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落其實(shí)不太喜歡和陌生人有身體接觸，因此在孫娘子的攙扶下進(jìn)了浴盆后，其他事便沒再讓人幫忙。

        剛巧李興在外面喚人，孫娘子就先出去忙了，說是過會(huì)兒再進(jìn)來幫小姑娘換衣服。

        有異性在場，池落一開始還覺得別扭。后來溫暖的水沖散了身體中的寒意，她便舒服的什么都不想了。

        來這個(gè)世界這么多天，她還從未有過這樣愜意的時(shí)候。天黑有燈，不用挨凍，柔軟的床鋪舒舒服服。

        孫娘子離開后許久都沒回來。發(fā)覺自己又開始犯暈后，池落想換好衣服出去，卻又沒多少力氣。

        “喂，玄竹。”她朝著少年的背影開口：“你能出去幫我叫一下孫大娘嗎？”

        “叫她做什么？”

        提起孫娘子時(shí)，少年的語氣很不好。池落以為少年對誰都是一副臭臉，并沒有多想，只耐心解釋：“我想讓她扶我回床上休息。我的傷口剛處理好，不能做大幅度動(dòng)作。”

        少年沿著墻邊出了房間，始終背對著沐浴中的小姑娘。

        池落對此感到十分欣慰。至少，少年在某些方面不像云翎宮的人那樣壞。

        可沒過一會(huì)兒回來時(shí)，卻只有少年一個(gè)人。他神情冷峻，臉色很不好。

        池落對上他的正臉，哪怕知道他眼睛看不到，也不禁有些別扭地紅了臉頰：“孫大娘呢？”

        少年沒回答，腳步繼續(xù)向前。

        “喂，你別過來……”

        池落睜大迷蒙的眼，看著少年離自己越來越近，下意識就想往水里躲。但顧及到自己的傷口，只得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去抓搭在旁邊的浴巾和衣衫。

        她動(dòng)作時(shí)不小心扯到了胸前的傷口，疼的差點(diǎn)叫出來。但人快到跟前了，她來不及看傷，慌亂中只抓到了白色的長浴巾。

        “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

        小姑娘剛用浴巾裹住自己的身子，就被少年攬過腰打橫抱了起來。

        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沾著水，很快浸透了少年單薄的玄衣。那浴巾下面只堪堪蓋住大腿，小姑娘纖細(xì)白皙的小腿懸在半空，腿彎處被少年抱住，很快染上了一片緋紅……

        到了這時(shí)候，說不害怕是假的。池落一手死死拽著浴巾，情急下打了少年一巴掌：“你做什么？放開我！”

        她正處在氣頭上，又驚又怕，這一下幾乎用上了全部力氣，打的少年臉偏向一邊，嘴角都溢出了一絲鮮血。

        池落打完人就懵了。

        少年從沒計(jì)較過她言語上的冒犯，讓她一時(shí)間忘記了少年本質(zhì)上是個(gè)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是個(gè)脾氣古怪陰晴不定的妖魔。

        他之前不殺她，不代表永遠(yuǎn)不殺。

        池落忐忑地盯著少年臉上的神情，不掙扎了，也不說話了。

        少年舔掉自己嘴角的血，微微蹙了蹙眉。他臉上的神情還是一貫的清冷中略帶陰郁，叫人看不出到底有沒有生氣。

        “我……”池落想解釋，又不知該說什么。打了就打了，要不是擔(dān)心被殺，她肯定還會(huì)多打幾下。“是你先欺負(fù)我的，我這是自衛(wèi)，你不能殺我。”

        少年不冷不熱地笑了笑，什么都沒說，只是抱著小姑娘走到床邊，把人平穩(wěn)地放到了床上。

        做好這些后，他便背過身去在床邊站定，自始至終不發(fā)一言。

        原來他只是想送她到床上休息？池落意識到自己誤會(huì)了少年，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少年明明幾次三番想要?dú)⒘怂�，偏偏有時(shí)候又對她還算不錯(cuò)。她實(shí)在不知道少年到底想做什么。

        換洗衣物放的離床有些遠(yuǎn)，池落拉了拉少年的衣角：“你能不能幫我把衣服拿過來，在你左前方的架子上。”

        接過少年遞來的衣服，她說了聲“謝謝”，想想又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少年沒回應(yīng)，池落也不再理會(huì)他。真要論起來，也該是少年跟她道歉，所以道歉的話她才不會(huì)說第二次。

        換好干凈的衣服后，池落已經(jīng)累到?jīng)]精力猜測少年的想法了。她去到床里側(cè)躺好，蓋上被子，閉上眼很快睡了過去。

        人睡著后，孫娘子才趕過來。

        她見小姑娘已經(jīng)睡下，又見少年左臉紅腫，不禁一臉詫異。

        她收拾好東西，想和少年搭話，但只說了一個(gè)字，就被少年一聲低斥給嚇了出去。

        “滾。”燭君燃呵退孫娘子后，拿手試了下小姑娘額頭的溫度。還有點(diǎn)燙，但比起之前已經(jīng)好了很多。

        小姑娘打他那一下，他本想怒來著。但他還沒做什么，懷里的人就開始微微顫抖起來，讓他莫名沒了火氣。

        弱成這樣，不管他做什么，小姑娘都承受不住。

        “別過來，走開，離我遠(yuǎn)點(diǎn)……”床上的人忽然開始大喊大叫，仿佛陷入夢魘般，手撐開被子，無助地?fù)]舞。

        燭君燃抓住小姑娘的手防止她亂動(dòng)，又欺身而下，附在她耳邊低語：“讓我走？你連打算害你的人都認(rèn)不出，還妄想一個(gè)人活下去？”

