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蕭景潤最終改了主意,沒讓寧真先行回馬車,而是牽著她的手往酒樓走。
寧真神色不豫,回頭望了一眼被禁軍包圍的段衙內。
段衙內此刻還不知道這些武人的來源,當著手下人的面,他也要強撐起體面的樣子。
“你們誰?知道我是誰嗎?我告訴你們啊,我兄長可是考功司郎中,掌文武百官功過。要是得罪了我,連你們的頭頭都要背上考評!”
經過小打小斗,王樟依舊溫潤如玉,一襲錦袍不染一分灰塵。他微笑著掏出腰牌,沉默地回應了段衙內。
那銅鎏金腰牌上的三個大字明晃晃地映在衙內的瞳孔中,扎進了他的心里。
外圍還有百姓未曾離去,遠遠地望到段衙內僵硬的表情,都覺得十分稀奇:這還是頭一回見段衙內吃癟呢!
祺哥兒睜著他的大眼睛問:“爹爹,殿前司是什么?”
龐夫人這會兒也回過了神,嘴唇不斷哆嗦道:“禁軍官司,天子親軍。”
雖然說殿前司平日里為皇宮禁衛,但也不是永遠高高在上為禁庭服務的。
譬如說中都城哪處走水了,望火樓上有人望見了,那么馬軍奔報之后,殿前三衙也是要去幫忙撲滅火源的。
但是今日這陣勢,再看剛才領頭那兩人的氣度,明顯不是普通虞候,更不是來辦案的。
段氏夫婦對視一眼,剛才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樣子完全消散,此刻倒像是落難鴛鴦了。
寧真收回視線,想把手抽出來。
蕭景潤由她去,只是看她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便道:“怎么,嫌我搶了你的風頭?”
寧真搖頭。
“沒想到我們小捻兒還挺良善,只可惜你幫人家小娘子出頭,人家卻落跑,留你一人對付那窩蠢貨!
她臉色難看,不置一詞。
“落跑了也行,至少沒有背刺于你!彼盅a充道。
走到了醉霄樓門口,她眉頭皺得更緊——花樓姑娘身上香氣太濃,酒客們則是眼神怪怪的,一身臭味。
“主上,我們來這兒做什么?”她抬頭看他,“我不想去!
蕭景潤察覺到她的不適,給孫玄良遞了個眼神。
清場的活兒留給別人干,蕭景潤拉著她進去,揀了個干凈的空位坐下。
掌柜的是個慣會見風使舵的,剛才也派伙計去外面看了半天熱鬧,知道大體是怎么一回事,面上便愈發恭順起來。
蕭景潤朝墻上貼的節令食單揚了揚下巴,對寧真道:“這么一折騰,元宵都快過去了,咱們還沒吃圓子呢。你想要什么口味的?”
“我不餓,不想吃。”
“行,一份澄沙,一份乳糖的!
見蕭景潤又擅自替她做了決定,寧真咬著唇,垂眉耷眼地坐著。
蕭景潤卻毫無知覺,嘴上還輕飄飄地說:“人家八歲小孩還知道告狀呢,你怎么被人欺負了不知道報我的名字?他有靠山,你就沒有嗎?”
“什么都要靠這個的話,還要講理做什么?還要律法做什么?”
蕭景潤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那個小娘子拋下你走了,你怨她嗎?”
她倒是老實,“有一點,但要是下回還碰到祺哥兒那樣的事,我肯定還要說出來!
“小捻兒,你想過沒有,圊溷那么多人進進出出,只有你見到祺哥兒偷窺嗎?旁人是沒留意,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呢?祺哥兒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嗎?整個中都只有祺哥兒這么一個孩子如此行事嗎?”
“主上想說什么?”
蕭景潤端起一杯清茶,潤了潤嗓子,“你既然不想以我做你的靠山,那么開口或者行事之前就要三思。人家一個侯府兩個侯府的報上名來了,你不知退讓,還梗著脖子對剛。若是我們不在,你知道現在你是什么下場嗎?”
孫玄良給兩人續茶,心里淡笑:陛下向來寡言,與昭妃娘娘倒是不吝言語。
寧真卻是聽不下去這些說教,欲言又止。
他們所在的這家醉霄樓是官辦的釀酒作坊經營,樓宇修得氣派,檐角交錯富麗堂皇。
元宵燃燈持續五日,按理說是酒客絡繹不絕的,眼下卻都被禁軍清場了,空空蕩蕩的。往日里繁忙的后廚則是煮了兩碗元宵便停了火。
寧真舀了一顆元宵,吹了吹,最終還是放下勺子,認真地看著蕭景潤。
“主上,不應該是這樣的。無論是今日的小娘子,或是旁的什么人,被段家龐家以權勢欺壓,敢怒不敢言,最后不了了之,甚至都不會成為京中的談資,因為這樣的事太多了,沒有人會記得哪一日哪一個人受委屈。主上,我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蕭景潤吃了一口乳糖餡兒的元宵,甜卻不膩,味道還行。
他慢條斯理地吃完一整顆,才悠悠然回答她:“作為你的家人,我才會像剛才那樣勸你。作為君主,我自然不會如此。小捻兒,我欣賞你的勇氣,贊嘆你的不退不讓,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審時度勢。”
寧真看著碗里的元宵,心里卻在念著他說的那兩個字——家人。
十八年來,她是一個沒有家,也沒有家人的人。
慶云庵雖好,卻不是家。皇宮也好,但更不是家。如今蕭景潤卻言之鑿鑿,他真的是這么想的嗎?
