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就吃飯——”

        房間里傳來時不時的響動,疑似是水管爆炸和碗碟破碎的聲音，聽得坐在高檔定制沙發上的中原中也攥緊了拳頭。

        “——為什么你們這兩個家伙會跑到我家里來啊！”

        擾人的聲音立刻停了下來，緊接著廚房的門推開了一條小縫,先是太宰治微微露出一個頭：“因為燐醬說他做的蟹殼燒比橫濱所有餐廳加起來都好吃！”

        后是一之瀨燐頭也不回地攪動打蛋器：“因為買完菜之后飯店全都關門，只能來你家了，中也。”

        中原中也的公寓冰箱里連一根蔥一只蛋都找不出來,是從買來到現在都空蕩蕩的擺設,最后是一之瀨燐跑了一趟橫濱各處的超市才湊齊了材料。

        他沒有日元，付賬還是用的魏爾倫的不記名銀行卡。

        在離開西伯利亞的時候，他趁魏爾倫不注意把他的錢包全都偷出來了,連同銀行卡和護照一起,如果魏爾倫沒有準備身份和流動資金的話……

        那他的怒氣一定非常、非常、非常重。

        就和厚蛋蟹殼燒剛出鍋時撲面而來的熱氣一樣重。

        一之瀨燐端出做好的蟹殼燒，蒸騰的熱氣緩緩冒出，還有剛出炸鍋的滋滋聲響，廚房小能手將本日夜宵端上桌。

        廚房一切奇怪聲響的始作俑者太宰治站出來：“我為這道菜貢獻良多。”

        中原中也夾起一筷子菜，沉睡的味蕾被美味驚醒，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干飯上,勉強分出一點注意力給太宰治：“什么貢獻？”

        “調味料里的洗潔精是我放的！”

        “噗——”剛吃了一口就全部吐出來,中原中也止不住地咳嗽。

        一之瀨燐同情地端上一杯白水,還幫忙拍背順氣，在停不下來的咳嗽聲中張開嘴：“沒有放,太宰先生騙你的。”

        那你倒是早點說啊！

        中原中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之瀨燐。

        非要等著他都吃下去太宰都說完了才告訴他真相,那和與太宰沆瀣一氣有什么區別！

        仗著中原中也嗆得難受一時難以開口,一之瀨燐提議：“如果你們想要往菜里放毒藥的話，我可以提供aptx4869,一種無色無味的神經性致死毒藥。”

        太宰治興奮起來：“好耶,多來點！”

        “致死效果對異能力者無效。”

        “嘁。”

        他好像很失望啊,是因為不能體驗神經致死的感覺嗎？

        一之瀨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入鄉隨俗，在各自的沉默中一舉一動都保證最標準的日式入餐禮儀。

        眼角余光打量著太宰治，他似乎尤其偏愛黑色，換下的衣服也依舊選擇了黑色的大衣，用嶄新的繃帶纏住了一只眼睛，繃帶纏得不太整齊，尾端落到餐盤里，讓他正在和蟹肉殊死搏斗中，眼神比起之前初見是還要亮上三分，整個人的動作都顯露出一股孩子氣。

        孩子氣的太宰治突然甩出來一本護照。

        扉頁的頭像是一個俊美如同神明，高鼻深目金發藍眼的歐洲人樣貌。

        一之瀨燐下意識地確認衣物，存放著魏爾倫護照的口袋空了，毫無疑問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太宰治偷了去。

        “保爾·魏爾倫，前法國當局情報員，有暗殺之王名號的超越者。”太宰治專注地將餐盤里的食物拆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用叉子戳中一塊蘸足了醬料，再放進嘴里時饜足地瞇上了眼睛。

        “八年前他和他的搭檔阿蒂爾·蘭波前來橫濱調查荒霸吐，結果兩人內訌，引發了擂缽街大爆炸，中也才因此誕生。”太宰治又吃了一塊，“從誕生這個角度來看，小矮子確實能和魏爾倫扯上關系呢。”

        “至于你，”太宰治慢條斯理地放下叉子。

        港口mafia的情報部門全力運轉起來，獲取信息的效率快得驚人，在短短幾小時內就確定了一之瀨燐和魏爾倫的身份，傳回給太宰治。

        太宰治保持著輕松的笑容，眼神里粘稠涌動的黑暗如同附骨之疽：“挪威原型機編號kngt-0000，于數月前逃離研究所，曾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引發騷亂，數日前于西伯利亞軍方實驗室覆滅時也有你的身影，歐洲通緝名單上僅次于魏爾倫的危險分子，相比于和你合作，把你移交給默爾索異能監獄對港口mafia更加有利呢。”

        “喂，太宰！”中原中也蹙眉。

        一之瀨燐呆了呆：“真，真的嗎？”

        說實話他沒有想到這段時間過去，他在歐洲的名氣已經這么大了，要不是太宰治突然提起他都不知道和魏爾倫一起活著野居生活的自己大名已經登上了通緝名單。

        明明他什么都沒干啊。

        魏爾倫搞爆破的時候，他通常都是負責善后的那一個。

        善后為什么會被當成通緝犯對待啊！

        遠東之國算不上異能大國，從港口mafia的角度來算，他們這些來自歐洲的危險分子的確是能不惹上就不要靠近。情理和理智都告訴他，一定要想辦法留在太宰治身邊，但是——

        一之瀨燐憋屈地嘟了嘟嘴：“如果你非要這么做的話，那，那我忍一忍。”

