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每當我想起來他的軀體，我就會不自覺地臉紅，有些時候大白天的，我就會莫名其妙地想起來，松娥用手在我眼前擺擺，才能喚回我的思緒。

        “怎么了！”你知道當你的某些不為人知的小心思被打斷的時候，是會有點兒害羞且急的。

        “陛下你傷都好得差不多了，怎么還不去對面掃地？”

        要你提醒我！我在心里嘟囔，輕輕地推了一下松娥表示她真討厭，然后她奇怪地看著我拿著把掃把像賊一樣小心翼翼地潛伏到對面去。

        “陛下！帶著畚箕啊！”她在后面朝我大叫，給我嚇一跳，趕緊撫摸一下胸口。

        我這一撫摸，又想起來當時他的馬尾末端掃在我的鎖骨和胸前，身上頓時癢了一下。

        阿彌陀佛，這樣不好。我在心里對自己說。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這樣把畚箕帶上，想著走著，紅著臉十分小心地走進了未央宮。

        宮門沒有鎖，我一下子就進來了。在我把宮門關好之后，我看見滿院子都是灰塵，但是一旁的梨花樹長得很好，看來一直有人惦記著它們，給它們澆水。

        張貴妃聽見有人進來，從殿內走出來，看到我，一點兒不自然都沒有，仿佛昨日啥也沒發生，幾句話指使我掃地，就又跑回屋里看書去了。

        確實什么都沒發生啊！你在這里心虛個什么勁兒啊！我一邊兒寬慰自己，一邊兒開始掃地，掃著掃著就開始氣呼呼。

        什么嘛！想家就想家！我也會想回金陵的呀！

        但是轉念一想，我很小就離開金陵了，但是他一直在燕京長大，和我可不一樣。

        好吧。我癟著嘴掃地，自己把這其中的道理想通之后，又擔心起屋里的那個家伙來。

        我悄悄露出半個頭看他，他正在十分悠閑地看書，看起來一點兒都沒有那么想家。

        我轉頭四下張望，看到梨花樹上掛著一個香囊，樣式看著不像南方的，我猜是他從北方帶過來的。

        我把香囊拿下來，清清嗓子，裝腔作勢地問他，“這個香囊還要嗎？不要我扔了。”

        結果他以十萬火急的速度沖了出來，“你敢扔！你扔它我就把你扔出去！”

        “啊？”

        “這是我師傅和師娘結婚時候留下的，我就帶過來這么一個你還不快給我掛回去！”

        好吧。我承認，和我想的一樣，他確實非常想家而且在我掃完地想進屋和他多待一會兒的時候，他越想越生氣，就把我趕了出來。

        潑婦！我在心里罵了他一句，然后想起來我是在心里罵的，他聽不見，于是我吐吐舌頭。

        后面幾日他都把宮門鎖上不讓我進去掃地，在我于門口徘徊的百般游說之下，他終于同意放靠譜的桐娥進去掃地。而且我聽松娥說張貴妃覺得桐娥有些面熟，在知道她于宮外幫福佑堂的巡演做過雜事之后，他更加不要我進來了。

        我站在未央宮們外晃著腳丫，看著干活兒飛快的桐娥，我問她說，你懂色令智昏嗎？（這家伙哪里聽來的）

        桐娥抬頭看我一眼，懶得理我。我認為她可能覺得我沒睡飽，又說起胡話來。

        然后張貴妃從屋里走出來，一看門外是我，皺了一下眉頭。我朝他擠出一個非常大的笑容，然后他朝著我皮笑肉不笑地假笑一下，“啪”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就是因為個這么欠兒的事兒，雖然他就在我對門，但我好幾天又見不著他了。

        所以對于我接下來對于張貴妃的思念，又有了個新的源頭——來自于之前經年來一直放在正殿上的、我那不爭氣的龍椅。

        接下來的某一天，在我循著舊例、勤勤懇懇起個大早從長樂宮去大殿上朝的時候，它居然直接就在文武百官面前塌了！我屁股摔得那個疼啊。

        面子對我來說才不重要，關鍵是屁股疼啊！更大的問題是，這下子我上朝就沒椅子坐了，你別看南朝皇宮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但一時要找出個像模像樣的、能放在大殿上的椅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我底一百零四次在尚宮局的倉庫柴房里翻找未果之后，我決定自己做一個。

        要做個還算不賴的椅子，得先有點兒材料費。上次劍舞掙了錢了，南朝百姓的日子好過一些，我出去借錢也有面兒。去了一趟賭場出來，我就倒騰了點小材料，打算自己做把龍椅，上面要刻著“姬深楊”的龍椅。

