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張鈺睡得前所未有的香，除了剛入睡那會兒，剩下的就是一夜無。等到雞鳴晨曉時，無痕早已離去，沒一會兒，張鈺也醒了過來。

        她抻了個懶腰，餳眼看向門邊的笤帚，它還在原來的位置，這么說無痕昨晚沒有回來過？

        她又覺著自己好像夢見他回來了，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已經分不清了。

        起身穿好鞋，開了門，見園中土潤苔青，籬笆外的芭蕉葉上布滿滴滴水珠，便知昨夜落了點微雨，也難怪清晨的空氣都夾帶著濕潤的花香。

        昨兒個還想著要守株待兔，直到無痕自現，一夜沒抓到這只‘兔子’，就等兩夜。可這破林子沒個吃食，兩天兩夜守在此處也是不現實的。

        張鈺決定還是先回去罷，過幾天得閑的時候再來碰碰運氣好了。

        她隨意收拾了自己的發髻妝容，便出了竹林，去了‘妙手回春’。

        剛開市，兩個小廝和兩位小姑娘就開始忙活起來了，研藥、燒水、采買藥材、清點今日看診病患的預約牌、將滾水消毒過后的器械包好等諸類事。

        見張鈺到了，又要備好診室里邊的物品茶水，還好打好一桶干凈的井水放在診室里，每次接診完一位患者，張鈺就要洗完手才會看下一位，這也是為了防止交叉感染。

        由于前兩日是休息日，今日是休息日后第一個工作日，預約的患者往往是前兩天最多。

        時間到了，張鈺就坐在診室里等待著外邊小廝叫號，一個個按預約順序進來看診。

        前幾個都是些老病號過來復診的，第三個進來的是位年輕的小姐，張鈺乍一眼見著她覺著眼熟，又瞧見診室門外的小程一直在給張鈺使眼色，張鈺一時沒想起來這是哪位富家小姐。

        小鐘端著兩杯熱茶進來，一杯遞給張鈺，一杯遞給這位小姐的時候，他的眼神總往小姐身上瞥。

        張鈺覺察到一絲不對勁，又問這小姐的名諱，才知道她便是小鐘的心上人朱家千金朱幽然。

        小鐘這個平日里干活麻利的小伙子在暗戀的人面前竟笨手笨腳的，端個茶都差點把茶水灑了。

        張鈺怕他在人家面前出丑，壞了印象，趕緊讓他出去候著。

        “朱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來我這兒看診的？”

        朱幽然表情扭捏捏捏的，一副不好意思開口的樣子。張鈺命門外候著的小鐘把門關上，并讓他先去干別的，有需要的時候會叫他。

        彼時，房間里就剩下她與朱幽然兩個人，她對朱幽然說：“現在沒有外人了，你可以放心跟我說，我保證不會告訴第三個人。”

        朱幽然猶豫一陣，才小聲說道：“大夫，我前些日子小月了，昨日開始出現下紅之癥，敢問大夫有何法子？”

        張鈺一邊喝茶一邊聽她說，聽到‘小月’二字，一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忙問道：“你幾時有的？又幾時沒了？”

        “大概有兩三月了，但是半月前受了涼，又喝了點冷酒，沒坐穩胎，掉了。”

        張鈺心想這位朱小姐既然已經為人婦了，小鐘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似的望她，難道他想挖墻腳當情郎不成。

        又見朱幽然心如火焚，坐立不安的樣子，便安慰道：“婦人懷胎本就不易，小月也是常見之事，我見你稟賦氣血不足，你又喝了冷酒，體虛宮寒，才會有下紅之癥，我給你開幾副藥方子，回去好好調養身體，告知你夫君，讓他好生照顧你，一月內不可再行房。”

        她話已完，卻見朱幽然羞的滿面飛紅，忙用綃帕掩面，弱弱回了句：“人家尚未出閣。”

        她這話一出，張鈺驚得差點沒坐穩從椅子上滑了下來。

        朱幽然隨即又緊緊握住張鈺的手，懇求道：“張大夫，我聽聞您不僅醫術精湛，對待病患的隱私也是守口如瓶，所以才找您看診的，這事您千萬要替我保密，要不然，我就活不成了。”

        “你既然不想讓別人知曉，為何又告訴我你尚未婚嫁？我大可當你也為人婦，此事也不會同第三個人講。”

        “因為我信任你，而且不止是這一次，往后怕是會經常來煩擾張大夫，時間一久，張大夫自然也會發現端倪，與其被你揭發，還不如我自個兒事先坦白。”

        這話說得沒錯，張鈺點了點頭，又問：“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縱使我替你保密，也擋不住別人發現然后去揭發。”

        朱幽然驀地開始灑淚，嗚咽道：“他若不負我，我定不負他，就算是爹爹拿著刀逼我嫁給別人，我也寧死不從。”

        “好一個山盟海誓，情比堅金，朱小姐，我由衷的佩服你這為愛舍身的精神，但我作為一個過來人，還要忠告你一句話，世間男子大多是個薄情寡義的須眉濁物，倘若所托非人，你這般作踐自己豈不是辜負了你爹娘的養育之恩嗎？依我說，不管何時都要學會自愛，假如有一天，那男子負了你，你也別去尋死膩活，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活著總有希望。”

        朱幽然聽了，立馬反駁道：“他不是個負心薄情之人！”

        張鈺看著她，就像是看見了那些愛得死去活來的熱戀小女生，以為愛情可以天長地久，殊不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她不知該怎么勸她，也深知陷在情網中的朱幽然此時根本就聽不進任何不好的話，所以張鈺也不愿自討沒趣，開了幾副補血方子，命小廝抓藥，遂讓她回去了。

        之后看得幾個病患都是些小病小痛，很快便到了晌午，期間小鐘又問過張鈺，朱幽然是哪里不舒服，張鈺隨便找個小病癥搪塞了過去，他也不再過多細問。

        楊柳從外邊腳樓買來些吃食，幾個人窩在后院樹下石桌上吃了起來。

        張鈺見小鐘一整天雀躍的像個竄天猴，又是給他們倒水倒茶，又是講玩笑話逗樂大家的，看來是因為見了心上人，心情愉悅所致。

        但不知當他知曉朱幽然那些事兒之后，是否還能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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