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葉家軍戰勝，奪回城池。”

        “報霍家軍突襲成功，大滅襄軍。”

        許令姜站在趙老將軍身后，看他訓練著趙家軍，短短幾日初見成效。

        霍家軍接連戰勝，葉家軍乘勝追擊，軍心大漲。若是趙家軍能有從前一半的魄力，三軍擊退大襄，奪回平澤城指日可待。她心里想著，目光不離正在訓練布陣的士兵。

        “師妹……”

        許令姜聞聲回頭，“師姐，師兄。”她將青霜劍遞給青蓮，轉身走向沈初靜與林景安，“只送來綠兔子，也不寫信說什么。”

        “景安有一樁生意，我來看外祖父。”

        許令姜轉頭看向練兵的趙老將軍，若是沒有前一日打擾趙老將軍練兵被罵的經歷，她肯定會疑惑沈初靜為什么只喊她，不喊趙老將軍。

        “若是寫信告訴你幾時過來，你肯定要提前等人。”林景安說著，推開扇子，看著遠處密密麻麻的士兵，搖了搖頭。

        “修遠他們會在日落歸來，到時能見上一面，戰事吃緊，顧不上人。”

        沈初靜笑了笑，拿出腰間的平安符，塞進許令姜手中，“給你們求的平安符，好好帶著。”

        許令姜低頭看著平安符，點了點頭。

        “令姜，我聽說禹王也在，想與他討教討教做買賣，賺銀子的經驗。”

        “師兄。”許令姜無奈地喊了一聲，看著林景安發光的眼睛，嘆了口氣，“禹王怕死，認為跟著霍家軍才能安全，等日落之后才能見上面。”

        “霍家軍，我沿途就聽聞霍家軍重現之事，一踏入益州，大街小巷都是霍家軍歸來的聲音，比新帝登基還要沸騰。”林景安看了看周圍，湊近許令姜與沈初靜，“若是那宣平帝還活著，能氣得吐血。我父親可是霍老將軍的迷戀者。”

        “景安，迷戀不太恰當。再說，我們父輩哪個不是霍將軍的崇拜者。十多年前，平帝在位，沒幾個人敢提霍家，如今又重提，只是不知霍家能不能洗去冤屈。”

        沈初靜惋惜地說著，看見許令姜探究的眼神，抬手攬上她的肩膀。

        幾人朝著營帳走去。

        日未落，葉修遠一行人回來，直接走向主帳。許令姜看見霍山與霍元帶著幾個小子也走進，片刻之后傳來爭論聲。

        沈初靜與林景安驚了一下，跟著許令姜走到一旁。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主帳里的人紛紛走出。葉修遠與蕭望之幾人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

        月色籠罩，幾人談天說地，不知是誰拿來烈酒，眾人喝得滿臉通紅。天邊響起不知名的蟲叫聲，喋喋不休。

        翌日，涼州傳信齊老將軍身負重傷，命懸一線。

        許令姜拿著紙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傳信給璇璣，讓她即刻啟程前往涼州，齊老將軍絕對不能有事。”

        涼州軍營，齊鈺守在齊老將軍身邊，看著臉色痛苦的父親，恨意難掩。父親今日所受的一切，她統統要還給蠻族，她要讓所有敵人后悔來到世上，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拳頭狠狠地握緊，眼神冰冷。

        一旁的軍醫嚇得渾身哆嗦，收拾完藥箱，顫抖地交代著這幾日需要注意什么，腳尖朝著門，準備逃命。

        齊大哥與齊二哥站在床前，擔憂地看著齊老將軍與齊鈺。不多時，他們走出營帳，見梅叔正在穩軍心，走上前看向頹敗的士兵們。

        “今日之事定要蠻族血債血償。我齊家軍的魄力在哪里？”

        “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聲音回蕩在整個軍營里。

        京都，蘇正則來到顧府，看著氣定神閑的顧太傅，自顧自地走到流蘇樹下。

        兩人都是聰明人，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王爺，霍家軍重出，我打算親自出面為霍家鳴冤。我對令姜多有虧欠。”

        “太傅，有些事情一旦虧欠，就再也彌補不了了。這些年，你是暗中幫她牽線搭橋，可沒有你與太皇太后，她不會如此艱難曲折。”