        我一個人“叮叮咣咣”弄了大半晌，整個長樂宮的空中都飄散著木屑，桐娥進來給花澆水的時候都嗆了好幾下。

        出來的結果我還是很滿意的，我的新龍椅完成的不錯。雖然原本想要設計成考究樣式，在上面雕刻上威武龍騰，飾以金漆，顯示一下我高級的品味，但是過程太復雜我弄不成那么仔細，就不那么精細了，結果還是大差不差的。

        就是“姬深楊”三個字刻得有些歪歪扭扭，像個正在學木工的小孩子刻上去的。不過我依然覺得非常開心，無傷大雅。

        然后我向桐娥討要了一盆花房里珍藏的蘭花，全南朝就剩這一盆了。我把它擺在“姬深楊”牌龍椅的旁邊，感到非常不錯。

        我突然覺得這盆蘭花給我的感覺很像張貴妃。

        他大部分時候是大家閨秀兼戲曲藝人的模樣，也端莊也嬌俏，主要是在端正的氣質中嫵媚，氣質中還有些細膩而高傲的成分，特別勾人。

        連日以來的憂愁慢慢被驅散，我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秘密，于是我坐下來，用手捏捏旁邊那盆珍貴的蘭花。

        我咧開腿坐，托腮思索起來，我在想如果我喜歡張曉茫，我會喜歡他什么，然后我發現自己很快就能想到。

        我喜歡他那個小媳婦兒樣子，還有罵起人來毫不遜色的潑婦樣，罵我也可以，估計我還會傻呵呵地樂。

        哦對，他真的罵過我，我確實是在傻呵呵地樂。

        這樣的他給我一種很真實很真實的感覺，雖然自從他嫁過來就住在我的對面，離我并不算遠，但我總覺得他還是活在燕京。

        這樣的他讓我覺得他現在活在我身邊，是個大活人，好大的活人，或許某時我可以離他更近一些。

        他具有一切比我見過的任何男性女性還美麗的氣質，俏麗、明艷、嬌嗔，但又完全不娘，面目俊朗，行止得當。

        就是最近有些火辣。

        而他撒起潑來又很可愛，讓我突然覺得貴妃這個名謂，非常非常地適合他，雍容華貴，卻又歷盡彌真。

        他的氣質里，有華美，也有天真。

        我想著想著他，突然也想起我自己來。

        有時我也不像個姑娘，其實這二十多年的人生行來也不乏艱難萬險，需要我當爺們兒的時候居多一些。

        所以，我突然很能理解歷朝歷代那些王侯將相，其中也會有為了女人瘋狂之輩。雖然他不是女人。

        但他對于我來說，是個完全讓我想要保護的人。

        然后，我發現自己，好像是真的喜歡上他了。這種感覺已經具備了許久，在他一路慢慢靠近我的過程里，越發地鮮明，越發地顯性。

        我依然懷揣著那個秘密，它一直在我的心底。

        我的秘密就是我好像喜歡上了張曉茫。

        其實他脾氣挺臭的，性格里也容易擰，但是他心不壞，甚至可以說他是心很好的一個人，也能理解人，他只是有時候喜歡用冷臉子和傲氣保護自己。

        所以說喜歡一個人就真是沒招，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這樣自由地想著這些事情，仿佛真的就在眼前見到了他一樣。我明白他是真的想家了，就像我剛從幽州把他娶回來、在路上所想的那樣。

        我想悄悄花錢給他買點兒什么北方的東西，下午的時候找了半天人，沒一個人理我。

        可我實在太想他開心了，我也明白不是他在這里我開心他就會開心的。我想他開心的欲望太過強烈，所以并不想放棄。

        我想了想只有一個辦法，就是這次我自己去北方，沒有人帶著，我很快就會回來。

        當我為張貴妃作出這個真的是付諸行動的決定時，我的喜悅和興奮快要溢于言表，但幸虧我下定決心時已經是在夜里、我躺在床上的時候。

        我翻來覆去，睡夢之間想起鄭老太說過的另一句話，“某天清晨你醒來，覺得一切充滿了可能，是人生幸福的開始，其實那就是幸福。”

        窗外有蟬不斷鳴叫，我卻不再覺得很吵。

        如果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這里還是屬于我的夏天。

        如果這里還有他的話，如果他離著我還不算遠、我還能夠一夠的話

        想到這里，我非常幸福地繼續睡了過去，雖然全身上下還是有點傷口未愈的疼痛，但我感到非常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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