        要聽從主人的命令嘛qaq

        “噗。”

        太宰治突然暢快地笑了起來。

        一瞬間他眼里的黑暗都被驅散，鳶色如水，溫柔得堪比今夜月色，淺色的瞳孔更能暈染光亮，帶著一種捉摸不透的熱烈。

        “燐醬真的很容易被人帶偏，嘛嘛，默爾索的事情之后再說，先來說說魏爾倫大哥哥的問題吧。”太宰治歪歪頭，“嗯？燐醬有什么想說的嗎，你之前一直和魏爾倫在一起的話，為什么不和魏爾倫一起來橫濱呢？”

        一之瀨燐抽了抽鼻子。

        面容姣好的少年雙手放在膝蓋上，端端正正地坐著，面前的蟹殼燒已經失去了剛出鍋的熱氣，他呆呆地看著面前的餐具，眼睛里是平靜而纏綿的泥沼。

        他頓了頓：“因為，我們都不是人類。”

        身份的對立如同不可跨越的鴻溝。

        人造異能體造出來基本上都是為了充作戰場上的戰爭機器，當他們脫離了人類桎梏之后，竟然再也找不到生存的意義。

        于是魏爾倫給自己安上了審判人類，救出所有人造異能體的使命。這就是他賦予自己存在的意義，他討厭人類，殺人從不心慈手軟，因為從來沒有揮刀向同胞的負罪感。

        “雖然還不清楚中也究竟是人類還是人造異能體——我說的是生理上的，你不要瞪我啦中也——但你身上的重力異能絕對是仿造魏爾倫進行的異能實驗，魏爾倫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一之瀨燐停頓片刻。

        “按照魏爾倫慣常的手段，殺了你身邊最親近的人，斷掉你和人類社會的聯系，你就會回歸我們非人類的這一面。”一之瀨燐看見中原中也的臉色因為他這句話而變得緊繃，他沒有停下來，“不過，我確實不是因為這個而來的。”

        當然，他來橫濱最主要的原因是太宰治。

        但是和魏爾倫一起來與獨自前來是兩種概念，后者的話，他還得額外面臨魏爾倫的滔天怒火，怎么想都不劃算。

        “污濁是有損傷的，魏爾倫的自大會讓他繼續不斷地使用污濁，再這么下去他總有一天會死的，而我答應過要幫他解決身體問題，在他徹底崩潰之前拉住他。”他面無表情地說，拖著長調，說著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話，“所以，我想和你們合作。”

        “反正就算什么都不做，魏爾倫也會找中也你的麻煩，不如我們合作，主動反擊。”

        “殺了他。”

        抱著殺了他的覺悟，才有可能擊潰魏爾倫將世界排斥在外的外殼。

        一之瀨燐小聲道：“反正我偷走了他的護照和錢包，制作新身份也需要時間……在他暴跳如雷來橫濱揍我前，我們還有幾天準備時間。”

        真有趣。

        太宰治笑了足足五分鐘。

        高檔餐具差點因為他的扭動而落在地上，落得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在中原中也終于忍不住要出手揍人的時候，太宰治才停下來。

        眼角還帶著生理性的淚水，太宰治喘幾口氣：“真有趣！為了救人要我們殺了你的兄長，這種事情實在是……太有意思了，我要加入！我也要挑戰超越者！”

        [拉住他？在這個腐爛又氧化的世界里拉住一個有自毀傾向的人形異能？！……這么扭曲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沒有我的參與！]

        [太宰治好感度+10]

        [看太宰的反應，一之瀨燐說的兄弟真的是事實，所以我……]

        [中原中也好感度+20，中原中也當前對你的態度：友好。]

        今天對太宰治來說是驚喜的一天。

        超越預料的事情發生，人生就是應該這么充滿未知和刺激，太宰治最討厭的就是平靜而碌碌無為的生活，仿佛不用翻頁就能預測到的故事結尾。

        他哼著歌離開中原中也的高檔公寓。

        在他之后，一之瀨燐也禮貌地拒絕中原中也的留宿邀請也離開了他家。

        中原中也是一個好人，今天只不過是他們倆的初次會面，見面時的氣氛都還算不上友好，就因為看他在橫濱街頭無家可歸中也竟然都愿意讓他留下來。

        但是一之瀨燐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公寓下樓就是橫濱的主干道，即使到了深夜也維持著燈紅酒綠的都市夜生活，霓虹燈閃爍得比月光還盛。

        一之瀨燐往僻靜偏遠的小巷走去，邊走還邊從口袋里掏出不知何時放進去的竊聽器，再狠狠捏碎。

        一定是太宰治的風格，他可有可無地想。

        當太宰治從他身上偷走魏爾倫的護照，確定他說的話屬實沒有欺騙的時候，一之瀨燐也沒有松懈下來。

        他是搭載了人工智能的機器人，本身就是一臺超級計算機，兩個人離得越是接近，太宰治的手機防護在他眼里就越薄弱。為了避嫌他沒有觸碰那些設置了警報的機密情報，不過獲取太宰治的通訊錄是不會被察覺的。

        一之瀨燐拖出了森鷗外的聯系方式。

        短暫的等待接聽提示音后，電話被接通，一之瀨燐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波動的情緒。

        “森先生你好，關于魏爾倫和太宰治的事情，請問您有空和我談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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