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從昏暗逐漸轉為明亮，可太陽還縮在厚厚的云層里，暖暖的陽光無法滲透出來。

        空氣中充斥著寒流，形成一股細細的冷風，它從壞了鎖的窗口縫隙擠進了屋子里，涼涼颼颼撲上了正處于熟睡中的女孩。女孩秀氣的鼻尖動了動，看起來很不舒服的皺起臉。

        “阿嚏！”

        猛然被一個噴嚏震醒，安婭迷迷瞪瞪睜開眼。

        而旁邊睡著的人也被她的動靜鬧醒了，耳邊傳來了翻身的動靜。

        安婭偏了偏腦袋，上下唇動了動呢喃著無詞的單音。忽然，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闖入了她的眼簾，腦子還沒想清楚，身體卻先她一步有了動作。

        “咚！”

        你誰啊？

        等等，好像有點眼熟。

        理智重新回歸大腦，但一腳將人踹下床的惡行卻無法挽回。

        “你是？諾伊斯？！”

        安婭有些遲疑，那副看陌生人的表情不似作假。

        床下的男孩吃痛，略長的黑發半遮他一張精致的宛若玉面般的臉，那雙晶瑩的雙眸里含著不悅直直朝她看來。

        “嗯。”熟悉的嘶啞聲與那張臉不符，卻從那張淡色的軟唇中發出。

        安婭悻悻的下床，伸手拉人起來，入手的皮膚更是比剝了殼的雞蛋還要光滑，這讓她忍不住捏在手中握了會才放開。

        看來諾伊斯遵照了她的話，將藥水渾身抹了遍。

        “對不起，我只是還不太習慣你現在的臉，這藥水的效果實在太驚人了。”安婭陳懇的道歉，又拿起一面鏡子，端來諾伊斯身前。

        她忍不住贊美了幾句諾伊斯的容貌。

        鏡子里的臉看上去就像被上帝親吻過一般，乍一看，仿佛像個精致的人偶娃娃。

        諾伊斯對恢復原本容顏的臉毫無感觸，清冷的看上一眼便無趣的移開視線。比起這些，他更在意剛才安婭的舉動。

        這是對方第一次對他動手。

        對美丑的得知都來源于周圍的反饋，諾伊斯無比確信，自己的面容一定是丑陋不堪，若是真的像安婭贊美的那般好看，她又怎會下意識做出那樣被嚇到的舉動？

        更何況他早就從安婭嘴里聽慣了贊美，那種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諾伊斯心底壓著撮火，眉眼間不免帶些陰郁。

        而還沒習慣諾伊斯這張臉，安婭并沒有注意到她家小孩的情緒。

        美麗的人走到哪兒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當諾伊斯展露出那副出眾的容貌后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

        教室里，眾人正津津樂道某個班似乎來了位富人家的公子，據說外貌極好穿著貴氣，就是有著一頭黑發。

        在早晨的食堂里，甚至有些人為了一睹芳容，直接拋棄能坐下休息的機會在那人周邊站著吃，擠擠攘攘的圍了一大圈。

        有人感嘆：“如果是來我們班就好了。”

        “是啊。”

        有人附和著。

        當諾伊斯穿著安婭買的新衣走進自己的教室時，無意瞧見他容貌的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頃刻間，教室里安靜的連針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有鼓起勇氣的人走向了他，那是個不認識的陌生女孩，她滿臉通紅結結巴巴的站在諾伊斯的前身。

        “這……這位同學，請問你是是不是，走錯教室了？”

        “讓開。”

        對上摻了冰渣的雙眸，女孩面上一白怯怯的退開。

        女孩的朋友在安慰她，冷不丁見那人坐在了‘瘋子’的位置上，霎時沒了聲。

        眾人被美好事物迷昏的大腦也漸漸清醒過來。

        顯然，他們都注意到對方那熟悉的刺耳嗓音，以及那朵戴在瘋子腦后的小白花發箍。

        一群人小聲的議論起來，即使事情的真相擺在眼前，他們依舊難以相信。畢竟漂亮的小公子怎么會是那個滿臉污穢的丑八怪變得？

        不是蘭雅的課，安婭自然不會在諾伊斯的身旁。

        諾伊斯沉默著，一點目光都沒均給旁人，更沒有為他們解惑的義務。

        諾伊斯認為安婭又欺騙了他，雖然他收到了禮物，但現在依舊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經歷早晨的圍觀，安婭有些難以理解，諾伊斯只是恢復了原本的樣貌，為什么這群小孩就像是看見了稀有大熊貓似的狂熱。

        她承認諾伊斯的長相出色，可美貌也不能當飯吃。

        以前在養父母家時安婭便知曉過于亮眼的容貌實則是一種負擔，不僅會遭惡人覬覦，若是父母動了歪心思，便會因此哄抬嫁格，讓女兒嫁與出高價者。

        相處久了，安婭也知曉諾伊斯那對父母也相當于沒有。

        若讓他遮著臉避去麻煩，那孩子不會又誤以為自己長相丑陋吧？

        將諾伊斯的反應推測出七八分，安婭決定順水推舟，誰知他們這樣的人又能活到哪天？每日過得快活順心些也好。

        債多不愁嘛，安婭不再糾結。

        終于脫離了刻苦的修行，阿米神清氣爽，雖經過安婭的敲打不再輕信謠傳，但還是忍不住想湊湊熱鬧。

        午餐時見著有不少人圍在一處，便兩口解決午餐踮著腳往里邊擠。

        她也想一飽眼福！

        那黑發小公子樣貌著實精美，可見傳聞所言非虛。阿米認真瞧著，忽然發現小公子旁邊那女孩還是個熟人。

        “安婭！”

