熱意灌了下去，四肢百骸酥麻如戰(zhàn)栗，每一個細(xì)胞都激烈地活躍起來。

        他額角隱有汗意，閉上眸子掩住慌亂，但上下滾動的喉結(jié)還是暴露了心緒。

        到底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他想，自己不過是想喊她來吃頓飯、看個電影，小聚一下而已。

        戚寒煙見他半天沒有反應(yīng)，直起身，打量了一會兒他臉上的表情，“你不愿意？”

        他睜開眼，長長的睫毛半耷著，在眼簾下曳出一道長影。

        “不是。”

        他輕輕掀起眼簾，看著俯視自己的她，“你確定嗎？”

        他當(dāng)然求之不得，只是她真的確定嗎，真的知道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嗎。

        他不希望她日后因為此刻的一時沖動而感到后悔。

        “你太小瞧我了，”戚寒煙明白他的意思，抬了抬下頜，淡淡挑唇，慢慢俯身下去，與他鼻尖對鼻尖，“男歡女愛，你情我愿。”

        輕若呢喃，“哪里來這么多顧慮。”

        談戀愛不就是這樣，氣氛到了，感情到了，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重要的是，兩個人互相喜歡。

        而她，也完全可以做主自己的一切。

        聞言，秦燕隅眼睫顫了一下，旋即目光一抬，直直落進(jìn)她眼里，靜靜看了一會兒。

        他想說他不是小瞧她，然而話到嘴邊，只剩一個字。

        “好。”

        他坐起來，從地上拾起掉落的外套，“我下去買東西。”

        戚寒煙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什么，輕咳一聲，然后看著他出門。

        等人一走，諾大的屋子只剩她一人。

        她彎腰撿起地上被打落的杯子，又打開他的冰箱拿出酒重新倒?jié)M，靠在桌旁一口一口飲著。

        酒越喝越多，她的頭腦卻越來越清醒，回想剛才的情形，不由沉思。

        她心想，自己確實是有些沖動了。

        倒不是說現(xiàn)在一個人冷靜下來覺得后悔了，只是仔細(xì)一想，兩人確立關(guān)系還不到半個月，進(jìn)展卻這么快，像秦燕隅那樣端正自矜的人難免會感到貿(mào)然。

        他或許骨子里還是保守的性子。她不確定地想，若有所思地抿唇，心里生出一絲猶豫。

        正想著，突然聽見門口傳來咔噠一聲，門鎖打開。

        戚寒煙起身走過去，看見他走進(jìn)，發(fā)鬢和衣領(lǐng)都一絲不茍，步伐不疾不徐。

        她看了眼時鐘，過去了十幾分鐘，難怪，他一點也不著急。

        然后視線下移，瞥見他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微微挑眉。

        “買這么多嗎？”

        聞言，秦燕隅打開袋子的動作滯了滯，然后輕咳了一聲，“我買了些吃的和喝的。”

        說著，把袋子里大大小小的東西拿出來，見她質(zhì)疑地看過來，垂下眼簾，“我們在客廳看電影吧，據(jù)說有個懸疑片很好看，我記得，好像是你喜歡的導(dǎo)演拍的……”

        到底還是在猶豫。

        他好像沒什么底氣，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戚寒煙沒理他，徑直走過去從拿過袋子，把里面最后一個東西取出來，待看清是什么東西，終于忍不住氣笑。

        一盒口香糖。

        她偏頭看著他，“所以，你下去那么久……是自以為我會冷靜下來然后終止剛才的想法是嗎？”

        天啊，她不明白他到底在遲疑在什么，是她不夠漂亮，還是他不夠喜歡她。

        又難道說，他有什么隱疾？她忿忿地想。

        他一言不發(fā)。

        見狀，戚寒煙心里登時竄起一簇邪火，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念頭被激得徹底散發(fā)出來，一發(fā)不可收拾。

        “好，”她從容地點點頭，“那我下去買吧。”

        她倒要看看他還有什么借口。

        事情走到這一步，她也不是多么迫切想和他睡覺，而是被他的態(tài)度激起了一種莫名的勝負(fù)欲，多少帶著點賭氣的成分。

        說完，她便拿起沙發(fā)上的外套，就要往門口走時，被他一把攥住手腕，不由扭頭瞪他。

        秦燕隅側(cè)頭看她，無聲嘆了口氣，在她虎視眈眈的視線下，慢慢伸手，從兜里掏出來一盒東西。

        還不等他把東西放好，就感覺唇上一熱，一副柔軟的身軀撞進(jìn)懷中，他的脖頸被一雙手臂緊緊纏住。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攻勢擊得節(jié)節(jié)敗退，只得騰出手，連人一起抱著走進(jìn)臥室。

