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薛煥帶著吳煦、楊坊來寶山拜訪陳城。

        薛煥知道民軍不許坐轎子，長官出行亦只能騎馬。所以，薛煥等人也騎馬，一路從魔都縣城騎到寶山，累得氣喘吁吁。

        薛煥曾經輔佐故江蘇巡撫吉爾杭阿鎮壓小刀會起義，久經戰陣，騎馬不成問題。倒是累壞了吳煦和楊坊這兩個人，他們騎術不精，身體一向虛弱，昨晚也沒休息好。

        薛煥恨鐵不成鋼，只得允許他們各自吸食了一大泡洋藥，方才騎馬到達寶山。

        陳城一行人原本下榻在民軍在寶山的賓館。見過薛煥后，陳城帶著大家騎馬來到江邊，登上“雛鷹號”。另有工人自衛隊三百人，各類隨從數十人，乘坐“鯤鵬號”。

        兩艘大船順長江而下，然后從黃浦江溯江而上，到達洋涇浜的魔都江海關。

        昨天，薛煥率領著衙門里的親兵，大張旗鼓地拜訪英、法、美駐滬公使。他照會各國公使，要求次日與洋人談判，交涉江海關關權事誼。

        公使們深知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不敢怠慢，連夜商量對策。他們從租界調來一百名錫克兵，駐守在江海關大門前，準備給薛煥來個下馬威。

        只是，洋人萬萬沒想到，薛煥找到民軍做幫手。那“雛鷹號”和“鯤鵬號”船堅炮利，一直航行到江海關門口碼頭。船上黑洞洞的炮口瞄準了江海關，又從船上走下來三百多個荷槍實彈的民軍士兵。

        來者不善，嚇得黃浦江碼頭上的洋船紛紛停止了裝卸貨的作業。

        洋人如臨大敵，一邊和薛煥、陳城等人在談判桌上爭辯，一邊飛馬向各國在魔都的駐軍求助，試圖調兵遣將，壓服華人。

        洋人這邊出席談判桌的有六人：米國公使列衛廉、不列顛國公使包令、高盧國公使顧思。另有三個江海關的洋委員，即不列巔人威妥瑪、米國人賈流意、高盧國人史亞實。

        華人出席談判的有七人：魔都道臺薛煥、民軍軍長陳城、民軍政工部主任荷田、民軍魔都工廠董事長江樺、民軍魔都工廠總經理德崔柏、魔都捐厘總局總辦吳煦、魔都富紳代表楊坊。

        一開始，才寒暄了幾句，洋人就開門見山，直言關稅管理委員會必須掌握魔都海關全部關權。雙方唇槍舌劍，毫不相讓。

        不列顛國公使包令說：“清國官吏貪墨成風，既缺乏管理江海關的業務能力，也毫無職業操守。若讓清國官吏管理江海關，勢必一片混亂，既損壞華夏百姓的利益，也有害于我國商人的權益。”

        薛煥不依不饒，說：“江海關關權事關華夏主權，自然應該權歸華人。主權問題怎么可能有商量的余地呢？請貴公使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讓別的國家的人掌管貴國的海關，貴公使作何感想？”

        三位洋公使臉上露出輕蔑之情。

        包令冷冷地說：“不列顛國號稱日不落國。凡是陽光能夠照耀的地方，都有我國的領土，也都有皇家海軍的戰艦。讓外國人掌管不列顛的海關，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陳城反駁他道：“不列顛的領土只有英倫三島，其他所謂的領土，包括愛爾蘭，都是某些強盜強占的。強盜搶來的贓物，遲早要歸還主人。包令先生不會真的把這些搶來的地方，當成不列顛的國土了吧？不會真的妄想搶占華夏的領土吧？”

        陳城說完，薛煥向他投來感激的目光。

        包令還未接話，荷田又搶白道：“華夏歷史悠久，文化絢爛。數千年來，從未有過外族跨海入侵華夏國土的事。前朝時，霓虹國曾入侵華夏的屬國高麗，被華夏趕入大海。

        “若有哪個國家想效仿霓虹國，妄想搶占華夏的領土。我們民軍第一個不答應，我們四萬萬華人必會奮起反抗，決無委曲求全之理。”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把止光投向荷田。她是在場的唯一女性，雖然看起來其貌不揚、涉世不深，但語言雄壯，振聾發聵。

        洋人嗜利，本來就沒有親自搶占華夏領土的打算。他們只想培植買辦代理人，逼迫華夏開放貿易，以便從中牟利。

        包令強作鎮定，說道：“不列顛是文明之國，斷然不會強占他國領土。”

        他借題發揮，吹噓道：“十多年前，不列顛皇家海軍上將懿律率領艦隊萬里遠征，大敗貴國水陸軍，艦隊直逼燕京。不列顛雖然大勝，卻并沒有強占華夏的領土。”

        包令說的是第一次鴉片戰爭的事。是役，華夏大敗。眾人聽過之后，觸及傷疤，心情不禁沉重起來。

        包令見狀，得意洋洋地說：“如今，我國女王已令額爾金勛爵再次組建艦隊，以懲罰貴國君臣不遵條約，強占‘亞羅號’商船，侮辱我國女王……”

