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爾倫覺得自己要被熊孩子折騰得神經衰弱了。

        他飛了多長時間,  一之瀨燐就念叨了多長時間。魏爾倫甚至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的問題，他本來想將同樣是人工異能力體的同類聚集在一起，身為超越者的自己可以照顧其他弟弟們。

        結果這還是第一個,  他就已經快受不了了。

        那不勒斯是熱烈開放的亞熱帶天氣，魏爾倫的心里卻還沒離開挪威的寒冬,  他勉強維持著一貫優雅的身姿，要不是有重力異能作掩護，他的步履沉重想必任何一個人都能發現。

        在進入那不勒斯人流涌動的主干道后的第一時間——

        一之瀨燐就被他一把塞進路邊某個打扮奇怪,  一看就符合hei/道審美的路人甲手里。

        “送你了,  趕快帶他走，無論是人口/交易還是吸納當新成員都可以。”魏爾倫皮笑肉不笑地說。

        至于這樣嗎,  一之瀨燐想。

        他也沒做很過分的事,  就是一路上念叨“我最喜歡人類”和“我想去橫濱”兩句話,  魏爾倫的耐性未免太差。

        在心里給魏爾倫貼上“脾氣不好”、“沒耐心”的標簽,  一之瀨燐從好不容易解開的重力桎梏里跳出來，扯扯陌生路人的手。

        面無表情：“沒聽見他說的嗎，我們快點走,  我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被拉住的無辜路人甲：“……”

        路人都快哭了：“兄、兄弟之間吵架了嗎,  哈、哈哈，這樣不太好吧……”

        這里是意大利，mafia的起源地。

        熱情組織是意大利最大也是最強的hei/道組織,  輻射范圍覆蓋整個國家，旗下業務除了最基礎的收保護費以外,  還有毒品交易和人口販賣。

        他們最大的特點,  就是隱藏功力無敵從來不露出真容的boss,  和尤其好認的組織成員。

        不知道為什么,  熱情的成員總喜歡穿一些露胸西裝、全是洞的禮服,  露臍毛衣之類的特色服飾表示身份。而當地警察也和熱情勾結，無論是起訴還是報警得到的結果反而更加糟糕，本地居民只好對此都視而不見，任憑這些穿著奇裝異服的家伙在大街上游走。

        超越者挑人是真的很準，從人群中一眼選中了路人先生。從一之瀨燐的角度，可以看見一頭扎成馬尾小辮的路人甲頭上頂著“多比歐”的姓名標識。

        粉色馬尾，粉色開胸露臍毛衣，還有代表重要npc的名字顯示。

        沒錯……

        多比歐一定就是熱情組織的干部之一！

        一之瀨燐精準地捕捉到多比歐口中的兄弟關系。此時魏爾倫還沒有離開，正好方便一之瀨燐跑過去，把他的身體拉到和自己齊平，于是兩張同樣面無表情的臉就一同平視著多比歐。

        一個是黑發黑眼的可愛亞裔長相，一個是金發藍眼的典型歐美輪廓。

        “你看我們兩個長得一點都不像，怎么可能是兄弟。”一之瀨燐下定論，“他就是想拋棄我，而我也覺得，跟著你更好。”

        “是、是嗎？”多比歐干笑。

        “事實如此。”一之瀨燐催促，轉向魏爾倫，“謝謝您在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就此先行離開了，愿君武運昌隆。”

        理念不同就不要再相互折磨，魏爾倫去審判他的人類，一之瀨燐去攻略他的太宰治，他們本就是一對不相交的平行線，如今各歸其位實在是正確的抉擇。

        一之瀨燐平穩走向多比歐的身影里竟然能看出幾分興高采烈，多余的眼神也不曾給予身后的魏爾倫，而魏爾倫也并未期待他的挽留，冷笑一聲，就隨人流消失在那不勒斯街道的末端。

        圖靈在上！好耶！是魏爾倫不要他了！

        ——他現在立馬就買機票去橫濱！

        “橫濱……是日本的港口城市，你要去那里啊？”多比歐舀出一勺冰淇淋，塞進嘴里。

        “是。”

        那不勒斯是永恒的陽光燦爛，和挪威的冰封千里沒有一點相同，來往的年輕人裸露著大塊肌膚，日光在皮膚上閃耀。

        他們此時躲在海邊沙灘的遮陽傘底下，一人一杯享受著添加甜味的西瓜冰沙。一之瀨燐沒有錢也沒有身份，還是好心的黑/幫干部多比歐幫忙付的錢。

        即使是小機器人也可以在游戲中通過攝入食物維持體內的能量和溫度，一之瀨燐歪歪頭，喝了一口冰沙化成的水：“有什么問題嗎？”

        “不不不，沒有問題。”多比歐很容易害羞，也很敏感，這樣的性格也能當黑幫干部嗎？

        一之瀨燐咬了咬塑料小勺，在系統日志中給多比歐標上了一個存疑的標簽。

        多比歐繼續說：“就是，就是……你的哥哥，不是說讓你加入熱情嗎，如果是這個要求的話我可以幫忙聯系boss……”

        “首先，不是哥哥。”

        “其次，我對成為一個意大利的組織成員沒有興趣。如果您能幫忙的話，我希望能給我一個聯網的工具就足夠了。”

        剩下的小機器人可以通過網絡自己搞定！

        “對、對不起！”多比歐手忙腳亂，還站起來鞠躬道歉。

        他好像感到很愧疚和緊張，在短暫的局促之后，拿起沙灘上不知道哪個小孩子丟下的水槍放在耳朵上，假裝這是一個電話，借口說要和熱情的boss聯絡，匆匆地跑遠了。

        ……用水槍假裝電話是在玩過家家的游戲嗎？

        一之瀨燐慢吞吞地又吃了一口冰沙。

        瞳仁里閃過沙灘上無數歡樂的人，浮光掠影一般，和多比歐一樣沒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跡。