        兩人瞬間滾倒，床榻陷下去一片。

        雜亂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房里響起，伴隨著衣物間悉悉簌簌的摩擦。

        她的手指毫無章法，像是不經(jīng)意拂過湖面的春風(fēng)，撩撥起一陣陣漣漪，讓人四肢百骸都跟著戰(zhàn)栗。

        房間內(nèi)沒開燈，昏暗一片，秦燕隅任由衣領(lǐng)被慢慢扯落，沒一會兒，同一片略帶涼意的玉脂相觸，軟得如同化開的春水。

        他不自禁探手覆去。

        戚寒煙微微仰頭，感受他埋在自己頸間的細(xì)密親吻，一動不動地望著天花板熄滅的頂燈，不遠(yuǎn)處的窗戶縫吹進(jìn)一縷晚風(fēng)，撩起輕薄窗紗，吹在腰間，令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一滴滾燙汗珠從上方落下，砸在她眼皮上，很快順著眼角向下流去，沒入發(fā)鬢。

        等床單褶皺得不像話，他終于停下親吻，雙臂撐起來看著她。

        借著客廳傳來的薄光和微弱月色，他一邊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一邊分神端詳她神情，看見她緊緊闔上了眼簾，雙手一動不動地放在身側(cè)，眉心隱忍。

        于是他盡量克制自己，輕手輕腳地，可是還沒怎么碰到她，就察覺她臉色蒼白，表情中透出幾分驚惶。

        此時，秦燕隅這才發(fā)現(xiàn)她有些不對勁，伸手碰了碰她腮邊，輕聲喚她名字。

        還沒叫兩句，就發(fā)現(xiàn)她突然渾身顫抖起來，手指甚至開始痙攣般地抽搐，抿住的雙唇也跟著抖個不停。

        情況不對，秦燕隅慌了一瞬，立馬停下，俯身看她的情況。

        可沒等他靠近，她似乎是忍耐到了極限，突然睜開眼，不受控制般一把推開他，翻身下床，沖進(jìn)主臥的衛(wèi)生間。

        很快，傳來嘔吐的聲音。

        面對她的反應(yīng)，秦燕隅腦中有一瞬的空白，反應(yīng)過來后立馬起身跟著進(jìn)去，一眼看見她跪坐在冰涼的地上，抱著馬桶不住地嘔吐。

        淚水從她眼角滑落，連額間都滲出冷汗，她的手指也跟著渾身痙攣著，看上去極為痛苦。

        來不及多想，他上前將順手拽來的薄毯裹在她身上，將人半摟在懷中安撫。

        她仍舊在嘔吐，淚水也仿佛停不下來，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著，大抵是知道自己狼狽，下意識推他。

        戚寒煙推了半天，發(fā)現(xiàn)紋絲不動，而一只手輕輕拍著自己的后背，極大地緩解了她的不適，只好先將胃中的東西吐了個干凈，吐到最后，只剩酸水。

        這才瀉力般跌坐在他懷里。

        她終于停止了顫抖和痙攣，頭發(fā)，眼睫，亂七八糟。

        “我……”她淚眼朦朧地抬頭，剛想說什么，又因為嗓子痛癢，忍不住咳嗽起來。

        秦燕隅將她打橫抱起，走出去放在床上。

        他什么也沒問，什么也沒說，很快出去給她倒了杯溫水，又?jǐn)Q了塊濕毛巾，動作細(xì)致地幫她擦臉。

        溫?zé)岬拿�巾慢慢蹭掉戚寒煙臉上的臟污，她眼睫濕漉漉的，忍住喉間的不適，開口：“我自己來吧。”

        說完看著他，“你快去把自己收拾一下。”

        真的抱歉，攪了興致就算了，還把他弄得一身糟糕。

        她記得他是有輕微的潔癖，想來現(xiàn)在應(yīng)該難受極了。

        秦燕隅確實很難受。

        但他難受的不是身上的臟污，也不是做到一半突然被打斷，而是她剛才的異常反應(yīng)。

        看著就好像經(jīng)歷了極大的痛楚一般。

        他想，痛到什么程度，才會不由自主地痙攣抽搐。

        見他還愣著，戚寒煙輕輕抬頭，“怎么了？”

        她看見他仍舊坐在自己身邊，眸中有濃濃憂慮，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旋即牽唇，“我已經(jīng)沒事了，你先去整理一下吧。”說著把手邊的衣物遞過去。

        天氣尚且寒涼，他還光著身子。

        秦燕隅默默地接過衣服搭上，然后去衛(wèi)生間清洗。

        看著門后那道身影有條不紊地收拾著，戚寒煙慢慢松懈下來，無力地癱倒在床上。

        自己搞亂了一切。她有些沮喪地想。

        她側(cè)頭閉上眼，不愿再回憶剛才的不堪時刻。

        耳邊傳來腳步聲，戚寒煙睜眼，見秦燕隅在床沿坐下，俯首看著自己。

        “還難受嗎？”