        “亞羅號”本是中國船，掛不列顛國旗幟，在廣州附近海面從事走私非法活動。清朝水師為了緝捕海盜，強登“亞羅號”檢查。

        不列顛人早就心懷不軌，以“亞羅號”事件為借口，挑起第二次鴉片戰爭。包令顛倒黑白，還在談判桌上炫耀武力，陳城早已怒不可遏。

        陳城強壓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說：“公使先生，香港本是我國領土，卻被你們以租借的名義強行占有。你聲稱沒有占領我國領土，豈不是天大的謊言！

        “別人怕你們船堅炮利，我們民軍可不怕。‘亞羅號’本就是我國商船，又在我國領海內走私，我國水師當然有管轄權，也有執法權。

        “你們蓄謀已久，以‘亞羅號’事件為借口，再次挑起戰爭，是不是欺負華夏無人？實話告訴你們，若你們膽敢入侵華夏，民軍必不會，必不能坐視不管！”

        此言一出，談判桌上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這次挑釁，高盧人也有份。他們以“馬神甫事件”為借口，和不列顛人組成聯軍，試圖遠征華夏，擴大在華利益。

        高盧國公使顧思見狀，幫腔說：“你們是火星人，又不是華夏人，還是不要摻和進來為好。不然，大家戰場上見，槍炮相加，可不像現在在談判桌上動嘴皮子這么簡單了。”

        荷田說：“我們火星人與華夏同文同種，華夏的事，就是我們的事。華夏有難，我們決不會明哲保身，坐視你們蹂躪華夏子民。”

        不列顛公使和高盧公使自知理虧，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米國公使列衛廉。

        列衛廉并不贊同兩國以武力強加華夏。而且，民軍和米國商人合作，雙方有著緊密的商業往來，不便和民軍翻臉。

        他模棱兩可地說：“我們各國在華夏、在魔都有著重要的貿易利益。大家最好不要兵戈相向，徒讓洋商、華民受累。”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

        德崔柏見狀，也說：“我們很多洋商并不贊同使用武力。俗話說，和氣生財。若真的打起仗來，恐怕也要損害我們的商業利益，激起華夏百姓的仇視。”

        江海關三大洋委員之首，不列巔人威妥瑪說：“華夏官員腐敗無能，決無管理江海關的能力。我們洋委員是上任首臺吳健彰大人任命的，《江海關組織協定》也是吳健彰大人親自審定，得到貴國朝廷準許的。你們豈能出爾反爾，說改就改？”

        江樺說：“吳健彰昏聵無能，已被朝廷革職。況且，協定里也清清楚楚規定，江海關洋委員只是襄助魔都道臺管理海關，須由道臺任命。可見薛大人身為魔都道臺，自然能夠隨時更換委員，自然能夠掌管海關大權。”

        不列顛公使包令說道：“江大人不要忘了，協定規定，洋委員須由三國公使提名，道臺大人并不能隨意更換。”

        大家還在爭論不休，各說各有理，誰也不肯讓步。

        吃過午飯，簡單休息后，下午又開始談判。

        正在唇槍舌劍之間，突然外面汽笛聲大作。原來不列顛、高盧國留在魔都附近的戰船得到消息，此刻都聚集在了江海關附近的黃浦江上。它們已把民軍的“雛鷹號”和“鯤鵬號”團團圍住。

        薛煥見狀，不僅連連嘆氣。歷來華夏官員與洋人談判，總是吃虧。一方面，因為他們不懂洋務，不懂法律。另一方面，則因為華夏軍備太弱，洋人船堅炮利，屢屢逼迫他們簽訂城下之盟。

        他原以來搬來了民軍，在談判桌上就有底氣了。誰知，洋人的戰船遠遠多于民軍的。

        這年頭，弱肉強食。他謀劃好久，冒險借助民軍向洋人爭奪江海關。看來，這次奪回江海關，懸了。而他擅自與民軍合作，恐怕又要給政敵留下把柄。

        但陳城毫不示弱。“雛鷹號”和“鯤鵬號”身處洋艦包圍圈內，卻毫不退避，反而準備炮彈，炮手列位，戰斗一觸即發。

        江海關外的工人自衛隊也展開隊形，包圍了江海關。江上，洋人的戰艦占上風。地上，工人自衛隊消滅這些錫克兵卻是小菜一碟。

        正在戰斗一觸即發之際，黑壓壓的人群從四面八方圍向江海關。

        這些人中，有民軍格致學堂和技師學校的上千名學生，有近萬名衣衫襤褸的碼頭工人。還有各行各業的魔都市民，正源源不斷從遠方涌來，至少有上萬人。

        他們舉起寫著“收回江海關，復興大中華”的旗幟，高喊“收回江海關，復興大中華”，邁著鏗鏘有力的步子，把江海關團團圍住。

        他們口號震天，擾得談判桌上的諸人聽不見對面的言語。

        民心如此，洋人早已膽寒。

        他們也許不怕“雛鷹號”和“鯤鵬號”上的大炮。可他們害怕這成千上萬名的學生、工人、市民。

        這些普普通通的人，在民族大義的驅使下，團結一致對外，足令任何敵人膽寒。

        僵持到晚上，眾人仍不肯散去。

        洋人最終屈服。

        雙方達成協議，江海關暫時仍由關稅委員會管理，委員會仍由三名委員組成。但是，一名委員由魔都道臺委派，一名委員由民軍魔教工廠方面委派，一名委員由外國公使委派。

        如此一來，清廷、民軍、洋商三股勢力將共同管理江海關。

        只要清廷和民軍聯手，就能穩穩控制江海關。

        江海關利權，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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