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門外，大大小小的馬車停著。不多時，走出一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們。

        許令姜摸了摸頭上的珠釵，順著青絲摸到耳垂上的珍珠耳墜，感覺扮得有些敷衍。

        “棋姐姐，你好素雅。”

        葉婉走近，一襲粉嫩的華服，配上明艷動人的小臉，宛如綻放的芙蓉。

        許令姜看向葉婉的頭面，到底是出嫁為人妻了，不再是少女發髻，做派也端莊了。

        她看著葉婉明艷的笑容，突然覺得嫁對人真的很好，側眼瞥見一襲紅衣，往上看，眉眼漸漸清晰，耳邊也傳來熟人的聲音。

        “上元佳節，難覓佳人。”

        “佳人自來，撩撥心弦。”

        許令姜隨口說出，看著遠處的穿著對襟紅襦裙的女子，頭戴紅寶石雕刻的花簪，配上點點金飾，紅金配色，朱唇皓齒，明媚動人。

        葉婉轉身望去，看著走近的沈初靜頷首微笑，“見過沈師姐。”

        沈初靜嫣然一笑。

        即便許久未見，三人也如往昔般親密，談笑間走進齊王府。

        不過正月，花卉極少。府內花園也只有梅花、迎春、君子蘭、水仙那些常見的花卉。可花卉雖少但也極具觀賞，在眾多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美人面前也不失風采。

        三人穿梭在花圃中，避開眾人觀賞這滿園春色，直到辦宴席的明惠郡主現身。

        眾人紛紛行禮，“見過明惠郡主。”

        只見那華服女子緩緩走出，掃視四周，淡然地走到主位，輕輕落座才抬手一揮。

        眾人起身，紛紛落座。

        長桌上擺滿各色佳肴，桌邊坐著各色的人。

        許令姜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位傳聞中最美的皇族郡主，秀外慧中，只是年歲漸長，不及二八年華。

        明惠郡主是齊王爺的庶長女，生母難產而亡，自幼養在齊王妃身邊，身份地位不同于一般庶女，但又不能說是嫡女，好在齊王身份尊貴，有腦子的人也不會自找麻煩在明惠郡主面前談論嫡庶之分。

        皇室女眷自古以來便是國朝女子的典范，言談舉止不僅大方文雅，還要盡顯尊貴。內涵如何，尋常人難以測度，唯有相貌最為直觀。

        因年歲的緣故，許令姜只在從前見過晉陽大長公主與安樂大長公主，別的倒是不曾見過，但坊間總有傳聞。

        皇室不缺公主，最多的當屬宣明帝，有七位公主，封號皆是帶陽字。明帝最漂亮的女兒是和親的朝陽公主，身份最為尊貴的是晉陽公主，也是唯一的嫡公主。其他公主倒是沒什么大名氣，民間談論較少。

        宣平帝的子嗣不少，但公主少，夭折的大公主是霍皇后所生，被封為寧樂公主，其他幾位公主不怎么露面，傳聞都是嫻靜溫柔的性子。與四位公主平輩的明惠郡主算是這一輩最漂亮的，當得上一句國色天香。

        許令姜默默想著，突然想起禹王，好像自從禹王妃死后就沒花心思在娶妻生子上面，看樣子是有與銀錢相伴一生的可能。

        她笑了笑，轉頭看向沈初靜與葉婉，見兩人言語談及半老徐娘，忍不住插嘴。

        “什么半老徐娘？說誰呢？”

        沈初靜抬手輕遮下半臉，眼眸一斜。

        許令姜瞬間會意，臉湊近沈初靜，眼睛觀察著四周，就像從前在書院一起吃飯時，兩人私下講師兄們的“壞話”的樣子。

        耳邊輕輕的聲音響起，不急不躁地說著。

        聽完之后，兩人拉開距離。

        許令姜見葉婉好奇的模樣，笑意不減，又看向沈初靜，也是笑容滿面。她無奈開口道:“若說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當屬尹浮若，還有花娘。這二人才是美人，而且明惠郡主年歲不過二七，談不上半老徐娘。”