        語氣溫柔，隱含擔(dān)憂。

        他已經(jīng)重新穿好衣服，眉眼尚帶濕意，應(yīng)該是匆匆清洗過。

        戚寒煙看他半晌，支起身子，伸臂抱住他。

        “對不起。”她在他耳邊喃喃。

        秦燕隅一怔，旋即神色一松，輕輕拍了拍她后背。

        “怎么說這個？”他察覺到她抵在自己肩上的瘦削下頜，“現(xiàn)在還有不舒服嗎？”

        “沒有。”

        “是不是晚上的飯菜不合胃口？”秦燕隅終于提起原因，“還是剛才著涼了？”

        不等她回答，他有些懊惱地嘆氣，“是我不好。”

        戚寒煙閉上眼。

        明明固執(zhí)要做下去的人是她自己。

        “不是，可能是我剛才……喝了太多酒。”她撒了一個聽起來像樣的謊，“怪我自己貪嘴，酒量不好，還喜歡喝。”

        “你是不是從冰箱里取了凍過的冰酒？”

        她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嗯，可能是涼著胃了。”

        秦燕隅沉默兩秒，然后同她分開，“我還是帶你去醫(yī)院看看吧。”

        僅僅是喝了涼酒導(dǎo)致的腸胃不適，就會有那么痛苦的反應(yīng)么……

        他心中閃過這樣的疑問，旋即又轉(zhuǎn)念，或許她的體質(zhì)比常人要差些才會這么嚴(yán)重，但不管怎么說，也得去醫(yī)院認(rèn)真檢查一下，以防萬一。

        戚寒煙自然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情況，聞言忙搖頭。

        “不用了，”她用習(xí)以為常的語氣道，“之前也這樣過，我喝點熱水，睡一覺就好了。”

        “我不喜歡去醫(yī)院。”

        見她諱疾忌醫(yī)，秦燕隅唇線抿直，“不弄清楚病因怎么行？”

        之前也這樣過？所以是她一直沒有放在心上，不管不顧，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戚寒煙察覺到他的不悅，咬了咬唇，“我真的不想去，我好困，想睡一覺。”

        她抱住他的胳膊，祈求般軟聲道，“讓我睡一覺就好了嘛。”

        見他無動于衷，又改口，“今天很晚了，要不明早上起來再去醫(yī)院？”

        “我現(xiàn)在真的很困。”

        她聲音甚至帶了從未有過的哭腔，聽起來讓人不得不心軟。

        沒能僵持太久，秦燕隅終是敗下陣來，無奈地答應(yīng)，“那今晚先休息，明早帶你去醫(yī)院看看。”

        他想，也罷，這么晚了，醫(yī)院也沒幾個醫(yī)生，反正她留在這里，明早也跑不掉，無論如何，自己都會帶她去好好檢查一遍。

        見目的達(dá)到，戚寒煙順從點頭。明早去就去，反正也查不出什么。

        她的病壓根不是生理上的。

        兩人達(dá)成一致，戚寒煙留宿在這里，等她洗漱好后走進(jìn)主臥，發(fā)現(xiàn)早先被折騰過的床單換了下去，她沒多想，鉆進(jìn)被子里，聽見他同自己道：“燈開關(guān)就在左手邊，床頭柜上放了保溫杯，里面是溫水，晚上有什么事叫我。”

        她聽著不對，蹙眉看他，“你不睡這里？”

        “我睡客臥。”

        秦燕隅抱著枕頭站在門邊，影子斜斜落在地上，眉目間明暗相錯，看不清神色。

        戚寒煙難以置信。

        明明都走到最后一步了，彼此也坦誠相見過，算得上是毫無保留，用得著現(xiàn)在才避嫌？

        她垂眸，輕輕道：“可是……我晚上不舒服怎么辦？”

        秦燕隅沒說話。

        “算了，”她扯開一抹笑，“你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說罷，把被角拉到頭上，轉(zhuǎn)身背對著他。

        沒過多久，聽見旁邊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

        戚寒煙慢了半拍似的掀開被子，不出意料地發(fā)現(xiàn)他在自己身畔躺了下來。

        一旁的秦燕隅把枕頭重新放好，看了她一眼，有些拿她沒辦法。

        “睡吧。”

        見狀，戚寒煙翹唇一笑，靠近了過去，枕在他的枕頭上，手腳不由自主地探了過去，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秦燕隅會意，抬手順從地?fù)ё∷��?

        兩人蓋著同一個被子，他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傳遞到她身上，熨帖極了。

        戚寒煙依在他懷中，從未感到這般安心，很快便墜入夢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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