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聞言皆是一驚。

        莫瑯這么肯定倒像事先知道什么似的，但既然有師父都這么說了。彭綃華一拍余琬肩膀，“那就留下吧，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師父都這么說了，就玩個盡興。”

        余琬：你為什么這么放心啊……

        成君岷蹙著眉頭一臉不解，但也沒說什么，默默點了頭回房去了。

        后半夜余琬在自己房里竟然睡得很安穩。一早起來洗了把臉調整了一下心理狀態又和三人一同啟程往洞波城去了。

        到了洞波城門前，余琬看到不少人等在門口。

        為了防止有鬼族混進來，每個修士入門都要出示信物，也就是城主發派給各宗門的令牌。令牌注入靈力可顯出所持者姓名。盛會期間，修士優先入城，等在門口的，都是平民百姓。

        最近幾年鬼又在人間興起，盛會來往者魚龍混雜，除了宗門的弟子，還有很多云游天下的散修，洞波城主倒是細心。

        “上次來還沒有呢，”彭綃華伸了個懶腰，拉著余琬的手就往前走，“二師兄，老四，我們去玩，你們自便啊。”

        余琬還沒回過神，就被彭綃華拉進一家書店買話本。余琬道：“你往年下山都把二師兄和四師兄丟一邊？”

        “不然呢，成君岷是個悶葫蘆，老四又無趣，我同他們玩什么？到時候我們會在客棧會合，玩就對了。”

        彭綃華又轉頭笑道：“明天才是大會初賽，待會我帶你去逛花樓，那里的姑娘好看。”

        余琬聽了心里還有點小激動，心里那點歉意倒消失得無影無蹤。挑完話本，彭綃華興致勃勃地拉著余琬往前走：“春露樓可出名了，五城里除了孟連城的醉紅閣就數這家好。那個花魁花挽煙容貌好，琵琶也是一絕，你見了肯定喜歡。”

        為什么你這么清楚啊……

        來到那裝飾花俏的樓閣面前，有幾個穿著暴露的女子扭著身子靠過來，一股脂粉味薰得余琬皺眉頭。跟著那媽媽走到樓上的雅間，余琬聞著滿屋里香的發臭的味道，反倒興致缺缺，躲到一邊拿著荷花酥聽琵琶去了。

        修士吃東西對修行沒什么益處，但余琬秉持著對美食的執著，總是時不時吃一點。不吃飯也可以吃辟谷丹，但吃多了一股藥味，余琬也覺得不習慣。

        樓下在臺上演奏琵琶的女子確實美麗，瓜子臉，桃花眼，膚白纖瘦，顯得嬌弱又楚楚動人。風鬟霧鬢，腮凝新荔，頭上只散散地插著一只玉簪，穿一身單薄青衣，半露香肩。歌聲婉轉動人，唱出一段纏綿。

        余琬雖說也實實在在地贊嘆她漂亮，但她穿的衣服實在是軟色情，再看四周男男女女亂抱亂親在一團，心里煩悶地很，跟彭綃華說了聲便下樓了。

        出了門正想要去哪個糕餅店里挑點吃食，沒走幾步就憑空被撞了一個踉蹌。那個撞她的孩子只到她腰上這么高，撞了人急匆匆地跑了。

        余琬還有點懵，就聽旁人道：“那小乞丐搶你的錢，你還不去要回來？”

        余琬：……

        袋子里有追蹤符，余琬在手心里凝一道光，跟著光球的指引走。

        街上來來往往那么多修士，想來只盯著面善的女孩子搶，搶完了賣個乖，求著她給點錢財，可比乞討實在得多。

        她想通這一點，不緊不慢地走，路上還順便把糕點買了提在手上，往身上施了個清潔術慢悠悠地追去了。

        那小乞丐回頭看了半天，心里疑道怎么還不追來，拿著袋子倒無所適從起來。只好一路回到家里，見了窩在屋子里的同伴，把自己遇的事說出來。那個中年長的，把他轟出房去，罵道：“想來她生氣，要找姘頭揍你，你快走遠些吧，別把人招到這兒來了！”