        聽見熟悉的聲音安婭停下了用餐的動作，發現許久不見的阿米便笑盈盈邀人落座。

        “真的是你呀？我還以為看錯了呢。”阿米笑嘻嘻湊到女孩旁邊坐下，近距離面對漂亮小公子，瞧著更好看了。

        “那家伙居然沒和你在一起嗎？真難得。”

        她沒將面前漂亮的男孩與諾伊斯聯系上，只當是安婭太喜歡黑頭發的人，又交了位新朋友。

        “嗯？”安婭一愣，正要解釋。

        阿米忽然壓低了聲在她耳邊道：“你們不在一起也好，我不喜歡他，反正你不就是喜歡黑色……”

        話聽到一半，安婭便覺得不舒服了，于是她打斷對方的話。

        只聽“砰”的一聲，漂亮男孩將手里的筷子摔在桌上，陰沉著臉扭頭就走。

        “諾伊斯！”這孩子聽見了嗎？

        安婭起身追上去，剛握住對方的手便被一把甩開，這會是真的生氣了。

        諾伊斯不理她，連個眼神都沒留下，一眨眼人便沒了蹤影。

        “脾氣還挺大的，咦？你剛才叫他什么？”阿米起身追在安婭身后。

        “阿米。”安婭沉下聲，嚴肅的口吻叫人下意識緊繃了神經，“我很感激你一直以來的幫助，可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都不喜歡聽，而且你也對我承諾會相信我。”

        她正色道：“諾伊斯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我不在意別人的想法，但至少你不該對我說這些。”

        “啊？啊好……他？他真是啊。”阿米反應過來，臉上帶著在別人面前說人壞話的尷尬。“對不起。”

        安婭搖頭：“你沒對我做什么值得道歉的事。”

        望著安婭離開的身影，阿米啞然。

        才十一二歲年紀的女孩，阿米的心智并不成熟。

        即使沒有壞心眼，但過度的熱心與自我也會傷人。

        安婭與對方不同，她不會因為朋友的喜惡而動搖自己的意志。

        阿米是好心的，但她不喜歡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將自己的想法強加給自己的做法，同時包括插手對方的人際交往。

        最重要的是，她接納了諾伊斯，將對方當做自己人。

        即使偶爾喜歡逗逗對方，但也代表著親近之意。

        這是她處理不當，也讓對方受委屈了。

        安婭推測著諾伊斯可能去的地方，準備順著猜測挨個找去。

        諾伊斯氣沖沖的跑進一片樹林，此時周圍已經空無一人。

        他為什么要跑？為什么發火？

        諾伊斯很快/感到疑惑，他明明聽過更難聽的話。

        她還會來找他嗎？

        漸漸的，諾伊斯放慢了腳步，心中除了消散不去的煩悶，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沖動，他漫無目的的前行著。

        經過一處灌木叢，旁邊處傳來了拳腳擊中□□的悶聲，還有蘊含著痛苦的嗚鳴。

        少年被一群人圍著拳打腳踢，渾身青腫，人已經站不起來了。

        諾伊斯冷冷的看著，心中沒有一絲漣漪。

        領頭人踢的最狠，邊罵到：“黑發/種/豬，一直染著頭發騙我們是吧？”

        “真惡心！”

        “居然玩陰的？給我們染了噩運就想跑？跑啊！”

        “雜/種，就你也配和我們交朋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為了在學院里平安度日，黑發少年日日將頭發染成棕色，以為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卻因為劣質的染發水不幸被人識破。

        淚水與泥土糊在臉上，使他越發像只見不得光的老鼠，只配被人踩踏。

        他們商量，要將查德扒光了丟在人最多的大路上，給這個欺騙他們的人一個印象深刻的教訓。

        查德奮力掙扎又被無情的鎮壓所有反抗。

        為什么他天生是一頭黑發？

        為什么他會給人帶來噩運？

        為什么是他？

        他明明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

        查德憎恨自己，咒罵神明與這個不公的世界，卻無力反抗。

        誰來……救救他……

        “你誰啊？想和他一起挨揍嗎？”

        “又是黑發/豬。”

        “干脆一起綁了，靠——！”

        “——”

        咒罵聲戛然而止，囂張的一行人為他們的言行付出了代價。

        不過幾分鐘功夫，便傳來了那些人凄慘的叫喊聲。查德吃力的睜開腫/脹的眼睛，顫顫從地上爬坐起身。

        那是一個矮小卻漂亮的男孩，同樣有著一頭黑發。

        不同的是，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如今也像爬蟲一樣被男孩踩在腳下。

        諾伊斯的腳踩在領頭人的肚子上蹭了兩下，像是在擦拭鞋底的污濁。

        他扯開淺色的紅唇，聲音就像惡鬼的低吟。

        “不錯的地方，就算宰了你們再一把火燒干凈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多么可笑，明明是群比男孩更高大少年，此時卻哭的像個可憐蟲。

        冷不丁對上那雙紫色的雙眸，查德瞳孔緊縮。

        諾伊斯擦干鞋上的血跡，撫平新衣上的褶皺，胯過腳下的軀體俯身看向了少年的頭頂。

        發根處有著新長出黑發，發尖是棕色。

        “用什么染的？”

        “是……染，染發水。”意識到對方在問什么，查德有些緊張，手忙腳亂的從口袋里拿出了一瓶藥水。

        諾伊斯捏起瓶子打量：“怎么用？”

        “抹上去就行。”

        話音剛落，濕潤的液體便從瓶口涌出一滴不剩的全撲在查德頭頂，染發水隨著發頂往外流淌，還有一縷從額頭淌過臉頰，最后從下巴尖滴落，只留下一道深褐色的痕跡。

        劣質的染發水有著一股怪味，逐漸在空氣中擴散。

        “以后也染著。”

        查德怔在原地，只聽對方留下這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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