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秋風蕭瑟,落葉飄零。
“希詢,你還小,會慢慢變強的,大宣也小,也會慢慢變強。我等你長大,護你長大,你也要等大宣長大,護大宣長大。”
小希詢坐在石階上,歪頭看向許令姜,“可是姑姑,大宣有百歲了,而我才十歲,應該是大宣等我長大。”
許令姜看向飄落的枯葉,目光忽而垂下去,淡笑道:“對,是大宣在等希詢長大,等著希詢帶著它走向盛世,延續盛世。”
“好難的,姑姑。”
“嗯,很難。但是姑姑與皇叔會幫希詢,讓希詢不那么辛苦。等著那日的到來……盛世大宣,萬國朝拜。”
許令姜的聲音有些清冷,她的一聲嘆息散落在枯寂的秋日里。眉間皺了下,看著遠處傻傻的二橘虎,扯了扯嘴角。
小希詢牽起許令姜的手,緩緩靠在她身邊。他輕輕地挪動,感覺到姑姑緊緊地抱住了他,揚起微笑。直到如今,姑姑的懷抱還是很溫暖,像小時候一樣。
許令姜輕輕的拍打落在背上,小希詢滿足地半躺在她的懷里,看著風卷枯葉,樹影擺動。他緩緩閉上了眼,安心地睡著了。
再次醒來,他就看見緩緩走來的皇叔,臉上帶著笑意,眼神柔情似水,仿佛沒有看見他,徑直走向姑姑,彎腰坐在一旁。
“醒了?”
蘇希詢點了點頭。
“是不是不舒服?就睡了一會,回寢殿歇息?”
“姑姑,我不困了。”蘇希詢看向皇叔,“皇叔,你為什么不能多忙一會?”
蘇正則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看著小希詢的眼神有點冷。一旁的許令姜捂著嘴憋笑,轉頭看著蘇正則變幻無常的臉色,忍不住笑出聲。
“希詢,不能亂講話。你皇叔脾氣不好的。”
小希詢點頭,偷偷看向蘇正則,見他無奈的樣子,做了個鬼臉。
“天色已晚,該出宮了。”
許令姜抬頭看向站起來的蘇正則,抬手放在空中,緊接著被一把拉起來。她站穩后看向小希詢,笑道:“姑姑下次再來。”
小希詢點頭,心中悶悶不樂。他看著許令姜與蘇正則才走了兩步就突然消失不見。
閃電劃過,雷聲作響。
榻上的人驚醒,猛地坐起來。他大喘著氣,額頭上的汗珠滑落,眼前突然一亮,緊接著宮人的一聲聲“陛下”傳來。
李公公慌忙走進,“陛下,陛下……”
皇帝搖頭,“朕沒事,什么時候了?”
“回皇上,快卯時了。”
皇帝起身走到窗臺,抬眼望向殿外,“備衣。”
殿內眾人紛紛行動,各司其職。
早朝過后,皇帝坐在龍案前。腳步聲傳來,他抬眼望向,不等太醫行禮,就問道:“皇叔身子如何?如實稟告。”
太醫顫抖,渾身冒著冷汗,哆嗦道:“回皇上,肅親王的身子已無力乏天。”
皇帝聞言,執筆的手一頓。他揮退眾人,批閱折子。直到申時才看完,他喊進來李公公,喬裝打扮后出了宮。站在王府門口,他眼神隱晦,跟著云翼緩步來到后院。
蘇正則正在蕩秋千,察覺到身后的動靜,轉頭看過去。他的臉上有了皺紋,青絲摻著白絲,可那雙眼睛還是溫柔至極。他應該是預料到自己快要見到相見的人了。
“皇叔。”
皇帝輕輕喚了一聲,聲音有些清冷卻帶著悲傷。
蘇正則指了指一旁的秋千,看著皇帝坐下,露出笑容。不遠處的樹下趴著兩只年老的老虎,懶散地瞇著眼睡覺,那只小灰貓幾年前沒了,但留下兩只小貓,一個在謝家,一個在霍家。
“皇叔,你要去見姑母了,對嗎?”
