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半月后,許令姜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天空風卷殘云。聽見腳步聲,轉頭看去,見沈初靜走近,緩緩露出笑容。
“你還不如不笑。”
沈初靜看著許令姜勉強扯出來的笑容,忍下心中的酸澀,慢慢坐在許令姜身邊。外祖父的離去,她比任何人還有悲痛,可她又覺得沒什么,外祖父是死在戰場上的,死在了他覺得他最應該殞命的地方。外祖父的音容笑貌在告訴她,不用悲傷。最讓她難以接受的是懷清,那個一逗就臉紅的小表弟就這樣沒了。他才十八,正值青春年華。
眼淚突然流下來,沈初靜抬手往上抹去,可是抹不完,淚水奪眶而出,雙手抬起捂住臉,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放聲大哭。
許令姜伸手攬著沈初靜的肩膀,聽著沈初靜沙啞的哭喊,狠狠地咬著嘴唇,鮮血流出,鐵銹味充斥在嘴里。
戰事過后,還有更多的事情等著他們,他們沒有資格沉浸在悲傷中,只能靠著繁忙的軍務麻痹自己。
甄大漢拉著金將軍與鄒將軍在戰臺上比試著,企圖將所有事拋之腦后,沒有人肯松一口氣。
葉修遠看著京城寄來的書信,臉色難看地坐在案前。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信里寫了什么,只是看完后,去了趙懷清的墓前。
信中說葉婉有喜了。
葉修遠沒法回信,他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與葉婉說,他的妹妹才得到幸福,可又失去了。他真的下不了筆,寫不出來。
蕭望之看著葉修遠失神的模樣,心中不禁悲憤,造化弄人,這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的。那日,他在墓前聽見葉修遠說葉婉有喜的那一刻,只有痛苦,如果能早一點就好,讓懷清聽見就好了。他與懷清惺惺相惜,如此局面,難以接受。抬眼望向遠處的許令姜,若是令姜知道葉婉有喜的事,會痛苦。
午后,許令姜與霍家軍將領一番交談之后,走出營帳,看見林景安、葉修遠與蕭望之,輕輕揮了揮手。緩步走回自己的營帳,看著青蓮遞來的信封,伸手接過,邊走邊拆。
穆英絕筆。
看到這四個字,許令姜嘆了口氣,目光落在紙上,信中出現“霍家雙生子”,這五個字奪去了許令姜所有的注意。她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下去,又看見了“梅叔”二字。
驚愕已經無法形容她此刻的感受了,她緩緩將信遞給青蓮,喘著大氣,難以平靜。
青蓮看完,猛地抬頭看向許令姜,“姑娘,若是真的,那之前的推論全是錯的。”
許令姜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說她長得像霍皇后,霍家人也有梨渦。若是無名將軍與霍錦玉是雙生子,那他就是霍家養在涼州的孩子。花娘在里水鎮遇到的面具人是在霍家出事之時,面具人匆忙要去的地方是京城,那梅叔口中的無名將軍就很可能是花娘遇到的面具人。若真是雙生子,那副棺材里躺著的是無名將軍還是霍錦玉?
婆婆曾說過她是跟著主子從京城來的南陽,可對在京城的事閉口不提,只是偶爾犯糊涂的時候會說幾句。
許令姜回憶起婆婆說的話,好像都能與霍家對的上,可就幾句話也證明不了什么。
白蓮端著湯藥走進,看著許令姜與青蓮凝重的模樣,出聲道:“姑娘,快喝藥吧。你們這是怎么了?”
青蓮把信遞給白蓮,接過藥碗遞給許令姜,見許令姜喝完,又接過碗,走到矮桌前放下。
白蓮看完也沉默了。
沉默良久,許令姜道:“禹王怎么樣了?”