        小乞丐聽了更慌亂，跑出門去就要丟了手上的錢袋，剛沖出去就碰到珊珊來遲的余琬，撞了個眼冒金星。

        那頭余琬也被撞的呆了一下，細看身量覺得是先前搶錢的乞丐，二話不說把他手上儲物袋拿了。扯開一瞧果然就是自己的，又回手教訓式地拍了一下那小乞丐的腦袋抬腳就要走。

        “等……等，”那乞丐被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倒清醒了些，回想起自己的來意，張口就要賣慘掙錢，“我自小……”

        “等等。”余琬一只手橫在二人面前，“我沒錢，辛苦你了，另找高明吧。”這倒是實話實說，她袋子里除了自己畫的符箓，收集的草藥就只剩下書本和下山的一丁點資金，總不能什么都開口找彭綃華要錢。

        那乞丐像是沒見過這么無情的，還有點回不過神來，仍想著可以從余琬那里刮出一點什么來，又開口道，“不是，我……”

        “有病我可以幫你醫，錢是真沒有。”余琬無情重復。說實話她心里也確實可憐這些未成年，但來的路上往巷子里一看乞丐成堆她就曉得自己有心無力，洞波城繁榮富饒，但幽深的巷子里卻有許多食不果腹，居無定所的孩子，老人。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但與其間接性補助委屈自己，余琬決定守住自己的錢袋子。

        那乞丐聞言低眉點點頭慢慢往回走了。余琬看那個瘦小得過分的身影有氣無力地走開，又愧疚暗罵自己鐵石心腸，心里天人交戰，又喊住他：“你過來！”

        小乞丐聽了愣頭愣腦地走回來，余琬給他施了個清潔術，又把他的頭發理了理，把人收拾得干凈了些，拉著他往鎮上走。

        雖然瘦的有點脫像，但眼睛大又有神，看起來靈氣四射。問了小孩的年齡，這么小竟然已經有九歲了，家里沒有兄弟姐妹，照顧他的老乞丐年前病死，他就和其他同齡的乞丐一起住在這間破房子里，此外更問不出什么。

        沿街看了半天，沒看到什么理想目標，倒是看到一個身影像是成君岷的，再細看卻不見了。穿了幾個小巷七拐八拐終于到一家窄小的客棧面前，找了掌柜笑瞇瞇地跟他商量。

        那同福客棧的掌柜瘦巴巴的，長臉小八胡，一雙細眼咕溜溜地轉，聽著余琬把好話說完，挑眉說道：“太小，不收。”

        余琬在心里罵人，你知道我路上準備這些詞多難嗎，而且念出來很尷尬。

        她最后拿出殺手锏，把手上的銀子拿出一些來放在臺上。之后又好說歹說，扯些孩子手腳伶俐孤苦悲慘的話，那掌柜抬眼看了一眼余琬，悠悠道：“只有柴房。”

        尼瑪的，余琬心里mmp，面上笑著說好。小乞丐年紀小，身量也不足，強說他手腳麻利什么的也不夠本，可能就只有這種小客棧肯收人了。

        余琬又是夸掌柜通情達理，尊店必定大展宏圖等等的屁話，心里別扭地安慰自己：柴房是每一個逆襲流的開始，有開始就好，總比做乞丐好。

        她心里盤算著自己因為花朝盛會至少在洞波城呆上一個月，先把小乞丐安頓在這兒，回去跟彭綃華通通口風，看看能不能把他帶回山做外門弟子。如果實在資質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雖然看到柴房的陳設有點義憤填膺想去前臺揍人，但到底又忍下來。余琬蹲下來對小乞丐說，“你在這兒好好干，別去當乞丐了知道嗎。我出去一會兒，等著。”

        那小乞丐瞪著眼睛盯著余琬，顯得呆呆的，余琬看他半天不應聲，又湊近了抬手拍他的肩，他整個人后知后覺地顫了一下，看到余琬近在咫尺的臉，耳朵根紅起來。

        其實她自己心里也囧，要帶人家出來找工作，結果還讓人睡柴房，也說不上是好是壞。她干脆轉了個話題：“你把臉抹干凈不也挺好看的嘛，以后記得要講衛生。”說得小乞丐扭了頭躲余琬的目光。

        余琬也懶得管小孩子心里的彎彎繞，幫他在柴房收拾出一片休息的地方就打算離開。小乞丐用手輕輕拉著余琬的衣袖，道，“我叫……林言章。”

        余琬摸摸他的頭笑道：“記住了，林言章。”