醉霄樓大堂內靜了片刻。
隨后,兩名禁軍護送著一個男子過來。
那男子四十多歲的年紀,見了蕭景潤連忙拜倒,眼看就要高呼萬歲了。
孫玄良笑著去扶起他,在他耳邊道:“喬大人,見過主上便可以了。”
喬逢恩訥訥稱是,知道陛下這是微服出訪,不得造次。
蕭景潤將自己的乳糖元宵推遠了些,又指著那份澄沙的對寧真道:“吃完!
隨后他問:“怎地就你來了,劉泉呢?”
護送的禁軍:“回主上的話,今日吏部秦大人在家中設宴,劉大人赴宴去了,喝得不省人事,屬下喚不醒他便只能先行將喬大人送來!
蕭景潤嗯了聲,“喬愛卿,上前來說話!
進醉霄樓之前,他囑咐禁軍去尋酒務官過來,沒想到主官醉了,只來了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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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另一頭,段衙內一家三口被押著酒樓外的角落里,三臉委頓。
他們身邊就是拴馬樁,平時醉霄樓人來人往,顧客的馬匹就被拴在這邊,因此這兒的氣味以及地上的衛生情況不容樂觀。
而他們跪在地上,若是路過的人眼神不好,興許會將他們看作牲口呢。
落得如此境地的段衙內嘴上還是不肯饒人,對著妻子道:“都怪你,和人在大街上吵架,丟盡了我們段家的臉面,還惹上這些人!”
說完還不忘剜她一眼。
祺哥兒聽見了,為他母親鳴不平,“要說丟臉,咱們家一道丟臉的,還要分出個高低先后來不成?”
“嘿,你這小兔崽子,敢頂嘴了是吧?反了天了!”
段衙內正愁沒地方撒氣呢,既然雙手被縛住了,就想口頭教訓一下逆子,結果被突如其來的一個巴掌扇倒在地。
這還是段衙內活了二十幾年以來頭一回被扇耳光,比起滔天憤怒,優先涌出來的情緒是難以置信。
“哪個混賬?!”
他被一巴掌震得睜不開眼,但不妨礙他怒吼。
——“逆子!你是要氣死你爹我啊!”
——“放肆,殿司面前不得喧嘩!”
兩道聲音齊齊出來,段衙內晃了晃神。前面一個聲音是他爹平春侯的,后面那個聲音自然是押著他的侍衛。
侍衛威嚴,還不忘加大了按壓他肩胛骨的力量,一向錦衣玉食不事生產的衙內頓時哀嚎了起來。
平春侯是策馬而來,還未喘勻氣呢,就翻身下來給了兒子一巴掌,此刻手掌震得發麻,胸口更是上下起伏得厲害。
他看著兒子兒媳并孫子懵懂的樣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一窩廢物!要不是管家聽說你們在鬧市上丟人現眼,我還真以為你們和和美美地看花燈去了呢!”
隨后,平春侯又問侍衛:“老夫愚鈍,敢問里頭的是哪位大人?”
“無可奉告!
平春侯一噎,剛想發作,又礙于禁軍的雄威,擅自猜測起來。
看這些武人鐵面無私誰都不認的樣子,樓里的至少也是個指揮使級別的人。
“不知道能否為老夫引薦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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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務副官喬逢恩膽子怕是小得很。一路上侍衛帶路他跟著走時,就問了不下百遍到底何事。
侍衛當然不會與他說,因此副官到了醉霄樓得以面見天顏時,才開始真的兩股戰戰。
酒務司平時很少有離天子這么近的時候,他也不像主官劉泉那樣長袖善舞,見著上官都拍不出馬屁,更別提面對天子了。
然而他來了這么一會兒,漸漸地發現天子不像傳聞中那么駭人,甚至有些溫柔。
具體體現在天子對其身側的女子頗為關照,仿佛怕她餓著似的,盯著她吃完了一整碗元宵。
喬逢恩怯懦,不敢細看那女子,只知道是姿色不凡,氣度華然的。
“主上,我吃不下了。”那女子小聲地說著。
天子溫聲:“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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