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楊載福是真心欽慕民軍水師。他已經官居提督，是清朝從一品武官，卻甘愿到民軍的船政學堂做一學生。

        若華夏官員都像他這樣知恥后勇，銳意進取，華夏焉會被被列強欺負成這樣？焉有不能復興的道理？

        陳城見楊載福說得真切，也就高興地說：“厚庵兄統率水師，謀略過人，戰功無數。只可惜，湘軍戰船陳舊，難遂厚庵平生之志。

        “我有‘鯤鵬號’、‘雛鷹號’兩艘戰艦游弋江上，想邀請厚庵到我艦上參觀，為我軍指點一二。不知厚庵能否賞臉？”

        楊載福連忙說道：“不敢當，不敢當。能到民軍艦上參觀，楊某三生有幸，今生可以無憾了！”

        李續賓、李續宜兄弟見楊載福接受陳城邀請，以湘軍水師統帥之身登臨民軍巨艦，心里不禁有些吃驚。可他們也有些躍躍欲試，想一起上艦參觀。

        荷田見狀，便對李家兄弟說道：“兩位大人不妨也一起上艦參觀，好為我艦增光。”

        李續宜倒是很踴躍，把殷切的眼光投向哥哥，顯然是在請求哥哥的允許。

        李續賓則猶豫再三，說道：“承蒙陳軍長邀請，我們不勝榮光。但敝人軍務纏身，實在無暇上艦。還請厚庵帶著希庵，也讓希庵長長見識。”

        希庵便是李續宜的號，克讓是他的字。李續賓請楊載福帶著李續宜，意思是要楊載福保證李續宜的安全。畢竟，上艦參觀是楊載福挑起的。

        于是，楊載福命親兵撤去酒席，帶著李續宜，跟隨陳城等人上了“雛鷹號”。他和李續宜只帶了兩名心腹親兵，可見二人膽識過于常人。

        “雛鷹號”是一艘過時的蒸汽戰艦，噸位只有五百噸，采用風帆和蒸汽機作雙重動力。它仍是一艘木殼船，使用兩個大明輪撥動江水，速度并不快。船上的火炮也比較沉舊，使用18磅火炮作為主炮。

        即便這樣，“雛鷹號”比湘軍水師的長龍、快蟹、三版等主力戰船仍要先進不少。湘軍水師戰船均采用人力搖櫓，火炮又陳舊。太平軍水師則全部奪自民船，全無規劃。

        楊載福和李續宜在“雛鷹號”好奇地四處參觀，不時嘖嘖稱嘆，仿佛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切都很新奇。

        楊載福撫摩著十八磅舷炮黑黝黝的炮身，贊嘆道：“民軍火炮精良，實非我軍能比。”

        陳城不禁在心中哂笑楊載福少見多怪，說道：“這‘雛鷹號’最早是洋商德崔柏的武裝商船。我與德崔柏交好，又剛來到華夏，沒有座船。德崔柏就把這艘商船送給了我。

        “實話告訴厚庵，這‘雛鷹號’只是洋人戰艦中最不入流者，也不及我們民軍‘鯤鵬號’的十分之一。若真的與洋人開仗，可不能指望‘雛鷹號’這樣的破船。

        “就說這船上的火炮，打民船還可。若要打洋艦，這種火炮打在洋艦上，就跟撓癢癢一樣，根本傷不到洋艦的皮毛。”

        楊載福瞪大了眼睛，似乎并不相信陳城的話。

        陳城取過望遠鏡，讓楊載福遠望遠處的“鯤鵬號”。

        “鯤鵬號”正在二里外的江面上來回游弋。船政學堂的師生們都登上了“鯤鵬號”。此刻，總教習馬格南正在教他們使用旗語指揮水戰。

        陳城從德崔柏那里另外弄到了一艘小火輪，臨時充作“鯤鵬號”的僚艦。“鯤鵬號”這邊變換旗幟，那艘小火輪就跟著做出動作，變換隊形。兩船雖然相隔數百米，但“鯤鵬號”指揮小火輪如臂使指，十分迅捷靈活。

        在陽光的照耀下，渾身覆蓋鐵甲、涂以深色油漆的“鯤鵬號”猶如一頭張牙舞爪的猛獸。

        突然，“鯤鵬號”拉響警報，緊急變換旗語，急速向小火輪使去。那小火輪疲于應付，此刻也不敢怠慢，開足馬力靠攏“鯤鵬號”。

        陳城猜想，馬格南大概在模擬遭遇敵艦的情形。

        果不其然，“鯤鵬號”和小火輪互相靠攏，爾后兩艦并列，船頭朝向長江下游方向。

        “砰”的一聲，“鯤鵬號”開炮了。艦上炮臺處升起一股硝煙，數里外的江面上炸起一股數浪高的水浪。

        “好！好！好！”

        楊載福和李續宜連聲叫好。

        陳城下令起錨，駛向“鯤鵬號”，好讓楊載福和李續宜近距離地觀看“鯤鵬號”。

        剛開航沒多久，船長過來報告，說：“報告軍長，‘鯤鵬號’發來旗語，聲明兩船與假想敵遭遇，正在奮力抵抗。‘鯤鵬號’詢問我艦為何國軍艦？支持哪方艦隊？”

