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顧臻翻來覆去思慮良久，按說他也大了，雖有舊疾，到底不像小時候那般，自己注意著也便罷了。且父親去了，母親又臥病在床，顧愫忙于政務，他實在應該擔起做兄長的責任來。不過師父對他來說，如同再生父母般，他易不能棄之于不顧。到底如何抉擇，到底是兩難，不過眼下他想先回山中一趟。注意既定，顧臻便很快如夢。

        第二天顧臻起了個大早，趕在顧愫上朝之前同他講了。顧愫見他執(zhí)意要走便同意了，令劉羽留下幫顧臻打點行裝。

        來時雖未帶一物，不過昨天買了好些東西，倒也塞了半馬車。

        正當顧臻掀了轎簾，一腳踩上了馬車的時候，聽見有人叫他。

        “琉玉，琉玉，可是你啊？”

        顧臻回過頭，沒想到是山中好友，他忙迎了上去：“老柴夫！你怎地來了，你孫兒呢？”

        這老柴夫用一根扁擔挑著小包袱，身上的衣服不甚整潔，還多處打著補丁，腳上的草鞋也泥濘不堪，右腳的鞋草帶有幾根斷掉了，露出樹皮般的腳趾。

        老柴夫擦了擦汗，道：“我昨日就到了這樂南城，找了很久，今日總算找到你了。”

        顧臻這幾日正十分憋悶，尤其是母親同他說了那樣的話之后，此刻見到老柴夫，他格外高興：“你是專程來找我的，先隨我進去吧。”

        老柴夫拒絕道：“不了不了，你師傅托我?guī)г捊o你。”

        “什么話？”

        “他讓你悟到那五個字之后再回去。”

        顧臻收起笑容，沉吟片刻道：“還有別的么？”

        “無。”

        “我知曉了。”顧臻雖想要回去，但師父的話他是不敢不聽的，也許這就是師父常要出門求道的原因吧。

        “那老身便告辭了。”

        顧臻制止老柴夫道：“慢，我買了東西給你。”

        他拉著老柴夫去看了馬車里的東西，道：“這些吃食玩具，算是我給你孫兒的賠禮。”

        老柴夫大概看了，也不推辭，道：“多謝。”

        顧臻見那老柴夫身上出了好些汗，問道：“你是走來的？”

        “是。”

        顧臻勸道：“這日頭這么大，何不休息一日再回呢？”

        老柴夫擺擺手道：“已經耽擱一日了，明日我還得砍柴。”

        顧臻知道這老柴夫固執(zhí)，便不強留，道：“那吃了飯，我讓人用馬車送你，很快的。”又指著馬車道：“再說這些個東西，你自己也挑不動的。”

        老柴夫道：“飯就不吃了，我?guī)Я孙炞印！闭f完晃了晃自己的包袱。

        顧臻道：“那便好吧。”又轉身向劉羽道：“劉羽，還要勞煩你送這位老者一趟。”

        劉羽垂首道：“大公子折煞小的了，小的一定把這位老者安全地送回去。”

        老柴夫上車后，顧臻對劉羽囑托道：“不要太快。”

        “是。”

        顧臻又掀了轎簾，向老柴夫道：“你可要多來看我，下次別忘了帶著你孫兒豆豆。”

        老柴夫臉上掛了笑意，道：“告辭告辭。”

        顧愫今日在吏部衙門中辦公時有些心不在焉，沒想到兄長此次回去山中竟如此匆忙。前日聽聞戶部同僚有幅古畫，他還帶了銀子想著今日去買來送給兄長，這一時間也是來不及送了。

        顧愫回到府中，沒見劉羽的影子，想是應該還未回來，自己便先回房了，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了兄長坐在正堂中。

        顧愫驚喜道：“兄長？”然后快步走到了顧臻跟前。

        顧臻看了眼顧愫，嘆道：“琉珂，我暫時不會回山中了。”

        說起來顧臻還是第一次見到穿著朝服的顧愫，他確實越來越像父親了。

        顧愫道：“當真！兄長，琉珂很少開懷。”顧臻雖說是暫時，但看樣子，至少一段時日是不會回去了，顧愫這下如愿了。

        顧愫見顧臻悶悶的，便收了笑意，道：“哦對了，兄長喜歡畫，今日我得了幅唐作，看兄長可否喜歡。”說著顧愫讓小廝呈了東西進來。

        顧臻打開了盒子，把卷軸小心地在書桌上鋪開了。

        顧臻細細地看了，良久，拍手道：“妙，古色生香，應出自宮廷筆法。”師父雖也藏得不少畫作，但這樣的珍品還是少見，顧臻甚是喜愛。

        顧愫見狀，放下心來，道：“兄長喜歡便好。”

        顧臻把手放在顧愫的肩膀道：“琉珂，多謝你。”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顧愫作為弟弟倒竟開始照顧他這個兄長了。

        顧愫微微笑道：“兄長哪里話，這是琉珂該做的。”

        顧臻得了這珍品，也想送顧愫點什么。他想了想，覺得那天他買的那些筆記還是不錯的，他早已看完了，不如待會兒讓喜樂給顧愫送去。

        顧愫看著兄長盯著那畫入神的樣子，斟酌片刻，開口道：“琉珂見兄長作畫，多為山水。這附近有一安平鎮(zhèn)，鎮(zhèn)上風景雖不如無崖山，但也十分別致。那里還有咱家一處房產，如若兄長喜愛，琉珂可著人翻修了，兄長可在那里賞景作畫。反正兄長一時之間也不回山中的，如此也可打發(fā)時間。”顧愫其實早就想對兄長說了，他很想讓兄長回來，留在他身邊。

        顧臻沒想到這樂南城還有這樣的景致，“哦，如此甚好。不過先不急，待我明日先去瞧了。”

        “兄長不必如此著急。兄長既留在府中，明日琉珂想帶兄長做些衣物。雖說也可把裁縫請至家中，但不如親身去看的花樣多，兄長可多多挑選。”

        這些年，他這個弟弟倒愈發(fā)會照顧人了，事事這樣細心周到。顧臻也不推辭，點頭道：“如此甚好。”

        談話間劉羽前來稟報：“二公子，安平縣縣丞段子佩求見。”

        顧臻起身道：“琉珂你先去忙吧。”

        “是。”

        顧愫向劉羽道：“讓段大人先在大堂中等著，我隨后就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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