        沈初靜隨即輕聲道:“尹浮若未到三十，花娘倒是有了。這二人的容貌極美，我走遍江南，也找不出與之能媲美的第三人。從前覺得秦師姐已是傾國傾城之貌，遇到這二人才知人外有人。至于明惠郡主，她是很美，可美得有些貴氣。傳聞中她的生母是樂妓，也是個難得的美人，別的也不大清楚。”

        一旁的葉婉聽得摸不著頭腦，好奇地盯著許令姜與沈初靜，等著有人來解釋。

        許令姜看見，本想開口，可若讓葉婉聽見，那就要大一點聲。她想到此處，只好動了動手臂，碰了碰中間的沈初靜。

        沈初靜會意，微微挪向葉婉，道:“西陽城花間閣可聽說過？”

        “沒有。”

        “那名動天下的五位絕世美女呢？”

        “略有耳聞。”

        “那五位絕世美女出自花間閣，如今的花間閣又出了兩位美人，雖不如五位絕世美女的名氣大，但在江南一片還是很有名的。一個叫尹浮若，另一個叫花娘，你若有機會可以去花間閣，比賞花還要賞心悅目。”

        葉婉點頭道:“真的比秦師姐還美？”她腦中浮現出一襲青綠衣裙的秦秋濯，清雅大方，眉眼間盡是淡然。平日里也是淡雅的模樣，梳著簡單的發髻，唯有那纏繞在青絲上的紅絲帶能顯現出一絲活力。

        “倒不是說比秦師姐還美，只是更有韻味，嗯……一顰一笑都是攝人心魄的感覺，媚態天生。”沈初靜想不出來用什么形容，只能敷衍一說。

        許令姜聞言輕笑，看著葉婉的目光轉向自己，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她也形容不出來，只說出一句話“都是美人”。

        席面上，女眷們都在談論新茶，口感味道無一不說，好茶的鄭國公夫人說得最好，聲音清朗，聽著最為悅耳。

        沈初靜時不時點評一番。

        又一壺新茶端上，侍女走上前為眾人倒茶，一番動作行云流水，很是優雅，想來是明惠郡主培養出來的深諳茶道的人。

        許令姜端起小茶碗，抿了一小口茶水，細細品嘗，感覺與前一壺茶水沒什么區別。

        沈初靜一臉認真地品嘗著來了一句“其實我們也不需要懂太多，多聽聽就好了”。

        明惠郡主身旁的侍女已經開始講解這茶的淵源，什么來自什么地的水，又用什么茶具泡出來的，茶水經過多少人品嘗覺得怎么怎么好才能被奉為上品……

        迷迷糊糊地聽了一大堆話，三人是過耳就忘，心不在焉地看著談笑自若的女眷們。

        午后，眾人來到花園，三人跟在長長的隊伍后面。不多時，明惠郡主讓眾人自行賞花，又帶著幾位身份較高的夫人走向別處。

        “明惠郡主與我素不相識，為什么會給我帖子呢？是不是我太有名了？”

        沈初靜看向遠處的明惠郡主，“明惠郡主不像是無故給人帖子的，定是有人向她提過你。”

        許令姜一點就通，明白是蘇正則搞得鬼，轉頭又問二人緣何會來品茶會。

        “我母親想要我結緣，萬一什么夫人看上我，就能解決她的心頭大患。”

        許令姜見沈初靜無奈的樣子，輕笑一聲。

        葉婉道:“我是太無聊了，恰好婆母她們有事不便前來，就讓我走一趟，見世面。”

        “這些世家大族的適齡子女都不錯。那衛國公的嫡幼女、溫閣老的嫡孫女、永興公的嫡長女，還有好多女子都是容貌與才華并存，張閣老的重孫女也不錯，可惜是個庶女。”許令姜嘆了口氣，“倒不是說庶女不好，只是比不得嫡女更受重視。”