白蓮嘆了口氣,“老樣子,一醒就去公主墓前,像個石頭似的坐在那里發呆。”
許令姜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清晨,眾人聚在主營帳里,面面相覷卻不知從何說起。
甄大漢忍不了這般氣氛,拿著大刀走了出去,動靜弄得很大,眾人看了一眼,又低下頭沉默。
蕭望之拍了拍許令姜,許令姜看著頹廢的禹王與葉修遠,又望向幾位將軍,搖了搖頭。
霍山道:“定遠將軍與葉將軍明日啟程回京,等到皇上派來的官員來了,我等再啟程,屆時一定趕上幾位。”
許令姜頷首,“各位將軍一直鎮守益州,如今平澤城奪回,是否歸入益州,尚且不知,還望各位齊心協力一同守住。至于大襄求和之事就是朝堂上的事了,各位將軍若是有話,我可代傳。”
“我等俗人一群,一切以皇上與王爺的旨意為重,定遠將軍不必客氣。”
“將軍體諒,皇上與王爺定不會讓各位失望。此戰各位皆有功勞。禹王在此,想來也會為各位將軍說話的。”
許令姜看向禹王。
禹王見眾人紛紛看向他,眼神波動,“本王會在朝堂上為各位將軍說話的。”
“鄒將軍,金將軍,你們兩人按照規矩,班師回朝。那時城墻上見。”
兩人抱拳,“京城見。”
夜里,許令姜喝完藥,遲遲睡不著,起身走出營帳,看著滿天繁星,找了一處僻靜之地,緩緩坐下。
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經歷的事情卻那么多。她還沒來得及看清就已經結束了,低頭苦笑。
腳步聲漸近,許令姜看著林景安與蕭望之,拍了拍地。許久,沈初靜扯著葉修遠走來,壓著葉修遠坐下,又緩緩走到許令姜身旁坐下。
他們就這么坐著,什么都不說。
天微亮,青蓮與白蓮整理著行李,許令姜苦著臉,捏著鼻子,喝完湯藥。這藥是越來越苦,等回去讓春蓮做些藥丸,不遭藥苦的罪。
等到啟程已是巳時,望著軍營的眾人,不知該說些什么,最終都化作一抹微笑。許令姜看著霍家遺軍,又看向霍山與霍元,此番回京定然會掀起大風波,而風波由她掀起。
上了馬,眾人再次辭別。一路疾行,抵達城池。
林景安走進客棧,與掌柜交談,定好房間,招呼著一行人上了二樓。蕭望之與葉修遠牽著幾匹馬走向客棧后院。
“師姐,我去寨子。你們先用膳吧,不用等我,我會盡快回來的。”
許令姜朝著沈初靜揮手,眼神示意青蓮與白蓮不用跟來,轉身往寨子方向走去。
沈初靜喊道:“早點回來,別忘了。”
許令姜頭也不回,點著頭走著路。
站在山腳,她看了眼土屋就走向山路,緩步走到寨子,推開門走向院子。寨子里只有那些老兵,佝僂著身子干著活,推門的動靜不大,他們沒有回過頭,還在干著手頭上的活。
許令姜看著劈柴的老張,走上前輕輕道:“張爺爺,我來劈柴吧。”
老張愣了一下,轉頭看向許令姜,“小霍閨女啊,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了。”
“小霍閨女,讓老張干就行,快來歇歇。打了勝戰,咱們霍家軍還是不輸當年啊。”
“老詹,咱們什么時候輸過。快去給小霍閨女倒碗熱茶,爬山累到了吧?”
……
老張扔下劈刀,“你們問這么多,小霍閨女回答哪個,都別說了,讓小霍閨女說話。”
許令姜眉眼彎彎,見老張出聲,臉上洋溢的笑容更加明媚,“我要回京城,路過此就想來看看,也想去與蔣爺爺說說話。”
“回京城啊,班師回朝嗎?”
許令姜點了點頭。
“那也待不了多久,快去與老蔣說說話吧。以后再來看我們這些老東西。”
“好,肯定會來的。”
許令姜聽著眾人的囑咐,起身離開。來到老蔣的墓前,拿出懷中的小瓷瓶,里面裝的是戰場上的沙土。她取下瓶塞,緩緩倒在土墳上。
“蔣爺爺,我要去干一件大事。我覺得我能成功,你也相信我的吧?霍山與霍元他們也相信我的,等成功了,他們會來告訴你。我呢,遲一點就來。”
“蔣爺爺,我有點懷疑了。若是你還在就好了,你一定知道真相的,對嗎?”
“……”
夕陽西下,許令姜回到寨子,與老張他們又聊了幾句才下山。
翌日一早,眾人再次啟程。
十二月初,眾人抵達里水鎮。
許令姜走向戲樓后臺,看著花娘脫下戲服,卸下濃妝,朝著她走來。
花娘淡然一笑,“將軍。”
許令姜抿嘴,緩緩道:“花娘真的沒有見過那面具人的真容嗎?”
花娘半響沒做聲,眼睛望向別處,“有梨渦,笑起來很好看。”話說得很快,聲音又輕。
許令姜聞言,看向青蓮。那封書信遞到花娘眼前,看著花娘臉色瞬間大變,她見到的面具人與梅叔所形容的一模一樣。
梨渦、面具、眼角的傷痕、紫衣……好像都對得上。
花娘緩過神,拿出一直帶在身上的畫卷,難怪這么些年,她查到京城線索就斷了。若是這樣,面具少年不是霍皇后的愛慕者,而是霍皇后的嫡親弟弟。
走出戲樓,回到客棧。許令姜看著葉修遠與蕭望之守在她的門前,有些奇怪,走上前問道:“師兄,望之,你們怎么了?有事與我說?”
推開門,幾人走進去,坐在圓桌旁。
葉修遠拿出那封書信,緩緩推到許令姜身邊,見她拿起看著,心中壓抑。
書信滑下,落在桌上,“何時來的信?”
“戰后三日。”
許令姜哽咽道:“懷清不知,這算什么?”
葉修遠用著沙啞的聲音說:“我不知道。初靜剛知道,景安去安慰她了。”就快到京城了,到那時他該如何面對妹妹,如何開口告訴妹妹?
蕭望之見狀,沉默不語。他望著許令姜緊閉雙眼,臉色慘白。如他所料,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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