        在街上又逛了一會，買了些孩子的衣裳零食。余琬一個人走在街上，一會兒覺得自己就是嘴欠心軟，沒本事心還大，白做無用功，要是小孩子帶不回同光宗自己又得死乞白賴地安排林言章。一會兒又自己勸說自己，勿以善小而不為，相遇是緣等等的話，把自己繞的滿心亂麻。

        眼見著太陽要落山了，余琬回花樓找彭綃華一起回客棧。睡柴房是不可能睡柴房的，余琬心里想著別想我再當冤大頭，手上卻收拾了床褥給林言章送去了。

        到了柴房又見林言章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余琬倒又覺得自己奔來跑去沒那么委屈。林言章揪著衣角問道：“你要和我一起住在這里嗎？”

        余琬手上正在施法，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只是來參會的，大概個把月之后就會回去。”

        林言章在她身后，看不到余琬的神情，聽了這話有些郁悶地垂下頭。

        余琬把“床”弄好，拍了兩下手掌，笑道：“你在這兒等著，明天我帶你和我師姐他們說一說看看能不能把你帶回同光宗去。”

        “啊，”余琬后知后覺地問道，“你愿意去吧？不愿意去我就看看能不能給你找個人家。呃，我是說，人間最近還是挺亂的吧，修仙其實也挺不錯的……”

        林言章聞言，緊抓著衣服的手也松開了，對著余琬咧起嘴角笑道：“愿意！”

        余琬看林言章那雙閃爍星辰的眼睛心里安定了些，沒忍住伸手給他舉了個高高。轉了一圈之后發現人家小孩子身體都僵硬了，余琬把人放下來又在心里罵自己是個毛手毛腳的老阿姨。

        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過分之舉，正色道：“明天帶你去見我師姐，你表現得乖一點，對漂亮姐姐賣個萌，懂沒？”

        “什么叫賣個萌？”

        “……就是叫你……無辜地盯著她，表現自己的可愛。”

        隨后余琬又囑咐了林言章幾句，御劍回客棧去了。

        晚上余琬呆在自己房里，頭一回失眠了。

        之前被姜懷瑾稀里糊涂地帶上山，莫瑯的態度就讓她感到奇怪。山上四年沒什么大事余琬也就自己忽悠自己是偶然，但下山這一趟，哪哪都是疑點。莫瑯好像一直在盯著她，想來姜懷瑾是那只眼睛。她現在大概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比起昨天晚上那只鬼，她心里對莫瑯和姜懷瑾的動作更好奇。

        想半天想不出什么來又開始想明天帶林言章見彭綃華的事，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屋外。

        成君岷提著劍，走到屋后一棵樹前道，“出來。“

        “啾啾。”

        那只白鳥不情不愿地從樹枝綠茵間探出頭來，歪著腦袋看著成君岷。

        “師父要你來干什么？”

        “啾啾。”

        當然是保護里面那只臭蛋。

        “只是這樣？”成君岷盯著白鳥，樹上白色一小團被盯得往樹葉子里縮。

        “啾……吱。”

        我不能說啊，繞了我吧。

        成君岷低頭，淡淡道，“她心性不壞，用不著下狠手。勞煩跟師父說一聲。”

        言罷成君岷便走了。白鳥在樹上哭唧唧地罵莫瑯，你徒弟好可怕，都怪你趕我下山。

        成君岷回去時路過余琬的房間，心道，能讓師父把白煙明鳥派下山，你到底……

        第二天跟著彭綃華先去賽臺處報了名，所有的比賽都在下午開始，余琬乘機拉著彭綃華到一家茶樓，殷勤地端茶倒水，看得彭綃華滿臉無奈地問道，“你干嘛啊……”

        “嗯……就是，我想帶個人回同光宗。”說完余琬把樓下等著的林言章帶上來，“就是，他家里沒有別的親人了，小孩子孤苦伶仃的。師姐你看看行不行。”

        彭綃華倒是驚奇了一聲，“你從哪找來的孩子？昨天你的生活這么豐富嗎？”

        余琬：……

        彭綃華主修丹道，對人的奇經八脈比較清楚。她把手搭在林言章手腕上，沉默了半晌，回道：“你非要帶也不是不行，只是……”

        “這孩子的天資，入外門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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