        “雖說身份地位從父，可母親的身份地位不同，生出來的孩子肯定是不同的。”沈初靜的目光轉向右側的花朵，“至于重不重視什么的，說到底還是要看教養的人，世家大族多數都是正妻教養，不會差太多的，頂多也就是嫡庶名分不好聽。張閣老是老頑童，不在意嫡庶，對子嗣一視同仁，他的重孫女肯定不比別人家的嫡女差。”

        “我知道，若是自己的孩子，倒不必看中嫡庶，只求品行端正，可希詢不一樣。”

        “皇上？那的確不一樣。”

        葉婉點點頭，“棋姐姐別說了，這些事情勞那些老家伙費心費力，小心看花眼。”

        “是有點，你們不知我看了多少畫像。這些女娃小小年紀就長得這般好看，真是選不出哪個最好看。”

        沈初靜與葉婉淡然一笑。

        三人躲在此處，看著滿園景致。許令姜拉著葉婉指向遠處那盆不知何名的花。她轉頭看向別處，發現走來的明惠郡主。

        “見過郡主。”

        三人俯身行禮，聽見郡主一聲“免禮”才緩緩起身。

        感受著明惠郡主的打量，三人是毫無厘頭，只能微垂眼眸，端著儀態。

        “不過桃李年華，怎么如此素凈？”

        此話一出，眾人皆知講的是誰，許令姜無奈，不過裝扮簡單就被說，這是何道理？好在此處人少，明惠郡主的聲音也小，聽到此話的人不多。

        原本打算回話，不料眼前突然一亮，入眼便見一只紫玉手鐲，色澤淡雅。

        “當做見面禮吧。”

        明惠郡主說完，轉身離去。

        隱約聽到明惠郡主身邊的夫人說了一句風華正茂真好。郡主回頭淡笑回道剛綻放的花兒朵朵迷人，姹紫嫣紅奪人眼目，嬌嫩的蝴蝶縈繞著，更是添色。

        一簇迎春花遮擋住明惠郡主的臉，再入眼時，郡主揚起的嘴角已經落下，只是臉上尚存笑意。

        宴席過后，眾人紛紛離開郡主府。

        府外車水馬龍，來往不絕。

        沈初靜瞥見一個人影，抬手搭在葉婉肩上，朝著那處指了指。

        葉婉順著看過去，趙懷清站在馬車邊，英姿颯爽，一副貴公子的模樣。

        可能感受到被人注視的目光，趙懷清轉頭看過來，一看見葉婉，笑顏逐開。葉婉笑著告別許令姜與沈初靜，轉身走向趙懷清。

        兩人臉上洋溢著笑容，相互攙扶著上了馬車，成親不久的小夫妻如膠似漆的模樣羨煞旁人。風吹過，馬車的簾子撩開，里面的人依偎著，幸福美滿。

        上元佳節，兩人初識的日子，也是難忘的日子。

        沈初靜看了沒幾眼，突然道:“你瞧，弟弟也挺好，會撒嬌粘人。”

        許令姜默默插嘴:“懷清容易害羞，怕是不會撒嬌，不過粘人倒是真的。”

        “我表弟，我能不清楚？從小就是害羞靦腆的性子，一逗就臉紅耳赤，可好玩了。這小子會疼人，幼時外祖父訓斥我們幾個姊妹，他就跑過來站在我們身前，勸外祖父不要與我們生氣，每每見他如此護著我們，我就會不好意思。”

        “師姐會好意思？你不是經常逗哭他嗎？”

        “那是他親姐姐干的，我可沒有。”沈初靜走下臺階，轉身看向許令姜，“接你的人呢？”

        許令姜眉眼帶笑，“沒有。”

        “去長街？”

        “好啊。”

        “上元佳節，佳人作伴。”

        兩人并肩而行。

        “師姐年后還要去哪里游玩？”

        “青州吧。”

        “聽說梅園園主又培養出新花種……”

        ……

        舍棄馬車，一路朝著長街走去。

        上元佳節，星落月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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