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長庚
短短五年光陰,從太子被廢、宋元衡入住東宮到乾陽元年,宋元衡即位,成為大胤的新任帝王。
彼時洛姝鑾二十歲,她也從父親口中得知當年將溺水的自己撈上來的便是宋元衡。
她在十八歲時被先帝下旨嫁與太子宋元衡為妻。
她出嫁前夕還為此開心過憧憬過,哪怕無意間聽到母親對父親說,宋元衡是把自己當上位的棋子,她也還是懵懵懂懂地成為了太子妃。
然后僅僅一年時間她就懂了當時母親的意思。
帝王之家心里只有權術謀略,眼里也只看得到這萬里河山,根本就容不下世間情愛。
宋元衡五年間一心撲在權術上,除洛姝鑾一個正妻外也未娶過他人。
二十五歲的宋元衡成為了大胤最年輕的帝王。
他手段狠厲,行事果斷,很快就取的了多數百姓的擁護,大胤朝也是一片欣欣向榮之象。
可是再也沒有人互稱三七和長庚哥哥了。
兩人相敬如賓地共同度過了兩年,直到宋元衡因為一塊虎符就懷疑她兄長晚飯這事才攪動了這潭死水。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在宮中安度余生的,可是一件件的事情都在催著她離去。
她感覺自己就像站在懸崖邊上的人,已經搖搖欲墜了,一陣風吹過她就徹底掉下去了,墜落崖底,粉身碎骨。
她已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她真實的心上人,是溫潤如玉的少年長庚,還是殺伐果斷的帝王宋元衡。
她搞不清了。
兩人此刻的感覺像極了少時并肩去看一場盛大的煙火大會,靈魂也曾共振著,希望心動與浪漫在日常瑣碎中長久。
可現在回頭看就像是走馬燈一樣短暫地走完了兩人的一生,只剩下滄桑和無奈。
煙火大會每年都有,現在也隨時隨地都可以舉辦一場,可身邊再也不會有一個始終懷揣真心的人陪你從籍籍無名走到萬眾矚目了。
好像結局從開頭就寫好了。
三七知道宋元衡就在自己的不遠處,但是她不能擁抱,不能訴說,只能克制著強忍著,做一個溫婉淑德的東宮太子妃、一國之后。
那種感覺特別痛苦,就好像心里波濤洶涌,感覺下一秒就要炸開了,但卻發現沒有發泄口。
三七待在皇宮里的日日夜夜都感覺特別壓抑特別難受,空空蕩蕩的宮殿內大多數人都帶著假面具表面曲意逢迎,事事都受束縛。
明明每天相見的人卻不能相守。
眼睜睜看著關系被時間一點一點地耗盡,背道而馳僅是時間問題,但是她束手無策。
三七平靜地向葉千云敘述他和宋元衡相識的大概過程。本以為會泣不成聲的,實際卻是平靜地可怕。
她的內心如同一片死水,荒涼寂靜。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何為歸宿,她感覺自己走到哪里心里都沒有家了。
三七什么都理解,也什么都接受,但她什么也無法相信了。
她一個人在皇宮內趟過一次又一次的渾水,走過一輪又一輪的四季,面無表情。
她以為自己懷抱希望。
現在她選擇半途而廢。
“皇后娘娘!
“三七。”
門外走進兩位身穿華服的艷麗女子。
三七驚喜一瞬,略顯費力地提起嘴角微笑:“若熙,懷柔。你們來啦!
“是啊。我們聽說您昏迷了嚇得立刻來看你了!
名為若熙的女子落座在宮女剛搬來的凳子上。
懷柔也優雅地坐下。
“哦,差點忘了!
三七淺笑著搖頭,向雙方介紹彼此。
她分別指著兩位女子朝葉千云說:“這位是懷柔公主,宋元淳。若熙公主,宋元矜!
又朝兩位公主道:“我的朋友,葉千云!
雙方禮貌地頷首打招呼。
葉千云識趣地尋了個借口離開了,給三人留下說話的空間。
宋元淳拉著三七蒼白細軟的手,擔憂地問道:“三七,你還好嗎?怎的突然就暈倒了?”
宋元熙也關切地湊近她:“對啊,三七。你突然在宴會上暈倒可是嚇壞我們了!
三七安撫性地拍了拍宋元淳的手,抬眸回望兩人:“無礙,只是近日來沒休息好罷了,靜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兩位公主絮絮叨叨地說著身邊的趣事,三七溫和地翹著嘴角傾聽。
突然門外響起一道雄渾有力的聲音,打斷了三人溫馨交談的情景,三七在聽到聲音的時候眼神一沉,象征性地笑著送人。
“皇后娘娘,臣裴銘有事相見!
“懷柔,若熙,我還有事就不送你們,下次再聚!
兩人善解人意地笑著擺手:“沒事沒事,我們先走了。”
然后打開門與門外侯著的裴銘撞了個正著。
裴銘見到兩人時愣神片刻,又立馬回神,手掌罩在拳頭上,彎腰做了個武將行禮的姿勢:
“臣見過懷柔公主、若熙公主。”
懷柔和若熙矜貴地略點頭回禮,然后悠悠離開了。
“進來吧!
三七毫無波瀾地將人召進來。
裴銘起身入內,垂首立在離她兩三米遠的地方,眼睛緊盯在地面上。
“臣奉圣上之命來告知皇后娘娘:洛老將軍與洛少將軍之事他一定會給娘娘一個滿意的答復的!
三七置若罔聞地端起床頭的杯子,漫不經心地重復:
“滿意的答復?”
