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巳時，火主燃燒，主熱情。在宴席入口處，我安排了幾個人讓他們敲鑼，進來一行人就敲一聲鑼，示意一下客至。

        入口外已經有了幾組客人，他們之中的帶頭者穿戴都較為平易，一些相攜的女眷、兒孫到相對來說穿得喜慶，有的孩子脖子上，還帶著銀環青佩。

        有太監將他們的馬牽走安置，他們隨著引路宮人一路行至庭院處，先經過一座灰色山石和蓮花荷葉塘，再繞過一條兩壁鑲刻墻畫的走廊，就到了我的宴席。

        來人估計也沒料到，我找了席面這么大的一處露天場子，有些人手上拎著要獻給我的生賀禮物，看起來最多也就是些單薄的絲綢布匹、紫鐲蘭石之類的東西。

        格局小了。我在心里想，這幾個月來連月支賬，國庫都快要被我玩兒壞了，當然不止是你們想象的這般，驚喜還在后面。

        第一批來的大約就有將近百十來號人，我看得頭暈眼花，即使前些時日我在長樂宮中閉門謝客、苦心鉆研各大勢力的樣貌衣裝，那么多的家族我也不能夠完全記誦下來，何況現在是這樣人頭攢動的時候。我叫下面人趕緊請客入座，我先在圓桌處飲飲茶、觀摩一下局勢。

        第一批來的就有上歐陽家和夏家。在四樁慘案里占了兩層關系的這兩家分別派來府上的二老爺和夫人、大小姐和她的夫婿來參加這次宴會。

        上歐陽家的這對夫婦看著倒是老實，見了南朝宮人就一個勁兒地道賀。那夏家的大小姐看起來卻沒這么簡單了，一進席間這兩眼珠子就止不住地轉，她的夫婿跟在她身后，也是一副工于心計的模樣，脫下外襖就四處打量，想要先行了解一下此處的地形地勢。

        我打了個響指，宮人從屏風后打開一座大籠子，我的小梅花鹿和孔雀直直地就往夏大小姐身上沖，孔雀想要啄她的寶藍色衣袖——估計是以為尋到親人了。

        “鹿子，過去，乖啊。”我招手叫梅花鹿到北朝戶部尚書、禮部尚書兩家帶來的孩子群里去討他們歡喜，這一招果然奏效，孩子們見了梅花鹿，都兩眼放光，他們周圍的仆人婢女也都嘖嘖稱奇。

        我叫人把第一批客人安排坐在南邊的宴席，北邊剛好靠近花壇，可以給帶過來的孩子們玩耍。我發出邀請時特意強調不必拘束，最好拖家帶口地來，這些人果然很給我面子。

        第二批來的，有好幾撥是南北邊關的重要姓氏了，要辦此宴時，我頭一個邀請的就是他們，原本我看著日頭算時間，心中還隱隱有些擔憂他們是否會被一些無法預料的情況攔下。不過幸好，聽著入口處那架勢，該來的應該都來了。

        這第二批人一來，自然都坐在西側。我低聲叫人將這幾個月辛勤淘來的境外珠寶，如琉璃盞和貓眼石，在他們入座之處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壘在西側四周的矮桌上，揮金如土的奢靡之氣也就由此盡顯了。

        我從圓桌處往西一瞧，入座的這些人許多都是外邦架勢，其中有幾名女首領的氣質與我那日在去往天然坊路上所見的藍瞳女子如出一致，想必是同一族人。

        我低頭吩咐，“光給茶水怎么能夠？去，給他們斟酒。”

        過一陣子，宮人從西側帶來這些姓氏帶給我的生辰賀禮，我開蓋一看，有幾柄觸摸上去寒涼刺骨的短刀，也有幾把看上去英姿颯爽的長劍。除此之外還有葡萄釀的美酒若干壇、現切的血淋林的牛腱子肉等食物。

        在這群賀禮之中深埋著一個不太起眼的木匣，但一靠近它，鼻間就有陣陣幽香傳來。打開一看，我立馬挑了下眉毛。

        哇！這不是前些年風靡大周的畫本中描刻的黑珍珠嗎？別看它現在色澤暗沉，一旦夜幕降臨，它不僅會有亮如白晝的功能，同時還能吸走多余的光線，進行更深色澤的沉淀。這要是帶到武斗場上去，還能夠補充氣能，成為王牌呢。