        至于魏爾倫……

        一之瀨燐當然知道魏爾倫去哪里了。

        在進入那不勒斯之前，魏爾倫曾說過熱情組織似乎掌握了一種讓人類擁有異能的實驗方法，他的目的，就是想找熱情的boss問清楚這件事。

        他作為一個人造異能力體決心要為這件事要個說法，審判熱情boss，用獨屬于魏爾倫的思維去判斷他是該下地獄，還是該下地獄。

        就是聽說熱情的boss是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從來沒有人能真正見過他的臉。

        就算是魏爾倫，想找到熱情的boss也得花一番功夫吧。

        一之瀨燐毫無同情心地在心里為魏爾倫點了一顆蠟燭，手中的冰沙很快見底，多比歐卻還沒有回來。

        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子，一之瀨燐戴上一頂寬大邊沿的遮陽帽，慢悠悠地往多比歐離去的方向走去。

        遠遠地，他就看見多比歐還堅持人設，玩具手槍的手柄部分貼著耳朵，噴槍對著口部，眉頭緊縮，嘴唇不停嗡動，就像是真正地再用一個電話聯絡著誰一樣。

        這不是重點。

        最吸引一之瀨燐注意的是，在多比歐自言自語仿佛真的是兩個人在對話的同時，他的頭頂，會隨著他打電話的語氣變化，而顯示出一個叫迪亞波羅的人名。

        語氣和緩局促的時候，頭頂顯示是多比歐。

        語氣強勢冷淡的時候，頭頂顯示是迪亞波羅。

        ……多重人格？

        一之瀨燐沒有想太多，向獨自一人的多比歐招招手：“結束了嗎，多比歐先生，你不用太害羞，我并不介意你的冒犯。”

        多比歐慌亂地小聲說著抱歉，掛斷電話（水槍），幾步小跑過來：“對不起，一之瀨！老板突然有重要的任務派給我！”

        “任務重要，誒，你認識一個叫迪亞波羅的人嗎？”一之瀨燐不甚在意地說。

        多比歐不存在的電話突然又響起，鈴聲急促如同殺人的前奏。

        “喂？”

        多比歐神經質地按下水槍的扳手，接下來他聽見聽筒傳來老板的聲音。

        “將我的力量借給你，殺了他。”

        下一個瞬間，一之瀨燐沒能察覺到任何攻擊前兆，就發現胸口已經被一只手洞穿。

        [你已死亡。擊殺者：迪亞波羅/多比歐。]

        一之瀨燐：“……”

        死、死得太突然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迪亞波羅是誰？多比歐為什么殺他？多比歐和迪亞波羅是什么關系？

        還有，最后擊殺他的方式悄無聲息，以他現在的身手，就算躲不過去也不可能連攻擊預兆都察覺不到啊。

        死亡錄像反復被調用、分析、模擬。一之瀨燐咬了咬嘴唇，再次點下讀檔鍵。

        因為在被多比歐攻擊前都是平淡且悠閑的日常，沒有存檔的必要，上一個存檔點還定格在一之瀨燐和魏爾倫分道揚鑣，魏爾倫不知道何時隱入人群的時刻。

        [存檔讀取中……]

        行走在前往那不勒斯陽光沙灘的路上，一之瀨燐突然叫住多比歐：“你和熱情boss是怎么聯絡的？”

        多比歐驚得跳起來：“就、就每次有事，老板就會打電話叫我啊！”

        “你知道熱情組織參與人體實驗的事情嗎？”

        “這種事當然、當然是老板負責的，我只負責完成老板的命令就好，”多比歐謹慎地退后了一步，“一之瀨，你有什么事嗎？我是唯一能聯絡上老板的人，我可以幫你轉達……”

        “哦，沒事。”一之瀨燐慢吞吞地說，“我就想知道，你的老板，熱情的boss是不是叫迪亞波羅。”

        下一刻，多比歐感受到池塘里的電話聲響起，他跳下去抓住一條扭動掙扎的錦鯉貼在耳邊，接聽來自老板的“電話”。

        “殺了他。”

        在被殺的那一刻，一之瀨燐細心屏息，感受到時間扭曲的波動。

        [你已死亡。擊殺者：迪亞波羅/多比歐。]

        第二次讀檔。

        [存檔讀取中……]

        在那不勒斯熙熙攘攘人群攢動的街頭，魏爾倫不知所蹤，一之瀨燐睜開眼時，看見身邊只有多比歐小心地靠近他：“一之瀨，去、去海邊走走嗎？”

        “稍等。”一之瀨燐慢吞吞地說。

        異能力，惡魔低語，加強火焰。

        火焰，遲滯之雨。

        突然彈出的靜止結界把一之瀨燐護在最中心，還分出一小塊禁錮住多比歐。

        一之瀨燐已經知道了，多比歐和迪亞波羅是同一個人，迪亞波羅和魏爾倫要找的熱情boss是同一個人，而且迪亞波羅的能力還和時間有關。

        剩下的力氣全部灌注在聲帶和喉頭。

        “魏——爾——倫！！”

        大地在顫動。

        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隨著一之瀨燐的呼喚，是丟下禮帽飛在空中的魏爾倫。

        “你將仇恨、麻木、衰弱，

        和你往昔遭受的種種蹂躪，

        全都歸還了我們，

        噢，在無辜的夜晚，

        有如每月一次的鮮血涌流。”[1]

        這是魏爾倫異能力的第二階段，污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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