        顧太傅聞言，低頭輕笑。

        蘇正則穿過月洞門，回頭看了一眼落寞的顧太傅。他不是不想動顧太傅，可一旦動了，許令姜勢必要刨根問底，那時身世之謎自然會被揭開。

        抱著小灰貓走在廊下，抬頭望著月色，心中荒涼。蘇正則知道自己這么做是不對的，可他只能這么做。

        又一日，霍家軍戰勝的軍報傳入，軍心大漲。按照作戰計劃，過幾日便要圍攻平澤城。此刻眾將士們都在休整。

        許令姜仰頭看著飄揚的霍家軍旗，一步一步走向霍家主帳。

        “我想向各位將軍坦白一件事。”

        霍山與霍元等人面露疑惑，看著許令姜點了點頭，“丫頭講吧。”

        許令姜深吸了一口氣，低著頭不敢看人。她突然說不出口，真的不知如何開口，這些人在聽到她說她是霍家后人的歡躍場景在腦中浮現，想到此處，心口絞疼。

        “我并非霍家后人，假扮霍家后人只為請各位守國門。”

        “不是霍家后人？”

        “你那么像霍姑娘，怎么可能不是？”

        ……

        質疑聲傳入耳中，許令姜羞愧地低著頭。

        霍山輕輕抬手，聲音戛然而止。

        霍元走上前拍了拍許令姜的肩膀，“令姜，無論如何都要謝謝你，讓我們有機會回到屬于我們的戰場。這一點，你不必推脫。”

        許令姜微不可察地顫抖，眼淚落下。

        “無以回報，我打算為霍家平反，還各位將軍該得的一切功名。”

        “為霍家平反？”霍山一個箭步走到許令姜身前，滿眼震驚。

        “是。”

        淚水從眼眶流出，霍山看著許令姜，不停地點著頭，嘴上一個勁地說“好”。

        許令姜不明所以，呆滯地看著舉止怪異的霍山，抬眼看向霍元，見他也是一臉茫然不解。

        與霍家軍坦白后，她獨自徘徊在營帳外，看見滿臉疲憊的白蓮，擔憂地問了一句。

        自從來到軍營，白蓮就隨著軍醫一直照料傷患，得不到半刻歇息。眼下的烏青一大片，活像個鬼。

        白蓮搖頭，陪著許令姜走回帳篷里。

        青蓮聽見動靜，從里面走出來，看著許令姜皺起眉頭，欲言又止。

        “青蓮，有什么事能讓你皺眉的？”

        青蓮嘆了口氣，“太妃娘娘于宮中自縊。”

        話音一落，白蓮手上的碗脫落，砸在地上，響聲非常清脆。

        許令姜愣了愣，隨即問道:“大將軍怎么樣？”

        青蓮搖了搖頭。

        見狀，許令姜走到案桌邊，拿起筆就落下。白紙上的字很潦草，她顧不得那么多，只想趕快寫好，趕快傳回京都。

        益州到京都來回傳信，就算加急也少不了七八日。董太妃雖不疼蘇正則，可她到底是蘇正則的生母，大將軍心里定然不好受。

        心里想著，落下了最后一個字。

        許令姜癱坐著，見傳信回來的青蓮點頭，才閉上眼睛。

        白蓮與青蓮走出營帳。

        “白蓮，你這幾日累壞了吧，連杯子都端不穩了。”

        白蓮愣了一下，“是很累，青蓮，太妃娘娘沒了，王爺要守孝，那姑娘還要等三年才能嫁入王府。”

        青蓮點頭，壓下心中的猜想。嘆道姑娘已經年歲不小，再這樣拖下去，讓人難安。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充滿無奈。

        又幾日，天悶悶的。

        軍營空地，眾將士正在吶喊“奪回平澤，振我國威”，就在此時，禹王走到人前，站在高處，故作高深地抬起手，向下輕輕幾揮，聲音漸漸變小。

        只見禹王輕咳，朝著遠處招了招手，隨即不知裝著什么的箱子搬到他身邊。

        “眾將士何在。”

        “在——”

        “在——”

        “在——”

        “此戰奪城，眾將士皆有功。本王統統有賞，陣亡者賞五十兩，歸來者二十兩。”

        禹王身邊的箱子被打開，露出白花花的銀子，他伸手拿出一塊，放在嘴邊咬了一口，朝著將士們展示著。

        “禹王威武，禹王威武……”

        “啟程出發。”

        浩浩蕩蕩的軍隊離開軍營，奔赴戰場。

        太陽露面，涼州傳信，齊家軍又勝。

        前線軍報，趙家軍在峽谷里遭遇突襲。

        許令姜猛地站起，看向傳信人，“趙老將軍與趙小將軍如何？”

        “情況不明。”

        葉修遠大喘了一口氣，“金將軍，你帶著望之等人馬整裝出發，令姜，你與我先行。”

