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踱步回拂云軒的時候,蕭景潤心情不錯,還回頭囑咐孫玄良:“平津伯帶來的那壺薔薇露收好了,別讓昭妃瞧見。”
孫玄良含笑,“是。”
剛走過連廊,蕭景潤便瞧見蘆樺迎上來,苦著一張臉,“奴婢給陛下請安。”
“怎么了?昭妃醒了?用過飯了?”
“娘娘醒了,未曾用飯,也未曾用醒酒湯。”
蘆樺說得委婉,蕭景潤卻立馬沉了臉。
拂云軒的這幫人連伺候主子的本分都做不好,不知道是被寧真慣的還是該怪他縱得太過。
大步走入內寢,引入眼簾的是尚未打起的姜色幔帳,錦衾掉了一小半下來。
而寧真裹在被中,偶爾傳來細碎的哭聲。
屏退眾人,蕭景潤緩步走去,抬手將幔帳掀開,掛于白玉鏤雕帳鉤上。
單膝抵于腳踏,他拍了拍床上包成繭樣的寧真,語氣放柔。
“怎么了,捻兒?”
聽到他的聲音,她哭聲漸止,連帶著衾被一起往里縮了縮。
蕭景潤的手一僵,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半跪到床上擁著她,“悶在里面不熱嗎?今日天晴,出來透透氣好不好?”
見她不說話,他又問:“是不是昨晚弄疼你了?朕請女醫過來瞧瞧可以么?”
他極盡溫柔,也極盡耐心,寧真卻覺得他虛偽得很。
“弄沒弄疼你不知道嗎?”
她帶著哭腔,明明是兇悍的語氣,卻因沙啞而顯得力道不足。
蕭景潤倒了水給她,掀開被子時才發現她的鬢發都汗濕了,眼眶與鼻尖都微微泛紅。
看她喝得急,他便輕拍著她的背,心里也無奈。
「還是把司寢嬤嬤喚來吧」這句話他昨夜至少說了三遍。
兩人都是頭一回,他怕傷了她,她則是什么也不懂,向司寢嬤嬤請教一二未嘗不可。
但三次都被她駁回了。
于是從無到有的過程經過多次探索直到天蒙蒙亮時才和諧。
寧真氣他嘴上說著喜歡她,卻撻伐不斷予取予求。
她也氣自己,總是做些羊入虎口的事。
當然,除了氣,還有難以言語的羞赧以及從心底激發的負罪感。
蕭景潤拿了帕子給她擦汗,又尋了把團扇給她降溫。
扇沿的風帶起幾絲烏亮碎發,襯得她臉更白,眼更紅。
想到自己吃飽喝足,她卻還餓著肚子,他又心疼起來,溫聲問:“吃點東西好不好?”
不顧她的反應,蕭景潤直接到外間,取了一直溫著的銀耳羹,坐在床沿一勺一勺地喂給她。
“膳房做了新的干果子,有梨干、膠棗、桃圈,還有獅子糖、甘棠、查兒條,你想吃哪樣?朕讓春姚去取。”
蕭景潤心里一直惦記著她小時候說過的話,把師父給的錢都攢起來買糖吃,那么想必她是極愛甜的。
如今她長大了,仍偏愛甜食,看來是極長情的一個人。
寧真咽了一口銀耳,雖已心動,但心里還別扭著,別過臉去,“銀耳羹是甜的,干果子也是甜的,連著吃燒心。”
“那就吃些咸口,讓膳房做些釀菜,清鮮好入口的。”
“不要,釀菜耗時耗力,有那功夫,我不如啃個饅頭了事。”
“耗費的又不是你的時力。”
頓了頓,蕭景潤試探地問:“那我們出宮?津橋北片有許多食肆經營素食。”
“陛下說的是假河豚假炙獐那些吧?”
寧真搖頭,“要是想做素食,就純素好了,為何冠個假葷名頭。”
蕭景潤失笑,慶云庵的素齋貌似也有這樣的菜式菜名,怎么不見她抨擊呢?
一再被拒,他也沒有墜了耐心。
可能落在旁人眼里,寧真這樣怪矯情的,有點恃寵生嬌的意思,但他不同,沒吃糖勝似吃了糖,心里漾過一捧蜜似的。
她肯如此,必是心里有他,那么他便甘愿捧著她。
進食之后寧真的心情便好些了,洗漱一番抱著虎子坐在天井中曬太陽。
蕭景潤和她并排坐著,拿小魚干逗虎子。
當虎子連著三次撲空之后,寧真撓了撓虎子的下巴,對蕭景潤說:“陛下今日不用處理朝政嗎?”
“晚些處理也是一樣的,午后閑坐自是愜意。”
寧真接過小魚干,攤開手喂貓。
虎子剛用前爪扒拉了一下,就見一只大手伸過來按壓了它的兩只耳朵。
蕭景潤前傾身子,附在寧真耳畔問:“捻兒還疼嗎?”
他的呼吸溫熱,讓她想起他昨夜吮吻她耳垂時的熱度。
寧真頓時坐立難安起來,也終于知道他為什么把虎子的耳朵捂住了。
這人真是……
“陛下莫要再提,趕快忘了吧。”
她垂下眼簾,心不在焉地說。
蕭景潤怔然,“那不用請女醫來瞧嗎?”