“是。”
她撫著杯蓋輕吹氣:“裴統領,你覺得怎樣的結果才能算是滿意的答復呢?”
裴銘臉上的神色瞬息萬變:“……”
“自是找出幕后真兇,給兩位將軍一個應有的交代!
三七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笑得杯子都穩不住了。她將杯子放回原處。
“人都死了,還要什么應有的交代?難道不是應該把一切造成這個局面的人都處死嗎?”
“……是!
她掀開被子走到裴銘面前,裴銘視線里突然出現一雙白襪,他驚愕地連連后退。
三七步步逼近他:“那你說,執意要將我兄長留在邊疆,間接性致他死亡的宋元衡該不該死呢?”
裴銘聞言也顧不上什么尊卑有序了,驚詫地抬起頭,望見三七真心實意發愁思考的表情,他霎時雙膝跪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萬不可沖撞圣上。”
“呵……”她不屑地嗤笑:“宋元衡不就是畏懼我洛家的大軍、怕我們發兵造反嗎?還難為他特意派你來惡心我……”
不待裴銘反駁,她又幽幽地走到床邊坐下,直視他驚恐與急于辯駁的神情:
“也是,如今我洛家已不是當初那般風光了,對天家造不成什么實質性的威脅了……”
“皇后娘娘慎言!”
裴銘正色地勸誡她。
她不以為然地輕笑,轉而又換上一副費解的神情。
“裴統領,我幼時聽聞文人相惜,亦聽說你們習武之人重情重義。不知你初聞我父兄噩耗之時是惋惜一代神將的隕落,還是……”
她盯著他的眼神一瞬轉變,沾著狠意:“慶幸于對手的死去呢!
裴銘氣憤難忍地回望她:“皇后娘娘怎可惡意揣測微臣!”
“呵——”
“除了我洛家你裴銘不就是天下第一武將了嗎?”
他的肩膀起伏不停,卻不再與她辯駁。
和一個氣頭上的人講道理就像是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白費力氣,徒勞無功。
三七望著他低頭不語的模樣,嗤笑著輕嘆:
“裴銘,你真該慶幸有人到死都愛著你,不然此刻你早就死了。”
裴銘的心猛地一提,雙眼睜大,全身都繃緊了,就連呼吸也控制不住地重了起來。
“皇后娘娘,容兒她……”
她將手邊的東西狠狠地砸在他身上,怒不可遏地低吼:“給我滾!”
裴銘靜跪半刻,磕完頭一言不發地走出了鳳鳴殿。
不一會兒幾位宮女端著幾盤精致的糕點走了進來,擺好后又紛紛躬身退下。
三七望著那堆冒著熱氣的美味佳肴出神。
宋元衡走了進來,他身上還穿著賞煙花時的華服,臉上的神情卻是掩不住的疲憊。
他深呼一口氣,微微揚起嘴角端起一盤糕點坐到三七旁邊,柔聲誘哄:
“姝鑾,剛看煙火時你就沒吃什么,現下多少還是要吃一點的。太醫說你的身子太虛,要多補補!
她冷眼旁觀著他的一舉一動,偏頭躲過他投喂的手:“宋元衡,你什么時候放我出宮?”
他捏糕點的手一緊,精致的糕點表面出現絲絲裂縫,但他充耳不聞地將糕點往她嘴邊湊:
“就吃一點點。聽話,張嘴。”
“啪——”
三七不耐煩地推開他的手,那塊可憐的糕點終究還是砸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夠了,宋元衡,我沒有時間陪你耗了,放我走!”
宋元衡背過身一聲不吭地放下盤子,三七還在他身后低吼:
“宋元衡,你到底還要我怎樣做才能放過我?你一定要逼死我嗎……”
她怒訴的聲音不可控地染上了哭腔。
宋元衡轉身一把捏著了她的下巴,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神里的狠厲絲絲縷縷地纏住三七。
他低沉著嗓音啞聲說:“夠了!”
她通紅的眼睛復雜地直視他,自言自語地嚅囁:“有人同我說自古帝王多無情,我當時不信,還天真地覺得我會是天家的例外!
還幻想著自己能走進你心里。
可是帝王宋元衡啊……他是沒有心的。
她自嘲般地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可是宋元衡,你心里盡是權術朝謀,你眼里只有江山天下!
冷血無情的天子啊,心里只容得下江山黎民,再無地方裝下兒女情長。
三七不愿再看到他的臉,閉上了眼睛,淚水不堪重負地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他的手上。
他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火速松開了手,不忍地看著撐著床面搖搖欲墜的人,隱忍地閉眼呼氣。
“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宋元衡沉吟說完,便沖出了殿門。
此起彼伏的“恭送陛下”昭示著他的離去。
三七已經因為父親的離世繃了好幾十日,如今再受刺激更是心神勞損,不堪重負地陷入了昏睡。
深夜,鳳鳴殿漆黑一片。
葉千云沉默地站在三七床邊,凝視著她憔悴的面容。
“天誅,云爾已經開始了嗎?”
她面上神情不顯,心里卻在偷偷同人商議。
“嗯,人已經被引走了!
“那就開始吧。”
天誅沉吟片刻,不解地問道:“千云,何必如此費力,直接揭穿不就好了嗎?”
“我要更直接的證據。”
我要明白當日到底發生了什么。
葉千云割開手指,將血液滴在三七的額角,紅色霎時融入她的身體里。
她閉眼施法,手指瞬息萬變地動作著,嘴唇張合,吐出幾句微弱的囈語。
“歃血為盟,以我之魂,共你之情,穿空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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