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中島敦疑惑。

        他自以為隱蔽地偷瞄了一眼,  身形頎長的太宰治將四肢都縮在旋轉椅的椅背上，還在開心地一邊轉圈一邊發呆，瞇上的眼睛里都是顯而易見的饜足和喜悅。

        從來沒看見過太宰先生臉上出現這種表情呢。

        不僅是他,  偵探社里的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偷偷關注太宰治，就連一向對這種事沒興趣的亂步先生都饒有興趣地投過去好幾眼,  偏偏被關注的對象一點自覺都沒有。

        似乎是感覺到有一點奇妙，中島敦重復一遍：“故人？”

        以中島敦對太宰治淺顯的認知,  在太宰先生加入武裝偵探社之前是港口mafia的干部，港口mafia都是窮兇極惡刀口舔血的極/道分子，充滿了血與淚的組織,  雖然是很有活力吧……

        ……太宰先生想起港口mafia會這么開心嗎？

        “當然不是港口mafia啊,  阿敦,  你在想什么啊！”江戶川亂步不滿地拍了拍桌子,  隨即癱倒在椅背上,  “哼，這么簡單的問題還要本偵探解答，真是的，偵探社沒了我果然不可以——阿敦，我要喝波子汽水！”

        把中島敦指使走開，江戶川亂步食指成弓,  敲擊桌面,  好吸引那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喂，太宰,  想去找人就去啊。”

        像是被這一聲驚醒，對著一張報紙就滿足的太宰治收斂了他的行為,  恢復了平常時認真起來的平靜笑容。

        一汪如同清泉的鳶色眼睛擁有漩渦一樣的魔力,  太宰治勾起嘴角：“誒,  可是亂步先生應該也不記得我想起的人是誰了吧，不知道也要讓我去嗎？”

        江戶川亂步看了他一眼。

        他頭上有一頂咖啡色的貝雷帽，肩上也搭著和帽子同款顏色的披肩，江戶川亂步扯了扯貝雷帽，肢體間充滿了孩子氣：“明明是你自己想去，不要甩鍋給我啊，太宰。”

        “留在這里也會影響別人工作，你走吧。”江戶川亂步揮揮手，“社長那邊我會幫你請好假的。”

        “那我明天也不來了哦。”

        太宰治的笑容里充滿了得逞的滿意，他把桌上的報紙折好，報紙上刊登了一張巨人砍爆白鯨的模糊照片，太宰治小心翼翼地盡量讓照片上不留下任何一絲折痕，做完這一切后，報紙被放進了外套的口袋。

        得到了赦令的太宰治下一秒就溜出了武裝偵探社，就如同過往無數個翹班的上午。

        “麻煩的家伙。”看著太宰治的背影漸漸融入人群，江戶川亂步兩腮鼓鼓，小聲吐槽，“一個兩個都要本偵探操心。”

        隨后他大聲喊：“阿敦，我的波子汽水呢——”

        。

        時間回到兩天前。

        砍爆白鯨的一之瀨燐踩著港口mafia大樓的外墻玻璃跑下來，在港口mafia的異能力者發現并攻擊他之前，拉住西格瑪一溜煙跑了。

        “眼、眼……”

        西格瑪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在跑到足夠安全的地方時一之瀨燐才放開他的手。

        他雙手撐住膝蓋，支離破碎的單音節從嘴里冒出來。

        “什么？”反倒是經歷過一場大戰的一之瀨燐一點事都沒有。

        他往西格瑪的方向湊近了一些。

        “我說，你的眼睛怎么流血了啊！”西格瑪猛地抓住他的肩膀一頓搖晃。

        一之瀨燐后知后覺地才發現，使用萬花筒寫輪眼之后眼睛的血一直都沒停過，眼周附近的神經也有受損傾向，以至于他都沒覺得疼，自然也沒發覺眼角一直在滲出血珠。

        “沒事。”一之瀨燐擦了擦，“使用寫輪眼之后的后遺癥而已。”

        “不要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你召喚巨人的那招一看消耗就特別大，以后能不用就不用吧。”西格瑪相當不滿，“要不要去看醫生，聽說橫濱有名很有能力的異能醫生，要不我想想辦法讓她來看看？就算我們的身份在橫濱需要隱藏，但是我可以想辦法用情報和她做交易啊，總能想到讓她幫忙又閉嘴的方法吧。”

        抱怨多了，一之瀨燐全當沒聽見。

        西格瑪救回來的小女孩睡著了，一之瀨燐將她藏在沒有人的便利店里，再在手機上撥出橫濱本地警方的電話，讓警察來找人。

        再在西格瑪愈演愈烈的喋喋不休中，湊上去，在距離西格瑪臉頰不足五公分的地方用最大努力睜大眼睛。

        幽幽地說：“沒有流血了，你看，西格瑪，你看啊，我沒有事。”

        西格瑪：“……”

        說實話，湊這么近，燐的表情有點嚇人。

        他面無表情地把一之瀨燐的臉撥開。

        保持著被推開的姿勢，一之瀨燐繼續說：“我會考慮你的提議的，西格瑪，不過現在還是和黑衣組織見面的事情比較重要。”