“該去了,太久沒見她了。”
皇帝默不作聲,低著頭看向腳下。忽而想起來十多年前,大宣各地禍患層出不盡,他倍感疲憊。可不等他喚皇叔,皇叔就從南陽回來幫他穩固朝堂,直到如今還在護他。
蘇正則轉頭看向皇帝,抬手輕輕拍打了他的肩膀,道:“希詢,皇叔走后,不入皇陵,只想葬在靜安寺后山。我知道你心性,不必把皇叔的牌位供奉在太廟。”
皇帝點頭,又搖頭。他動了動嘴唇,道:“皇叔,這不合規矩。”
蘇正則笑而不語,抬眼望向天空的夕陽。他養大的孩子,他看得懂。
沉默許久,皇帝道:“皇叔,當年父皇駕崩,你明明可以登上皇位的,兄終弟及也沒錯。”
蘇正則聞言搖頭,“希詢,兄終弟及之前還有一個父死子繼。你是嫡長子,自該繼承大統。我是你的皇叔,自該承擔教導你的責任。我更是大宣的王爺,自該肩負起皇室的責任。即使皇叔真的不喜被束縛,但逃避不了。”
“皇叔,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希詢聰明多了。”蘇正則緩緩嘆了口氣,“倘若我真的登上皇位,勢必要平穩前朝后廷。可是皇叔只喜歡你姑母,也不愿為了大宣委屈你姑母。當皇帝是要把國家放在首位,在我心里,小將軍是首位。我可以肩負責任,但不想她受委屈。”
皇帝笑了笑,腳尖點地,蕩起秋千。
云翼捧著木匣子走來,走到蘇正則身邊,彎腰遞上木匣子,后退幾步便轉身離去。
蘇正則將木匣子放在腿上,緩緩打開,露出兩枚印章。他先拿起了那枚稍顯老舊的,撫摸著底下的“正”字,再拿起那枚比較新一點的,眼含笑意地看著底下的“令”字。
“希詢,皇叔護不了你了。這兩枚印章,一個是你姑母,一個是皇叔的,能號召我二人所有的勢力。我今日交給你,往后要好好使用。”
蘇正則緩緩伸出手搭在半空,印章在他的手心里。
皇帝面露疑惑,見蘇正則點頭,抬手接過。他端詳著兩枚印章,心中百感交集。他突然發現自己真的要失去庇護了。父皇、母后、皇祖母、姑母……他們都在護他,也都在離他而去。他緊握著印章,轉頭看向蘇正則。
“皇叔,我……”
“皇帝,天色已晚,快回宮吧。”
皇帝看向天空,天擦黑。他咽下了想說的話,起身朝著蘇正則大拜,神情恍惚地離開王府。坐在馬車上,他撩開窗簾,看向街道上的行人。姑母離世后,再也沒有人敢偷偷帶他出宮玩了。
回到宮中,李公公走上前,低聲詢問今日去哪個妃子宮中。皇帝聞言也不吱聲,過了許久,他吩咐人拿來銅鏡。
銅鏡里的皇帝早已不是當年的孩子,他抬手摸了摸眉目間的豎紋。這些年的謀劃算計讓他不復當年的童真。他是一個帝王,是大宣的皇帝,不是那個能躲在父母親輩的孩子了。
“陛下,惠妃娘娘傳信,四皇子有些不適,請你過去一趟看看。”
皇帝抬頭看向李公公,臉色不悅。
“把四皇子抱過來,告訴她,若不會養孩子就送到皇后身邊。”
聲音帶著一絲憤怒,有些不耐煩地揮退殿內眾人,獨自坐在房間里,不知在想什么。
幾日后,皇帝批閱著奏折。殿外傳來混亂的腳步聲。走進來一個宮人,跪下就道:“肅親王薨了。”
話音一落,筆上的墨水滴落,渲染在白紙上。皇帝抬手揮退眾人,坐在龍案前,一動不動。
一滴清淚落在白紙上,皇帝微微顫抖身子,緩緩垂下頭。這天下再也沒有護他的人了。
肅親王的喪事辦得很簡單,皇帝按照他的遺愿,在皇陵埋了一副空棺材。暗中派人將真正的棺材埋在靜安寺后山。
喪儀雖然辦得簡樸,但沒人會懷疑皇帝對肅親王的敬重。整場喪事,皇后親自操辦,與皇帝一同扶靈,送了肅親王最后一程。
肅親王扶持幼帝,為大宣奉獻一生,是大宣數年來的頂梁柱。他一生無妻無子,與早逝的定遠將軍有一場情緣。兩人從未真正在一起,可民間皆尊這位定遠將軍為肅親王妃。
史書不曾記載二人,但坊間流傳二人的情愛。雖說版本各不相同,但無一不是悲劇。
喪事過后,皇帝獨自待在寢殿。望著手中的印章,神色復雜。皇叔將他與姑母這些年的勢力都給了他,只帶著青霜劍去見姑母。皇叔說自己變得又老又丑,怕姑母認不出來,帶著青霜劍去,姑母也好認出他。
皇帝嘆了口氣,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姑母是被誰害死的。那個真相太過殘酷,真的說不出口。
那年太皇太后病重,他處理完朝事,獨自一人來到慈寧殿。在殿外,他看見晉陽姑祖母走進去。他沒多想,緩緩走進去,阻止通報的宮女,走進內室,欲開口說話,卻聽見晉陽姑祖母的哭聲。
他愣在原地,晉陽姑祖母悲切的聲音傳來,在皇祖母與姑祖母的談話中,他知道了姑母逝去的真相,害死姑母的竟然是皇叔的生母。
宣荒帝登基那年帶著一眾嬪妃去春獵,不料有人行刺,霍皇后武功不凡,救下李貴妃與容嬪,來不及救下當時只是貴人的董太妃。霍皇后難產而亡,董太妃因有幾分似霍皇后得到了第一次寵幸,再后來得知替身一事,對霍皇后更是厭惡。她知曉許令姜為霍家后人,加之對霍皇后的不滿,新仇舊恨涌上心頭,身邊的嬤嬤又對她說,白蓮是當年的下人之子,一切順理成章。長命鎖是董家人賞給白蓮父親的,白蓮只知道長命鎖要給弟弟,卻不知她父親死后,長命鎖就被人搶走了。
皇帝聽著皇祖母與姑祖母的聲音漸漸變小,轉身離開。那一夜,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也是那一夜,他內心深處決定隱瞞此事。
如今,皇叔去找姑母,他也無需再背負這份痛苦。至于董太妃被太皇太后毒死,也是她咎由自取。這一切都結束了,隨著肅親王的逝去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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