“不疼,不用。”
她倒是言簡意賅,拋下這句話便抱著貓往屋里走,腳步特別快。
蕭景潤追過去,拉住她的臂彎,“捻兒,你想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嗎?”
“是呀,陛下不是知道嘛,我飲了酒,言行有失多有冒犯。”
他一臉不敢置信,只聽過春風一度之后男子不認女子的,未曾聽過女子如此。
更何況,更何況他是天子……
他當然不甘心,轉到正面去看她的表情——還真是一臉誠懇,童叟無欺的樣子。
“那你強吻朕……”
寧真打斷他,“也是因為酒后失德,實在是對不住陛下。”
說罷,視線往旁邊一掃,還好春姚她們都避出去了,她心下一松。
直到蕭景潤甩袖走了,寧真才緩緩地從團扇下露出臉來,盯著他離開的方向出神。
要說全怪葡萄釀與青梅酒,也說不過去。
她當時想的是,他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合該閉起來。
正是那張嘴,說中了她多年來的心結,刺得她憤懣難當。
正是那張嘴,剖白了他所謂的心跡,聽得她心慌意亂。
良久,她將羅紗細絹的團扇丟下,平躺于貴妃榻上閉起了眼。
心火頗盛,光靠扇子可扇不走。
-
入夜,寧真跪坐于榻上制香。
被某人搗亂弄撒的香粉與香屑都混到了一起,只能重新研磨了。
余光瞥見春姚在一旁欲言又止,寧真好奇地問她怎么了。
“娘娘是不是和陛下吵架了?”
寧真握著石杵的手一頓,低下頭,“沒有。”
“以往若是陛下不過來用晚膳,都會讓內侍知會一聲的。眼下、眼下都快要就寢了,陛下也沒現身呢。”
寧真嗯了聲,“拂云軒又不是陛下的寢殿,沒有天天過來的道理。”
春姚握住虎子作亂的小爪,把它抱開,對寧真道:“奴婢來幫娘娘吧。”
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春姚這是要搶朕的活計吶。”
明明是清朗的嗓音,卻聽得春姚手一抖,差點將石缽摔了,手忙腳亂地放回小幾上,她連忙起身請安。
“嗯,退下吧。”
寧真也放下香藥,起身問安,卻被他扶住了手臂。
“說好了和朕一起制香,捻兒怎么不等等朕?”
她坐下捧起石缽,自顧自研磨,不讓他插手。
自討沒趣的蕭景潤挑了挑眉,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在屋內轉了轉,隨后往外走去。
寧真手中動作一停,沒來由地心中涌起一股憋悶。
他還真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不一會兒,蕭景潤又回來,換了身淡色綢制寢衣,墨發則是披散著,盈著濕氣。
原來是去沐浴了。
寧真掃了一眼便沒管他,手中的碾磨倒是變得輕快起來。
“如今雖已到春分,夜里卻有些寒涼,不知道捻兒愿不愿意替朕擦擦頭發?”
蕭景潤握著干布巾舉到她眼前,生怕她瞧不見一樣。
他這雙手骨節分明,微微顯露著青筋,移過來時還有澡豆的清香氣。
寧真腦海中又浮現出昨夜的恣情,他的手撫過很多地方,也曾與她十指相扣緊密貼合。
感覺到耳尖微微發熱,怕被瞧出來,寧真只好將他推一下,“那陛下轉過身去吧。”
燭火搖曳,將兩人的身影投在一側墻壁上,靜謐得很。
寧真盯著他頸后的一道紅痕怔忪,這似乎是她抓出來的。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她悶悶地摩挲了一下。
“捻兒。”
“嗯?”
“今日朕見了一位舊友,他的新婚妻子如今也在陸夫人辦的女學之中教學生,是個挺有意思的人,朕想著你們也許會投緣,改天可以帶你見見她。”
“教授什么類目呢?”
“醫術。”
寧真微微吃驚。
宮中太醫院里也有不少女醫,但比起男醫者來說,她們更像是打下手的,真到開方之時還是太醫正以及其他幾位資深的御醫說了算的。
“多一些女醫挺好的。”
寧真放下擦發干巾,認真地說:“雖說醫者眼中只有病患,沒有男女之別,但是有些女子身子不舒服,礙于旁人的眼光,不好去瞧男醫者。而女醫者又少得出奇,是以很容易耽誤病情。”
蕭景潤聽罷,拍了拍她的手,“捻兒說得有理。你若是對女學感興趣,改日我們出宮瞧瞧。朕聽說女學生們熱情很高漲。”
“好。”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都是些尋常的事,蕭景潤卻覺得溫馨得很。
墨發已經半干,他回身抽走她手中的干巾,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畔說:“朕悟了一下午,捻兒愿意和朕再試試么?”
寧真一頭霧水,“悟了什么?陛下禪坐修行了嗎?”
蕭景潤將她抱于腿上,壓著嗓子說了幾句話,直把寧真羞得捶他,扭著身要下來。
他倒吸一口涼氣,倒不是被她捶疼了。
“乖捻兒,先別動。”
他豎抱起她,猛地站起身,驚得她下意識將纖腿纏于他的腰間。
緊接著被他抱著走了幾步,墜入床榻之時,寧真還欲掙扎。
蕭景潤那秘色暗金紋的衣袂略一抖動,姜色幔帳便從玉掛鉤上緩緩垂下。
春夜正好。
(https://www.dzxsw.cc/book/96285643/3021086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