        書在橫濱的消息在不經意間就在世界范圍的異能組織里傳開了。

        某種意義上也是萬能的許愿機，想要書的組織很多，躍躍欲試來橫濱挑事的組織也很多，企圖用白鯨撞擊橫濱市區的組合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即使沒有被告知過，一之瀨燐也相信費奧多爾是這件事背后的推手，在混亂中搶書的可行性很高，但也要考慮到天人五衰只是一個人數過少戰力不足的非著名組織。

        因此找一個同盟組織勢在必行。

        黑衣組織就是費奧多爾為天人五衰挑選的同盟。

        和黑衣組織約定見面地址在橫濱自由港的一間廢棄的小倉庫里，萬幸，這里并不在須佐能乎和白鯨的受災范圍內，只是在戰斗余波掀起的輕微海嘯里震裂了墻壁。

        一之瀨燐和西格瑪走進內部。

        在雜亂無章的背景里，琴酒那頭銀發就顯得十分醒目。

        “日安。”一之瀨燐伸手揮揮爪子。

        “你們遲到了。”煙頭丟在地上，在皮鞋底部被碾碎，看著兩個人進來，琴酒勉強扯動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

        “哦，對不起。”

        對話尷尬地停在這里。

        西格瑪從中只聽出一陣冷意。

        既然是來相互試探的，雙方的人手都不會太多，天人五衰這邊派出了一之瀨燐和西格瑪，黑衣組織同樣派來了兩個人。

        黑衣組織的成員統一都穿著黑色的西服或風衣，這似乎都已經成為了他們的標志，他們露頭太短，又迅速在世界舞臺上聲名鵲起，留下的情報稀少到作為專業情報人員的西格瑪也不知道他們的代號和長相。

        西格瑪落后一之瀨燐半個身位，從背后探身，悄悄與弟弟咬耳朵。

        “這兩個人是？”

        西格瑪都不知道的人，一之瀨燐卻很篤定：“是琴酒和伏特加，銀頭發的那個是琴酒，黑衣組織的二把手。”

        西格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一之瀨燐卻沒在意，他默默地在相互打量的階段觀察著琴酒，再偷偷地點開對方的游戲資料和自己的任務面板。

        [在不被【橫濱大冒險】、【世界著名酒廠——如何在職場中步步高升】中的npc認出的情況下活動]這條任務底下突兀地多出了一個進度條，現在進度條已經達到了20。同時，在一之瀨燐和琴酒碰面的時候，這條任務底下出現了一個小提示。

        [當與這兩個副本的重要npc見面時，沒有被對方發現異常，進度條+10，一旦被識破玩家曾是該副本中與他們建立羈絆的玩家時，任務失敗。]

        重要npc并沒有關于一之瀨燐的記憶，重點是行為不要與以前攻略時候的他重合，免得他們想起一些不該想起的事情。

        所以是要與十個重要npc見面是嗎……

        還好當時他沒有留在西伯利亞，要不然這個任務無論如何都完成不了了。

        而且琴酒也是一之瀨燐刷過好感度的npc……

        “我們天人五衰很有誠意的，我與你們聯手取得書，最后勝利者再在我們兩家中產生。”一之瀨燐眨眨眼睛，“聽說你們也有需要書實現的愿望，怎么樣，要合作嗎？”

        “哼。”

        琴酒冷哼一聲，眼里全是陌生和戒備：“無名之輩，憑什么相信你們。”

        “唔，因為天人五衰擅長情報和隱蔽，在橫濱有兩個必須要重點關照的團體，一個是背靠政/府的武裝偵探社，一個是武力和勢力都無比強大的港口mafia，合作的話，這兩家組織將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不合作的話，如果貴組織認為你們可以一挑二，那敬請動手好了。”

        他說的是事實，一直站在琴酒身后的伏特加顯然意動，猶豫道：“大哥……”

        “天人五衰？影響力不夠，我們從來不做無謂的交易，”琴酒粗聲，冷笑道，“是你們提出的合作，那就要讓我們看到合作的誠意。”

        果然被費奧多爾說中了啊。

        想搶書，天人五衰這個暗藏于水下的組織顯然沒有入黑衣組織的眼，不過沒關系，一之瀨燐早就準備好了禮物。

        “我說過了，我們很有誠意。”

        一之瀨燐慢慢地從懷里拿出一個裝飾精美的盒子：“你們想要什么，永生？還是復活？還是永葆青春？我想你們應該聽說過幾百年前血腥瑪麗的傳說，那傳說中能永葆青春和長生的血腥瑪麗的酒杯，能代表我們天人五衰的誠意了嗎？”

        在奉上禮物的同時，一之瀨燐也在悄悄地試探琴酒，他觀察著琴酒的表情，從他的微動作里得出結論。

        琴酒和伏特加認出他的概率低于1。

        果然啊，琴酒不可能認出他。

        因為——

        一之瀨燐淡定地將酒杯遞過去。

        因為他在黑衣組織的身份是組織的人工智能，一個擁有獨立人格的ai。

        ——他對于琴酒而言，只是一個手機桌寵而已。

        誰會想到電子寵物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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