        許令姜點頭，拿起青霜劍跑出去，奔向不遠處的小黑。

        “駕。”

        按計劃，霍家軍走大道，攻打平澤城東側，趙家軍走峽谷，葉家軍拔寨起營，隨后跟著走峽谷，繞到平澤城南側，三軍圍攻，奪回平澤城。

        許令姜握緊韁繩，臨走前的葉婉有苦難言的模樣在腦中閃過。

        葉婉的夫君、兄長時刻面臨著戰場的刀劍，可葉婉心里清楚這是他們的責任，她是葉家軍捧出來的女兒，明白職責所在，就是因為太明白所以只能默默忍受。

        許令姜夾緊馬肚，小黑又加快了步伐，心中焦急萬分，心里默默祈禱趙老將軍與趙懷清安然無恙。

        兵器相交聲漸大。

        葉修遠回頭大喊:“令姜，護好自己。”

        許令姜點頭，騎馬越過葉修遠。

        騎進峽谷，滿地尸首。

        “祖父。”

        趙懷清一聲慘叫，回響在峽谷里。

        許令姜睜大眼睛，拔出青霜劍沖進混戰中，夾緊馬身，揮劍刺向敵軍。余光瞥見□□刺來，下腰躲開，提劍擋在身前，眉頭皺起，槍尖直沖脖間。

        青蓮甩出飛刀，敵人側身一躲。

        許令姜趁機挑開□□，手掌向下拍了馬背，借力躍起，一劍刺入敵人眼中。

        青蓮一個箭步沖過去，刺向敵人心口。

        躺在地上的趙家軍人身上都有插著箭，這是蓄謀已久的。到底是誰暴露了計劃，是誰當了叛徒，明明只有那夜的人知道。

        趙老將軍、金將軍、鄒將軍、黃將軍、霍山、霍元、懷清、望之、修遠、甄大漢、她，還有幾個一直鎮守在益州的老將領。

        到底是誰？

        許棋拔出青霜劍，熱血奔涌，散落在她的手上，衣裙上染滿了血，持著劍，看向下一個。

        隨著深入峽谷，看見了躺在地上的趙老將軍，雙目緊閉，安穩地躺著。

        葉修遠跑上前，張望著。

        嘶吼聲不斷傳來。

        許令姜循聲奔去，入眼便是傷痕累累的趙懷清，他拼命地舞動著長矛，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滿恨意，狠厲地刺向那個大襄頭領。

        臉上青筋暴起，手腕鮮血直流。

        葉修遠縱身躍起，加入對戰。

        許令姜緩緩靠近，企圖讓趙懷清安靜下來。

        長劍刺入敵軍頭領手掌心，轉手一旋，活生生將那手掌的肉剜了出來。劍落下，許令姜大喘著氣，看著鎮云槍劃過，人應聲而倒。

        趙懷清早已撐不住，看著那人倒下，終于松了口氣，長矛插入塵土。他倚靠在長矛上，緩緩坐下，臉上滿是紅血。

        發冠已落，發絲凌亂，戰甲布滿刀痕與血點，弓箭背在身后，雙臂搭在膝蓋上，低著頭，揚起嘴角。

        許令姜看著他那雙慘不忍睹的手，忍不住捂住嘴巴。

        “悲痛自在，不必苦念。”

        趙懷清咧開嘴角，露出笑容。

        眼睛已經閉上。

        葉修遠顫抖著手碰了碰趙懷清，蹲下身子，看著毫無氣息的趙懷清，沙啞地大喊:“婉兒在等你，婉兒她在等你……懷清，婉兒在等你。”雙手從趙懷清身上滑落下去，又抬起狠狠地砸向地面。

        許令姜扶著青霜劍緩緩蹲下，她望著眼前這個羞澀的男孩，心中壓抑。明明前一日還對著她笑，說自己打了勝仗的大男孩就這么犧牲了。

        那日，趙懷清喝了烈酒大醉敞開心扉說想葉婉。他們一群人圍坐在草地上，在滿天繁星下，笑話懷清。而喝醉酒的趙懷清只是樂呵呵地笑，借著酒勁說出相思。

        臨出發前，趙懷清靦腆害羞地說要去請教霍山他們，學些霍家用兵之法，還說要寄封家書寄給葉婉，告訴葉婉，他們就快回去了。

        那個紅著臉，害羞地說想回去陪妻子的趙懷清沒了。她該如何與葉婉交代，該如何開口說趙懷清死于九月廿七，死在戰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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