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大公子，段大人府上來人請大公子。”

        顧臻恍惚間記得答應了段子佩會常去他府上相聚，本以為這是句客套話，沒想到今天就派人來請了。顧臻還未回答，便聽到顧愫捂著胸口，咳了兩聲。

        顧臻忙去輕輕地拍著顧愫的背，一邊向那小廝吩咐道：“告訴來請的人，就說我今日無空。”

        那小廝便應聲退下了。

        顧愫自責道：“兄長，都是琉珂……”

        顧臻攏了攏顧愫額前的發，柔聲道：“珂兒別說胡話了，頭可疼啊？兄長在山中學會穴道按摩，或者我再給梳頭可好？”

        顧愫把頭靠在了顧臻肩膀上，道：“那便勞煩兄長。”

        “你我兄弟何必客氣。”

        兄長的按摩手法讓人覺得甚是舒緩，恍惚間，周遭漸漸靜了下來，隨后連窗外的蟬鳴都消失了。

        就在顧愫將要睡去的時候，他聽見兄長低聲說：“琉珂，兄長不會再回府那么晚了，你且寬心罷。”

        這幾日顧愫生著病，顧臻也沒怎么出門，幸好段子佩也再沒有著人來請。

        顧愫是決定幫段子佩那侄兒尋個差事了，不過在這之前，他派劉羽把白寧之請了過來。

        “小的白寧之參見員外郎。”

        顧愫因為病還沒好全，就在里間接見了白寧之，他低頭看了那白寧之一眼，淡淡道：“起身，坐。”

        “謝員外郎。”

        白寧之長著一雙桃花眼，不過較為細長，眉宇間倒是透漏出一副殺伐決斷的氣勢。

        在請他來之前，顧愫已經知曉了他的事。白家在前朝也屬于顯赫世家，白寧之的父親曾做到戶部尚書。舊朝覆滅之后，白家被抄了家，后來不知怎地，這白寧之的舅舅段子佩倒是發跡了，不僅當上了縣丞，還住進了之前的白府。不過這些年，段子佩一直對白家不聞不問，近日不知為何又忽然要提攜他這個侄兒了。

        顧愫道：“你舅舅為了你的事，倒是費勁了心思。”

        “是。”

        顧愫細細看了白寧之的臉，佯裝疑惑道：“我見你眼熟，你父親是誰？”

        白寧之拱手回道：“大人明鑒，小的父親乃是白承浩，先前在顧大人手下做過官。后來舊朝覆滅，小的也是仰仗員外郎庇佑，才得以茍全性命。”

        當時顧愫被起用后，在父親的指示下，向當今圣上求情寬恕舊朝遺老。這些遺老們本來都是要承擔極重的賦稅的，因為顧愫，圣上便免了他們的賦稅。這白寧之倒是個記恩的人。

        顧愫微微點頭道：“我記得了，家父在時，倒是提起過這個名字，滿口都是夸贊之詞。如今你父親如何了？”

        白寧之臉上一片悲戚之色：“承蒙員外郎記掛，家父已于去年西去了。”

        “白公子節哀。”

        “多謝大人。”

        顧愫這幾日吃藥太多，口中微微發苦，劉羽便給他準備了山楂茶來喝。顧愫端起手邊的茶水飲了一口，滿嘴便是酸酸甜甜的口感。

        顧愫接著道：“我記得令堂雖說丟了官，多少還是有些家私的，但我先前見大人，與舊朝遺老同游，日子過得清貧。沒想到段大人竟是白公子的舅舅，既如此，白公子何不盡早投奔呢？”

        雖說面見顧愫的機會是段子佩為白寧之求來的，可白寧之其實更加想要為顧愫賣命。一則之前白家就多受顧家照料，二則若不是顧愫向當今圣上求情，沒準白家上下都要被餓死了，顧愫到底是對白家有恩的，所以白寧之決定實話實說。

        “大人有所不知，其實…其實小的的家產就是被舅舅霸占去的，舅舅拿了錢去買了官，日漸發達。怎奈舅舅始終無子，所以又找到了小的，希望小的為他養老送終。”

        其實段子佩早就派人來找過白寧之，當時白寧之就是覺得恨，因著父親的教誨，也不愿再效忠新朝。不過正如那日那位買書的公子對他說的，飯都吃不飽了，要那清名又有何用呢。

        顧愫微微點頭道：“原來竟有這樣的淵源。”又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白寧之道：“到底還是白公子大度，這也忍得。”

        仿佛未聽見顧愫話中的譏諷之意，白寧之繼續道：“因著有家母這一層，小的別無他法。不過小的明白，君子報仇，十年未晚。”

        顧愫又端起茶喝了一口，緩緩道：“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白公子前途無量啊。”

        “小的甘愿追隨大人，為大人效勞。”

        顧愫道：“我不過一小小六品，沒什么值得白公子效勞的。”這白寧之雖然很坦誠，但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還需要再觀察一番。不過心中有恨的人，到底還是容易控制的。

        “員外郎對小的有顧慮，十分應當，員外郎且看小的行動罷。”

        “白公子客氣了。”

        這次之后，顧愫又跟段子佩見了一面，好歹給白寧之謀了一個典史的差事。官職雖不大，但段子佩也是十分滿意的，不僅又送了銀子，還給顧臻帶了副畫作。可惜當時顧臻剛好不在府上，兩人就沒見面。

        這幾日顧臻在府上待著實在憋悶，等到顧愫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他就忙帶著喜樂和康樂上街去了。

        走著忽然發覺前方鬧哄哄的，顧臻便問道：“那里怎么那么多人圍觀？”

        喜樂道：“回主子，不知是貼了什么告示。”

        “我們上前去看看。”

        喜樂不識字，只見那告示上畫了一個女子的畫像。

        顧臻大致看了文字，道：“哦，原來是有戶人家的女兒走失了。”這戶人家倒是愛女心切，竟肯出得一百兩賞銀來尋。

        顧臻看向身邊的康樂，低頭問道：“康樂你可想念父母？”

        康樂用力搖搖頭：“康樂只想跟著主子。”

        顧臻便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康樂便抬頭望著顧臻笑了。

        喜樂還是覺得那康樂有些礙眼，便道：“主子，接下來我們去哪里？”

        顧臻想了想，道：“半閑居。”

        這半閑居跟他上次來并無甚差異，客人仍是以文人居多，他們穿著雖整潔，但多少打了些補丁，倒是讓人覺得有些寒酸氣。

        顧臻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他現在也不怎么餓，就隨便點了幾個菜。這時坐于酒樓正中的那一桌談論了起來，聲音頗大，想讓人不注意都難。顧臻也就仔細地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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