        陳城不假思索說道：“回復‘鯤鵬號’，就說我們是民軍‘雛鷹號’，持中立立場，特來觀戰，誰也不支持。”

        船長告辭而去。

        不一會，傳令兵報告，“鯤鵬號”準許“雛鷹號”前來觀戰，但只得在“鯤鵬號”兩百米外，不得靠近，以免誤傷。

        陳城答允。

        楊載福感嘆道：“民軍水師戰船先進，軍令嚴整。雖然只是在模擬操演，但一切依戰時形制。湘軍萬不能及，楊某愧為水師頭領，自愧不如。”

        李續宜也恭維道：“西漢時，華夏有一大將，名叫周亞夫。周亞夫屯兵細柳，天子親自到營中勞軍。營門將官將天子攔在門外盤問，好不容易進了軍營，周亞夫身著甲胄，并不下跪，以軍中之禮對待天子。

        “貴軍‘鯤鵬號’艦長，頗有周亞夫遺風。我今天才知道民軍軍令嚴整，上下平等。日后，民軍前途不可限量，非我湘軍所能及。”

        陳城微微一笑，對兩人的恭維不置可否。他說：“兩位也許不知，這‘鯤鵬號’的艦長是位洋人，正是江陰船政學堂的總教習。這船上的一眾船員，均是船政學堂的學生。他們隨我溯江而上，在艦上實地見習。”

        楊載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若楊某年輕個二十歲，或者楊某不在湘軍就職，我一定親自懇求軍長，只求在船政學堂做一學生，為國家水師盡一分力。”

        楊載福一向寡言少語，此刻在“雛鷹號”上說了不少話，顯然是動了真情。

        陳城望著他的眼睛，說：“民軍本就以為生民立命為宗旨，辦船政學堂也是想培養人才，讓華夏有一支像樣的水師。華夏萬里海疆，需要一支強大的水師保衛。日后華夏復興，必要與列強爭奪海權。我為華夏未來計，勢必要盡快辦理學堂，為國家儲蓄人才。

        “厚庵水戰經驗豐富，又對長江航道、沿岸地形極為熟悉。若日后厚庵平了長毛賊，得了空，我一定請厚庵為船政學堂的學生上一堂課，編一本關于長江江防的教材。這種利國利民的好事，還請厚庵一定答應。”

        楊載福心情激動，說道：“楊某不敢班門弄斧。倒情愿踏踏實實走一遍長江，把這萬里江防好好梳理梳理。”

        這時候，“雛鷹號”已經開近“鯤鵬號”，距離只有兩三百米。透過望遠鏡，只見“鯤鵬號”威風凜凜。她雖無帆無櫓，卻來往迅捷，雖然只有區區幾門炮，然則炮火猛烈。

        甲板上、指揮室里都擠滿了船政學堂的師生。他們或在學習水戰指揮，或在學習駕船知識，個個精神抖擻，認真細致。

        楊載福忍不住問道：“這巨艦無帆無槳，又不像‘雛鷹號’這樣有明輪，不知道是怎樣行進的呢？”

        陳城說：“‘鯤鵬號’采用蒸汽機作動力，靠水下的螺旋槳驅動。厚庵請看船尾的水花，就是螺旋槳攪動江水形成的。

        “至于火炮，雖然數量少，但皆是采用旋轉炮塔，可以左右上下調節炮管。又采用鋼鐵作炮管，口徑大，威力足。這樣的一門炮，抵得上數門尋常艦炮呢！”

        李續宜連連感嘆，問道：“不知這‘鯤鵬’號比起洋艦如何？不知民軍有多少艘這樣的巨艦？”

        荷田不愿陳城透露民軍底細，給他使了個眼色。

        但陳城并未理睬她，得意地說：“‘鯤鵬’號使用上最先進的造船技術，就是比洋艦也要領先不少。我軍的戰船并不多，但魔都的造船廠正在加緊造船，不久就能建成一支艦隊。”

        楊載福感嘆道：“若我華夏有‘鯤鵬號’這樣的巨艦，又豈會怕那洋人的艦隊？”

        陳城眼前一亮，說道：“當下，不列顛國艦隊與高盧國艦隊正在廣東聚集，意圖謀我華夏。我們民軍寄身華夏，有心歸順朝廷。這次若洋人膽敢冒犯華夏，我愿意貢獻民軍水師，幫助華夏抵御洋人。

        “只是我苦于沒有門路。厚庵素為朝廷倚重，不知能否替我上一折子，讓皇上知道我有意歸順朝廷。”

        陳城講到這里，停了下來，等待楊載福反應。

        只見他眉頭緊鎖，似乎還在猶豫。保薦別人，雖是清廷大員的特權。但若所保非人，日后犯了錯，反而會連累到自己。弄不好，便要擔個失察之罪。

        更何況，民軍擁兵自重，割據地方，咸豐猜忌已久。楊載福貿然保薦民軍，會不會觸霉頭，惹怒咸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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