        睡夢中的小姑娘自然聽不到他的話，但卻在他靠近后安靜下來，反握著他的手沉沉睡了過去。

        燭君燃任由小姑娘抱著自己的手，干脆躺到她旁邊，守著人入睡。

        第二天一早，他又試了下小姑娘的體溫。

        燒退了，說明小姑娘已經(jīng)沒事。那有些人，就沒有繼續(xù)留著的必要了。

        他從還在沉睡的小姑娘懷里抽回自己的手，下床離開了竹屋。

        燭君燃的聽力很好，他還未走近孫娘子夫婦住的竹屋，便聽到了里面?zhèn)鱽淼恼f話聲。

        “夫君，那少年不待見我，我不敢過去。”

        “你不進(jìn)去怎么能確定小姑娘已經(jīng)沒事了？你要想想清楚，咱們帶個(gè)病死的美人回去可不能將功補(bǔ)過。人必須是活的！”

        “我把咱倆手里最好的藥都用上了，她肯定能痊愈……”

        屋子里的聲音戛然而止，因?yàn)樗麄円呀?jīng)從窗戶敞開的縫隙里瞥到了站在院中的少年。

        少年還穿著昨日那身帶血的玄衣，面冷如霜。

        他們拿不準(zhǔn)少年有沒有聽到，滿臉堆著笑出了竹屋。這么遠(yuǎn)的距離，按理說是聽不到的。

        “小兄弟，你大清早的站在這做什么？可是落落醒了？正好我去幫她換藥……”

        經(jīng)過少年身邊時(shí)，孫娘子的笑容忽然僵在臉上，眼睛圓睜，一動(dòng)不動(dòng)。

        少年動(dòng)作極快，快到叫人看不出他是怎么出手的。

        孫娘子被一下擰斷脖子，頭落到地上，骨碌碌滾到了剛出房門的李興腳邊。

        幾張符咒在少年身邊炸開，卻對他毫無影響。他甚至極其輕松地接住了其中一張符咒，從容優(yōu)雅地捏在指尖，放到鼻尖嗅了嗅。

        李興后悔了，萬分希望孫娘子沒帶少年回來。

        他們本以為少年和小姑娘是大戶人家落難的少爺小姐，誰曾想這少年雖凡人之軀卻擁有世間罕見的法術(shù)。

        那綠色符咒在少年手中燃燒起來，幽藍(lán)的火焰躍動(dòng)著如同妖冶鬼魅，散發(fā)著遠(yuǎn)高于符咒本身的靈氣波動(dòng)。

        李興渾身哆嗦著，轉(zhuǎn)身就跑。但他只動(dòng)了一下，就“啊”地一聲大叫，猛地栽倒在地。他趴在地上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已經(jīng)被幽藍(lán)的火焰吞噬了一半。

        那少年還站在院子中央，自始至終沒有換過位置。

        李興不顧一切地往院外爬，在地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血痕。

        少年不急不慢地走過去，不顧李興的哀求，殘忍又陰狠地笑了下，隨后一腳踩斷了他的脖子。

        沒用的人，死不足惜。

        池落醒來時(shí)，發(fā)現(xiàn)房間里一個(gè)人都沒有。

        她這一宿睡的不算很好。夜里做了噩夢，夢到了已經(jīng)死掉的李源豐和西門迎。

        他們擰笑著逼近，她怕的要死，拼命后退，但怎么也躲不過陰魂不散的二人。

        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shí)，李源豐和西門迎忽然消失，她面前的人成了玄衣少年。少年的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神色，仿佛換了個(gè)人一般。

        她沉溺在夢中少年溫柔的笑意中，不自覺地抱了上去……至于后面又夢到了什么，她記不清了。

        外面似乎有說話聲。已經(jīng)恢復(fù)些體力的池落起身下床，扶著墻慢慢走到了門口。

        她扶著門框，抬頭向外看去，正好看到少年踩斷李興脖子的那一幕。

        不大的院子里已經(jīng)被血浸染，孫娘子的頭正好朝向著她的方向，臉上還是那副熟悉的和善笑容，脖子下面卻是一片血泊。

        死了，都死了。

        池落怔在原地，如墜冰窖。若不是靠著門框，她可能已經(jīng)站不住了。

        她死死咬著下唇，哪怕嘗到了自己的血腥味也沒松口。只有這樣，她才不至于讓自己失去理智。

        少年又殺人了，這次殺的，是對她有過幫助的好人。老實(shí)本分的夫妻倆，卻落了個(gè)死無全尸的下場。

        少年察覺到她在門口后，不悅地皺了皺眉。

        他一步步走來，池落呆愣地倚在門框上，連跑都忘了。

        “為什么殺他們？”

        少年沒回答她的話，只是抬手抹去了她唇上的血，臉上的表情更加不悅。

        “到底為什么殺他們？”池落盯著少年那張好看的臉，咬牙又問了一遍。比起自己被少年威脅，她更無法容忍少年殺了她的救命恩人。

        少年聽出她話中隱含的恨意，忽然笑了笑，云淡風(fēng)輕道：“看著礙眼，就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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