        這么看得起我？我在猜測這份禮物究竟是哪位好朋友送來的，估計他（她）想在有空的時候同我單獨聊一聊。

        我正在猜測著，第三批客人就到了，這些人主要是我南朝一些不受人管束、全境瞎跑的富商。你別看他們不受人管束，他們一個個的家里，那可是富可敵國。要不是他們自己手上的經濟脈搏都在南方才能運轉、為了做生意急需一個平穩的市場環境，我估計他們早就也投了北朝、不認我這個皇帝了——他們一見北朝臣子那副搖尾巴的樣子，就完全可以證明這件事。

        “都送到東邊去吧。”我一揮手，看著他們就有些頭痛。不過今天這宴他們也非來不可，因為我有許多多余的大錢小錢都是從他們開的錢莊上借的，光憑他們府上賬房中藏著的那些賬本就足以證明今天我為啥要舉辦這個生日宴。

        差不多又過了半個時辰，我從左腿疊右腿的姿勢，變成了右腿疊左腿的姿勢。

        我期待的最后一撥人還沒來，不過我還有時間。

        院中逐漸聚集起一些雜丁，很多北朝臣子看看他們，逐漸能認出其中的某些人來。

        “哎？這不是福佑堂的師傅們嗎？”

        “對欸對欸！你們，都過來瞧一瞧，這是不是就是上次你們同我說的那些舉辦巡演之人？不瞞在座各位說，上次我家老三也要過生辰，哭著嚷著要叫他們過來辦一場，我屁顛屁顛地派人去請了結果你猜怎么著？人家根本沒空！連五品官家親請人家都沒空，這不是腕兒是什么？”

        “是啊！今日這是要唱得哪一出啊？”

        “還得聽壽星的啊！”

        趁著福佑堂的人正在調整準備樂器之時，我叫被分為“周”、“而”、“復”、“始”的四組宮人為東南西北四個區開始上主菜，并且請煙花組開始燃放小型的煙花。

        東區的主菜是烤乳豬和臘野豬腿，輔菜有醬肚、燜羊羔、甜豆腐腦、清湯鮑脯、甘脆泡瓜和糯小米叉燒烘飯，都是營運四季、又不同于平時所見的美食，我猜測估計很合平時這些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富商的胃口。

        南區的主菜是大碗東坡肉，東坡肉色澤紅亮、肥而不膩，配上米飯那叫一絕！輔菜有炸湯團、糯米油條、黃燜魚、炒涼粉、杏仁茶、羊肉炕饃、江米切糕、冰糖熟梨南區還有自己獨一無二的點心席，席上供應著晻生軟羊面、桐皮面、鹽煎面、雞絲面……饅頭有羊肉饅頭、筍肉饅頭、蟹肉饅頭、裹蒸饅頭……燒餅有千層餅、月餅、炙焦金花餅、乳餅、菜餅、胡餅、牡丹餅、芙蓉餅、熟肉餅、菊花餅、梅花餅……糕點還有花糕、蜜糕、糍糕、蜂糖糕、栗糕、麥糕、豆糕、小甑糕蒸、重陽糕……南區的灌湯包子皮薄大餡，灌湯流油，看一看就令人饞涎欲滴，小孩子肯定喜歡得不得了。

        西區的主菜是烤全羊和“燔炙滿案”——也就是鍋爐烤串。這些燒烤類的肉食一定非常符合邊境姓氏的胃口，而且蔥姜蒜大料胡椒等都撒得非常齊全，足以顯示出我的誠意。西區桌上的輔菜還有炒紅薯泥、胡辣湯、桶子雞、白灼豬肝、臘羊肉、醬雞、酥油、酸馬奶、花生糕、醬牛肉

        “陛下，北區還是空置狀態，也要此時上菜嗎？要不要再等一等？”

        “不用等，千萬別顯得刻意，趕緊上！”

        北區的主菜是青銅火鍋，火鍋旁配有山野產的野菜、薄片的兔肉、牛肉、羊肉。只要用筷子夾著切成薄片的野兔肉，在熱氣蒸騰的湯水中輕輕地一撩撥，馬上就能夠變幻出云霞一般的色澤，再蘸上“酒醬椒料”制成的調味汁水，一入口，鮮美潑辣的味道直沖胃部。桌上的輔菜還有酒蟹、獐巴、火雞、鹵鴨、肚肺、雞碎、腰腎、鱔魚、辣腳子姜、細粉素簽、砂糖冰雪

        而在我的大圓桌上，這些東西多多少少都各來了一份，擺滿了全桌，足有兩三百盤在我面前。這些菜精美合口、色香味美，而且選料嚴謹、主料突出，講究原汁原味，完全做到了素而不淡、葷而不膩、甜咸適中。這要擱在平時，我這個吃貨大約可以興奮死，但今天我其實還是有些緊張，注意力全不在于此上。

        我的眼睛只盯在入口處，盤算著我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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